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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部分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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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不想枉杀一个忠臣,而张汤为杀人灭口,终于还是陷害了忠良。

陈阿娇素知张汤不是什么手段干净的人,甚至知道自己其实本不该为张汤求情,那都是张汤该得的业报……

只是……

她闭上眼,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刘彻道:“张汤……朕不会让他死的……他是朕的手足,我们相知相交多年,并非只是君臣关系。当初厌次被困,若无张汤来找你救我,如今我不会是大汉的天子,甚至早就可能一命呜呼。朕会革了他的职,放他去山山水水之间游历……”

他上前来,挽住陈阿娇的手,捏的紧紧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有些颤抖,“阿娇,我不杀他,朕不能杀他……你……”

陈阿娇手指动了动,睁眼看刘彻,却看到了他眼底的挣扎,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卑鄙的人。

罢了……

不杀已是大恩。

“放心吧,张汤于我有恩,我只是——不想见到他死。”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刘彻点头,外面又传江充有事晋见,陈阿娇得了他承诺,忽地有些疲惫,“陛下办事吧,我先回宫。”

她离开了,回到宫中却换了一身便装,立刻安排了馥郁、旦白等人,悄悄出宫,却是一路不动声色,去找了汲黯。

汲黯怎么也想不到陈阿娇会来找自己,吃了一惊。

陈阿娇只是说道:“汲黯大人,虽知张汤与您一向有隙,然则抛开个人恩怨,张汤治汉律,修盐铁,肃清官场,洞悉朝政。其才伟,其情高——如今他身陷囹圄,虽不知后事如何,但不管其为人如何,张汤于孤有大恩,不知汲黯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带孤于诏狱之中与之一见?”

汲黯这病秧子,看了陈阿娇很久,他似乎是在想事情,在想陈阿娇口中的张汤,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皇后殿下,您出宫,陛下可曾知道?”

他这就已经是答应了。

陈阿娇只是淡淡地摇头,“汲黯大人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问呢?”

汲黯只能无言,素日只有他让别人无言,今日却轮到了自己。

只是张汤这么个人,若真是这样走了,他还觉得有些孤寂,日后没了张汤,自己骂谁去呢?减宣之流,他便是骂,也懒得骂的。

陈阿娇乔装改扮一番,戴上了兜帽,跟着汲黯去了诏狱,却听闻减宣方从狱中出来,正巧撞上。

减宣冷哼了一声:“汲黯大人好闲情,您探视张汤乃是合情合理,只是这人又是谁?藏头露尾!”

陈阿娇手指放在斗篷上面,闻言,却在那隐着的阴影之中冷笑了一声,这减宣的嘴脸……他日,定要此人为自己今日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乃至于痛不欲生!

她压下满腔的杀意,冷冷淡淡地开口了:“减宣大人好大官威。”

减宣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皇后有太子在膝下,并且当初平阳公主的惨祸便是她一手炮制,论起狠辣来,他竟然也只能自愧弗如。

皇后要进去看张汤么……

减宣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只是面上不露分毫,转了口气,客气道:“既然是殿下要去,臣自然不敢阻拦,来人,放行!”

汲黯直觉这其中有诈,只是陈阿娇已然无所畏惧,径直进去了。

这是陈阿娇第二次踏足诏狱,也是张汤第二次身陷囹圄。

她的脚步声很轻,而他背后犹带着带血的鞭痕,却还端坐在案前,双膝上横放着一口鲛皮连鞘的剑,他便双手搭在膝上,也搭在那剑上,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披着斗篷的人。

一抹窈窕的身影,便像是火焚长街那一日——她乘了马车来诏狱,下令鸩杀了刘陵。

也是这一身斗篷,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物换星移,几度秋寒?



、第一百零三章 忘红尘


“此地阴寒湿冷;殿下不该来的。”

终究还是张汤先说话了,他一动不动;依旧坐在那里。

简单的木簪将发竖起,不至于太过散乱;整个人的面容依旧带着一种刻薄的森然和严肃。

陈阿娇坐到他对面,汲黯在外面,她沉默;想说刘彻不杀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喉咙不知道被什么噎住了,即便是朱唇微启,也是无声。

满室的阴冷潮湿。

她没有话,张汤却有许多要说的;他胸腔之中已经是一派雪后晴空的坦荡。

“罪臣还是称殿下为夫人吧。”

他不习惯,从她成为皇后之后,就克制着这种不习惯。张汤并非是会为习惯束缚乃至于困囿的人,所以他想要与自己的习惯对抗,只是他如今才发现,没有用。

改变习惯,无法改变内心。

张汤双膝上横躺着的带鞘宝剑,从陈阿娇的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的,张汤亦不会让他看见。

“张汤与夫人,也算是相识有近二十年,往昔无甚交往,近年有仇怨。夫人当年蒙巫蛊之祸,受陷于卫子夫,便是张汤一手炮制……”

他的眼底,妖邪褪去,只剩下那佛性的淡然,就像是这世间,繁华散去,一地冷清。

张汤说的都是往事,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走马观花……回想自己这一生,滴滴点点,从升斗小吏,到权倾朝野,进可观风云变幻,退可算雨息风停……

他阴险,他机关算尽;他矛盾,他追名逐利;他狠毒,他不择手段……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张汤,大约也像是当日宁成一家斩首于刑台之时,别人口中所说的“当死酷吏”。

陈阿娇不想听他说往事,可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本来想要告诉他,一切都好,必然不会有事,然而到了这里,她发现自己不该来,却又不敢走。

她来对了,也来错了。

张汤微微弯唇,那笑弧浅浅的几分,血腥气涌上来,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走到尽头了,也不奢求太多。

“张汤曾问夫人,当真以为张汤是那追名逐利的阴险小人吗——可是这个答案,早就在张汤自己的心中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也无怪乎别人这样认为。

陈阿娇终于能够说话了,然而出口只一句:“何苦想这么多,你不会有事的。”

“夫人知道吗,人总是有活腻了的时候的。”

也许更准确地说,是活累的时候。

“我算计了大半辈子,在朝为官,两度身陷囹圄,一而再,这一个‘再’字,却已经回不去了。之子于归……”

他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出口已然无言。

陈阿娇心里堵得厉害,只能转移话题,“那一日,眼见得张汤大人也做些怡情养性的事情,侍弄花草,盆栽,也养养碗莲……如此不也很好么?修身养性——张汤你,本不该染上这么多的杀戮的。”

“此言差矣。”张汤摇头,他的手指指腹从那冰冷的剑鞘上滑过去,剑鞘上的鳞纹像是刻入了他的指纹,清晰而深刻。

“夫人真正开始与张汤接触的时候,张汤就已经染上了杀戮。修身养性,从来与张汤无关。用这一双沾染无数鲜血的手,去侍弄花草,怕是连花草也会枯萎的。”

陈阿娇从来不知道张汤内心之中是如此看待他自己,“你心中的正邪,从来不是别人的看法可以左右的。”

“我张汤,是正是邪,自己清楚。”言语之间有几分冷淡,然而张汤却笑了。

生生死死,他累了。

“从下面一点点地爬上来,我已经尊荣富贵,位极人臣过,所留的遗憾不多。”

也仅仅是不多而已。

这话又回环的余地,因为张汤的确是有遗憾的。

可是陈阿娇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了。

张汤忽然觉出自己说错话了,他看向陈阿娇,笑道:“夫人让人为我送酒吧,忽然想喝一点。”

“好。”

她回过头,转身去了,而张汤却将自己膝上放着的长剑,放到了漆案下面,漆案上,还有笔墨纸砚,这是他这位列三公的重臣下诏狱的时候应有的待遇。

佩剑,乃是因公卿不受辱,刑不上大夫;笔墨纸砚同理。

只是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隐藏好所有的情绪,静候着陈阿娇的归来。

外面汲黯站在那里,不远处是减宣,减宣不敢离开,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陈阿娇的可怕似乎还要胜于张汤。张汤已经被自己放进了牢狱之中,可是他永远没有办法将陈阿娇也丢进牢里。

陈阿娇出来,声音低沉,“张汤要喝酒,去找。”

减宣在那边冷笑了一声:“他现在还喝酒,当真是破罐子破摔不要命了。”

一瞬间,她凌厉的眼神落到了减宣的身上,“不要命?”

“罪臣张汤受鞭刑,此刻不宜喝酒吧?”减宣忽然觉得不对劲,陈阿娇若是知道张汤身上有伤,大约是不会说出拿酒的话来的——他说错话了。

陈阿娇愣住,她差点没站稳,汲黯不得不隔着袖子扶了一把,只是抬眼看的时候她又站稳了,而后款步来到减宣面前,面笼寒霜,“果然减宣大人是很厉害的。”

说罢,她拂袖,却还是道:“备酒!拿药!”

重新回到张汤所在的那间牢房的时候,她端着酒壶和药瓶,并两只酒尊,坐到了他面前。

张汤也见到了那药瓶,却难得地叹了口气。

陈阿娇道:“你我二人也算是朋友一场,虽则说你是我心腹,但我一直觉得,你更像是刘彻的心腹。不过计较那么多,似乎也没意思。你这样的人,背后有伤,表面上竟然也看不出一点来。”

“难为夫人会知道此事,狼狈至极,不提也罢。另者,张汤若死,则盐铁行天下。”

张汤摇头,却见陈阿娇为自己斟了酒,他忽然很像如登徒浪子一般,将那酒随意一端一饮,就喝出个狂放姿态来,可他是张汤,隐忍克制的张汤,对别人刻薄,对自己严苛——他的刻毒,向来已经深入骨血,即便是将死,也不该如此。

于是双手接过了陈阿娇端过来的酒尊,依旧是那守礼模样,不敢有半分的冒犯。

“如若这是一尊鸩酒,倒也愿意这样了结了。”

他说着,便要举杯,却被陈阿娇忽地拦住,夺了酒杯,她恨自己考虑不周,当下将头上的银钗拔下,往酒中试毒,银钗未变色,她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糊涂了,您取了两只酒尊,减宣再大胆,也不敢下毒的。”

这一幕,平白让他想起当日,在长门宫。

“不过夫人这样子,倒是一报还一报的,您在长门宫中,可也戏耍了张汤的。”

陈阿娇无言,只能苦笑一声,“多久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记恨。”

“难得有坐在狱中,这么清闲的时候,国事家事天下事,都与我无关,能够想一些自己的事情,所以才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原来已经算得上是久远了吗?浮生都已经大了,所以才觉得那般恍惚吧?

他说起过去的事情,倒勾起了陈阿娇的谈兴,酒无毒,她便放心了,将那药瓶拿起来,却走到了张汤的背后,张汤不能动,因为他一动,漆案下面的长剑就会露出来,所以他坐着,在陈阿娇看不到的地方一勾唇:“何必夫人亲手,让别人来吧。”

“别人都说我心机深沉,步步算计,可见我这种毒妇真心待人的时候极少,我得在这疗伤药里面放上剧毒,给你一涂,你就不必再出狱了,直接等死得了。”

这个时候的张汤,因为入狱,外面的官服早已经扒下来,穿着白色的中衣,背部血条条地,他方才就这样坐在陈阿娇的面前,表情还纹丝不动。

她刚刚揭开了药瓶的盖子,正按住了张汤的肩膀,准备给他上药,却被张汤反手握住了,他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肩,“夫人,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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