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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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少年点头答道。老船夫用手一指,道:“公子你就沿这条道一直往西走。不过十二、三里路,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看到朝歌的城门了。”
朝歌,这个古老的传说中的殷商故都,负载着数千年的王朝兴替,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智慧老人,站立在一马平川豫北大地上,谛视着人世间的众生百态,红尘俗事。而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也和别处的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老病死,循环不已。
这一天正逢“墟日”,朝歌四周城门大开,城内大街小巷人头济济熙来攘往,各行各业的生意都极其兴隆,其中茶馆、钱庄和点心铺的老板、伙计们都忙得脚不点地,额头鼻尖直冒汗,而最最热闹的所在则无疑是位于城东南的关帝庙了,烧香、许愿的人们用缭绕烟雾和声音笑语把这个神仙住地变成了凡间娱乐场,而庙前的广场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男女老幼,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而这喝彩声又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们循声而去——原来那儿有一个杂耍班正在演出。
那些挤在最里面的或爬在树梢上的人们以及骑在大人脖子上的孩子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圈内的表演。不时有人情不自禁地说道:“小妮子功夫真到家,我看了五遍了还没看厌,下个墟日还要来看。
而其余的人们则只能盯着那面半新半旧的杏黄色月牙旗上绣着的五个字:“秦家杂耍班”发愣,两支耳朵拼命支楞着捕捉圈内传来的声响。
“喂,老兄,那个走索的小女子上场没上场?”一个矮敦敦的黑脸青年着急地扯着一个瘦高个的衣袖连声问。
那瘦高个不耐烦地回头撇了一眼黑脸青年,扔下一句:“早出来了。”就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再也不理会旁人的问话。突然,圈内传出一个极刺耳的公鸭嗓的声音:“小美人儿,来来来,快跟大爷俺去消魂消魂。”
同时,又有四、五个破锣嗓音在起哄:“是啊,大姑娘,别不识抬举,在朝歌城里,谁不晓得俺们薛公子的厉害,乖乖地到薛府大院去享清福吧。免得抛头露面,日晒雨淋的,心疼坏了俺们公子。”
“呸,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
这是一个愤怒到极点的清脆的女声,虽非本地口音,却也声声入耳,随即,又是清脆的“啪”的一声,显然是有人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好啊,贼妮子竟然敢跟公子作对?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程龙、程虎、程狮、程豹给我把这小妞儿带回府去。”
“是。”随着破锣嗓门的一声答应,拳脚相击的“砰砰”声,有人摔倒在地上的“哎呦”声及那个清脆女子的怒叱声,一时交集在一起。
“薛衙内又抢女人了。”
不知是谁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场子里立时大乱特乱,刚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广场上霎时间只剩下扭打在一起的一、二十个人,一阵厮打之后那秦家杂耍班的旗子早已折断在地,被践踏得污秽不堪,戏班中人则尽被一条长绳捆住了手脚,拴在中间的便是那个声音清脆的姑娘。这时那个公鸭嗓子又“呷呷”地得意地响起:“小妞儿还挺辣的,本大爷还就是爱尝个辣货,来,美人儿,咱俩好好亲近亲近。”
。。
第二章 上路(2)
话音未落,这公鸭嗓子又伸出毛茸茸的手朝那姑娘的脸摸去。但见那姑娘披头散发,杏眼圆睁,情急之下将头稍稍向右一偏,顺势一低头狠狠地咬住这恶贼的食指不放,一时痛得薛衙内薛荣“哇哇”乱叫,他的家丁护院程龙、程虎、程狮、程豹们见主人受伤,一捋袖口,恶狠狠地冲上去又欲拳打脚踢。
“住手!”
突然,薛衙内只觉眼前一花,那姑娘面前已多了一个陌生的青衫少年,身背行囊,面带风尘之色,又不是本地口音,显是长途跋涉的外乡人。虽长得也敦实,但却更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薛荣捧着被咬得鲜血淋漓的食指,呲牙咧嘴地又是一阵怪叫:“臭啃书本的,贼胆包天了,敢跟本大爷作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没有修来玩漂亮女人的福气。小子们,把这小子也给我抓回去,让他知道知道我薛府的厉害!”
“是!”。
即刻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一声答应,扑上去就要捆那打抱不平的青衫少年。
那声音清脆的姑娘见状,不由地惊呼。
“这位公子,小心了!他们的拳脚厉害。”
谁知那青衫少年既不惊慌,也不闪避,只是以拳对拳,以脚对脚,没过多久,把那四个凶神恶煞打翻到地上,差点哭爹叫娘,那薛荣一见苗头不对,赶紧骂道:“别在这里给本公子丢人现眼了,还不快回去多喊几个来收拾他们。”
说着,他第一个拔脚就跑,跑了几步又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臭耍杂的,臭喝墨水的,今日此仇,俺薛荣非报不可。你们等着瞧吧!”
那青衫少年见薛荣还如此张狂,握紧拳头又欲冲上前去,却被一个沙哑的声音唤住。“公子,万万不可,请留步,请留步。”
青衫少年听这语音中充满了焦急,便硬生生收住脚步,不解地问道:“却是为何?”
那声音沙哑的人略一迟疑,便答道:“公子侠肝义胆,救了小女子和我们全班,小老儿真是感激不尽,小老儿斗胆恳请恩公好事做到底,护送我们出城,只怕小女仍不免遭他毒手。”
青衫少年闻言频频颔首道:“有理、有理、还请老伯恕在下粗心之罪,在下这就送你们出城。”
于是,这一行二十余人便匆匆地离开了朝歌城,一口气连夜赶了八十多里。天色微明时已经到了位于东岸的滑县道口镇,这时那声音沙哑的汉子才招呼众人停下脚步休息。他说:“这里已经是滑县地界了,想来那淇县的薛荣衙内也不敢在这儿太放肆,咱老少爷们都累了,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咱们先在这歇会儿,等城门开了就进去找家客栈住下,先休息一天再作打算。
那青衫少年听他这个一说,便走到他面前,双手一拱,说道:“秦老伯,既然贵班与令爱已然无虞,在下告辞了。”说完转身就往来路走去。
那汉子一愣,忙叫道:“张恩公,张恩公,怎么就这样走了呢,难道是我们哪里不好得罪了你,这叫小老儿如何是好啊。”这声音沙哑的汉子就是“秦家杂耍班”的班主,名叫秦悦来,与这青衫少年一夜同行,虽未能详谈,但也知道了那少年姓张名寻,此时见他走了,忙一叠连声地叫起来。
“是啊,小女子还未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您怎么就走了呢?”
那声音清脆的姑娘秦小丛也焦急地出言挽留。
青衫少年此时已走出十余丈外,听得秦家父女之言,便回转身来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古训,在下并末施恩,老伯,小姐又何必报恩?萍水相逢,一夜同行之缘,在下自当谨记。”说着,他又双手一拱,道:“老伯、小姐、各位大哥大嫂,请恕在下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那声音清脆的姑娘此时早料到他话音一落,拔腿便走,忙上前展开双臂拦住去路,歪着头,抿嘴一笑,明眸流转,略带娇嗔地问道:“难道公子就这样穿着长大嘴巴的鞋子去办您的要事吗?”
第二章 上路(3)
张寻闻言,忙低头往自己脚上看,却见一夜急奔已将两只八成新的千层底布鞋折磨得不成样子,积满灰尘的鞋面和磨损不堪的鞋底快要彻底分家,一时间甚觉难以为情,嗫嚅着,竟愣在了当地。
秦班主见状,忙道:“请恩公和小老儿、儿女们一同进城,投店休息,沐浴更衣。”
第二天上午,惯走江湖的“秦家杂耍班”又离开了道口镇,迤逦往南而去。
秋风和畅,秋阳明丽,秋野寥阔,秋景宜人。秦小丛新换了一身玫瑰紫的紧身小袄和酒红灯笼裤,乌黑油亮的长发松松地编成一根长及柳腰的辫子垂在如凝脂的颈后。她斜签着身子坐在车上,一双缀有翠绿绒线球的湖绿色软缎鞋静静地垂在车厢外面。这时她正低着头仔细地绣着什么,不过,坐在她身边的张寻却发现她绣了半天,也没完成“秦家杂耍班”的那个秦字的第一横,而单独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一起,他显然还很不习惯。坐在那儿,脊背僵硬,手和脚也不知放在哪儿好,只是两眼盯着远方,找不出话来讲。
良久,秦小丛终于停下针线,也不抬头,轻轻地打破了沉默,说道:“张公子,今次多亏碰上了你,要不小女子可能已受那薛衙内的侮辱了。”
张寻道:“那薛衙内好生可恶,要是再让我遇见一次,得打得他从此不敢再如此张狂才好。”
秦小丛扑哧一笑,道:“想起薛衙内被你打得落荒而逃得样子就觉得解气,只不知张公子的这一身拳脚工夫从何处学来,是家传之技吗?”
张寻默然片刻,道:“确是家传,只是我却无缘从父亲处学得一招半式。”
秦小丛奇道:“那你得拳脚又是从何而来?”
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个清纯明媚的女孩,张寻觉得特别投缘,就不想有任何隐瞒,叹口气道:“我出生起,就从未见到过父亲,而母亲又在生我的当晚过逝。我是我养父母养大的。”
顿了顿,张寻见秦小丛没有说话,知道她正等着下文,就接着道:“我养父姓孔,而我又出生在山东曲阜,所以养父母给我取了名叫孔继儒,希望我能文又所成。只是当我长到(?)岁时,偶然得知我的生父是一代大侠张卓然,常常劫富济贫,江湖上素有侠名。于是我就起了练武之心,根据一本家传的《张氏梅花拳谱》开始自练拳脚,这一练就是10多年,也不知道练得对不对。”
秦小丛道:“张公子谦虚了,要不是张公子武艺高强,昨天又怎能教训薛衙内?只是小女子有一点不明白,你养父母既给你取名孔继儒,你又为何自称张寻呢?”
张寻道:“只因我得知生父是一代大侠张卓然,而生父又在我出生当日突然从江湖上神秘失踪,便发誓一定要寻找到父亲,所以在家我是孔继儒,行走江湖之时,我是张寻!这次我就是去四川藏龙山找黄龙派的纪恩杰大侠,想询问我父亲的消息。”
秦小丛正要说话,忽然听到“秦家马戏班”的一个伙计喊道:“不好了,薛衙内带人追上来了。”
这时只听一个粗大的嗓子喊道:“你们竟然太岁头上动土,打了我们家少爷,都不想活了吗?小的们,给我打!”接着就是“秦家杂耍班”伙计们的阵阵惨叫声。
原来,薛衙内那日被张寻打回家后,心有不甘,找来号称朝歌拳脚第一的护院武师李顶天,带上100多个家丁,一路追了上来。
“秦家杂耍班”伙计都没武功,哪是这些恶人的对手,一下子都被打翻在地。张寻见状,怒吼道:“住手!”
薛衙内一见张寻,打叫道:“就是这个小子打我,给我狠狠打,我重重有赏!”
薛家的护院武师李顶天立刻扑了过来,对着张寻就是一拳,张寻见状,当即出双拳去挡。谁知道李顶天这一拳竟是虚招,见张寻中计,下盘全空,就突然变招,身子一矮,一把抱住张寻的腰,将张寻扑倒在地,后面的家兵一拥而上,将张寻制住。
张寻虽一直在家自学拳脚,但无名师指点,提高甚慢,而且毫无无实战经验,所以只一招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