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战地浪漫-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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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累了吧,在这椅子上坐一会儿。”耕耘赶快调整一下心态,“说说你们队里的情况,你训练怎么会摔的?”
“耕耘,这事我只告诉你,我感到有点害怕。”
“害怕,你是怕去朝鲜打仗吗?”
“不是,我是怕我去不了朝鲜,我是怕我会成为大家的包袱。”
“怎么会呢,在舟山前线,我觉得你是个挺勇敢挺要强的女孩子。”
“你听我说,我有一种病。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带我们一个年段的同学去雁荡山玩,大家玩得都很开心,爬山、走路我都挺棒的,可是当越过一座独木桥,我看到下面很深的涧水,怎么都不敢走了,其实这座桥还是比较宽的,同学们都讥笑我是胆小鬼,我硬着头皮往上一跨,结果就瘫软在桥上,脸色煞白,满头的冷汗,同学都吓坏了。老师说,不要紧,这是晕高症,她不是胆子小,这是一种病。老师对我说,思秋,你要记住,你以后千万不要随便登高。我这次训练上天桥,是和那次一样的感觉。这事我连两个姐姐都没说,怕她们大惊小怪的,因为我们队长已经在琢磨琢磨要换下我了,可是我真的也害怕到朝鲜会闹出笑话。”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三部分(7)
“我觉得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完全可以锻炼的。过去我坐汽车闻到汽油味就呕吐,后来我就拿条毛巾沾上汽油挂在脖子上,我天天这样训练自己,不久就习惯没事了。我想过天桥是一种军事训练,以我的经验,行军打仗,要过天桥这样的机会是很少的。不过你平时要注意锻炼登高,一点点地去习惯。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一定会注意保护你的。”
一种信心,一股暖流注入思秋心底。
思秋向往地说:“我决不会轻易放弃去朝鲜锻炼的机会,尤其能和你并肩作战。”她顿了一下羞怯地说:“我们家只有三姐妹,从小很羡慕人家有哥哥,我呀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多好,会给我很多帮助。你不会笑话我吧?我怕我是太幼稚了,我真羡慕你年纪轻轻的,却比我成熟许多。”
“说真的,我也是锻炼出来的。刚到部队,一打仗,老觉得子弹就往我身上来;敌人一追,跑起来腿肚子还会抽筋。我有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后来学会了自己安慰自己,要死早就死了,这条命反正是侥幸捡回来的,就放开胆子活吧,这样打起仗来倒轻松多了。”
“打仗,文工团员危险性也这么大吗?”
“那当然。就说淮海战役刚开始的时候,那次我们文工团组织战勤小组下部队服务。我们小组五个人分在十二团,当时这部队正接到命令去埋伏,夜里偷偷插到两个山头敌人的中间,准备从背后袭击敌人,占领制高点。我们五个文工团员都跟部队去了,趴在山沟里似乎被敌人察觉了,于是两边山头敌人的机枪炮火同时向我们扫射。指挥员下达命令,原地趴着,谁都不准动。大家前进不得,后退无路,所有的人静静地在山沟里经受名副其实的炮火洗礼。我非常羡慕战士手里有把小铁锹,他们可以迅速挖出个人的临时掩护体,那样会减少自己死亡的机会。我们文工团员手中没有工具,只能利用地形地物来隐蔽自己。”
“那真是太可怕了,你会不会害怕?”
“也会,看见周围很多生龙活虎的战士一个个死去,想到自己大概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当一颗子弹突然落到耳朵旁边,心会突突地狂跳起来,这是对死的恐惧,也是对生的留恋。敌人的子弹很密集,怎么身上落一颗也就报销了,自己的生命一点主动权都没有,这真是尝到了等待死亡的滋味。我当时想今晚这个山沟大概就是我人生道路的终点,想到这里,我看看周围,还想一定要记住这个地方,知道我最后是埋在哪里的。因为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倒不觉得死得凄惨。我掰着指头算算,自己还差两个月十八岁,生命似乎太短了一点,原来死是这样简单,像我小时候摁死一只蚂蚁一样。其实人类非常残酷,把鸡鸭牛羊这些活生生的动物一刀宰了,喂自己的肚子,虽然残忍,还算对自己人类有利;战争是枪对枪,炮对炮,你杀我,我杀你,究竟对谁有好处?你不要以为敌人个个都是青面獠牙,抢杀掳掠,就该杀该剐,我父亲在国民党军队,我见过他们当兵的,在前线打仗的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家的小伙子,拉壮丁硬拉来的,也和我们一样善良可爱,敌我双方死的大多是无辜的、年轻轻的、活泼泼的生命,每个人都是母亲辛苦养大的心肝宝贝。”
“你那时会想念亲人吗?”
“你一定觉得很好笑,我倒没有想到亲人,竟会想起团里怎么给我们开追悼会,女同志一定哭得挺伤心,说我们许多好处,有人还会说:这个嘻嘻哈哈的耕耘,这一下可再也笑不出来了。我想到这里自己竟先笑了。”
“你会有心思笑吗?”思秋听得好心疼他。
“你知道这样趴着一个多小时是多长,时间好像是个不动的永恒。我还望望天在问,到底世界上有没有神仙菩萨,如果真有天眼,会看到我这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应该保佑我们闯过这一关;如果真有观音,一定会听到这炮火声,救我们走出这个地狱。我当时发誓,如果能闯过这一关,那我以后活着一定珍惜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干什么都要像只老虎,行军打仗再不会感到苦,感到累,遇到什么事都不再与人计较。我要快快活活一辈子,爱所有的人,宽容所有的人。”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三部分(8)
“怪不得你脾气变得越来越好。那后来呢?”
“幸好,没有人乱动暴露目标,敌人并没有真正发现我们,所以没有给我们毁灭性的打击,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天上亮起了信号弹,我们冲上了山头。”
“真是太危险了,还是老天保佑你们了。”
“战士死伤不少,文工团员也是一个牺牲,两个负伤。我觉得自己很侥幸:生与死是这样偶然,敌人手中的枪稍稍偏离一点,我的生命就此结束了,我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就可以变成一堆土、一阵风,像我身旁的许多战友一样。生命原是这样短暂,危难时刻重新获得了生命,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热爱生活,还有什么事让你想不开呢。不过战争对于你们女孩子毕竟太残酷了,你又是这样的娇小。”
“可是女孩子也最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为自己的国家出点力,全国多少女孩都想得到这样的机会,我决不会轻易放弃,我真的很渴望过轰轰烈烈有价值的生活。”
“是啊,人生难得几回搏,我已经给军里组织上写信,我要求到穆师长的文工队,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战斗。”
“耕耘,有你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会害怕。我一定开始注意一步步住高处锻炼,不给队里当成一个包袱,哪怕是死在朝鲜,我也是在所不惜的。我已闯过摔跤这一关,但愿老天爷保佑我闯过晕高这一关。”
“只要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比老天爷有用,我会尽可能地保护你,把你当成……当成我的妹妹。”
“我这个妹妹是很贪心的,我是要你的真心,你能吗?”话一出口,思秋自己也吓一跳,怎么敢说出如此大胆的话。
“我其他一无所有,就剩下一颗真心了……”耕耘突然害怕,他突兀地停住了。思秋希望他再说下去,她屏住呼吸等着,耕耘停了一会儿,大喘气以后感慨地说:“在部队我怕我做不了自己的主,能不能跟你在一起都很难说;你一个女孩子,更做不了自己的主。”
思秋想说,我就要做自己的主;想说,我就是爱你。她突然闪过邱跃被剃光头送到连队时的狼狈情景,娟雅手榴弹引爆以后的惨象。她颤栗了一下,冷静了许多,但还是按捺不住。
“耕耘,你看,我在舟山写了一首诗,给你的。”
“给我,一首诗,我看看,看你进步了没有。”耕耘故作轻松,还是露出了惊喜。
“不行,不行,现在不能看。其实呢,也没有什么,不过还是回去再看,写得不好。”
“先睹为快呀,快拿给我看一眼。”
“那不行,那不行……”
思夏远远地叫着:“思秋!思秋!”
思秋慌忙把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塞给耕耘:“快点收好。”然后站了起来对思夏喊着:“我在这里呢。”
“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跑这么远。柳耕耘,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看看思秋同志,还想让她带个口信回去,我在学院要求提前结业,马上归队想和你们一起到朝鲜去,看看能不能也到你们师?”
“耕耘,你这个口信叫我姐姐带去是最好不过了,她可以直接告诉穆师长,她呀,是穆师长的……”
“思秋!”
“她是穆师长的保健医生,经常可以看到我们师长。我姐姐求师长的事,十有###会成的。”
“那太好了,思夏同志,我就拜托你了。”
4
一列长长的运载货物的火车,从上海旁边一个小车站起程,一直奔向东北。志愿军部队为了行动秘密,全部装进货车运送。
文工队男女战士,集中在一个闷罐的车厢。大家坐在自己的背包上,里面虽然黑糊糊的,但情绪都非常高涨,一路上歌声笑声不断。
思秋的心情好极了,她的腿好了,可以和大家一起去朝鲜前线;尤其是耕耘在部队出发前,真的来到了文工队,现在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虽然看不清楚,但她猜想,他也会关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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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三部分(9)
火车哐隆哐隆地奔跑着。
“谁来给大家讲讲故事吧!”有谁这么提议。
“黑糊糊地,最好讲个鬼的故事。”
“不要,不要,还是叫耕耘讲讲抓俘虏的故事。”这是女同志班的田田班长。
谢队长说:“耕耘,老同志讲点战斗故事,给新同志介绍点经验。”
“对,让他讲讲怎么把老波送上革命道路,自己挨批评的。”
“都是老掉牙了,没有什么好听的。”
“我们没有听过,我们要听。”女孩子们起哄,思秋喊得更起劲。
耕耘清了清嗓子说:“好吧,好吧,我刚参军的时候,看见文工团的老同志腰上都挎着一支手枪,羡慕得不得了,我就到道具组拿了一支枪挂在身上,结果被大家笑话了很久。老同志对我说:耕耘,军人的枪绝对不能是假的,文工团员要枪不能是上级发的,不能向老同志要的,只能自己想办法从敌人手里夺。知道吗,老同志每支枪都有一个很生动的战斗故事。从那以后,我心里天天想着从敌人手里夺一支手枪。
“一九四八年六月,解放军进入大反攻,我们部队从山东南下越过陇海路东段挺进苏北。刚过了铁路线,发现国民党的小部队守在房山顶,他们用炮火、机枪封锁我们的去路,我们部队只用一天,就把房山上敌人一个加强营打垮了,部队休整一天。我想,这可是个好机会,必须到前沿阵地抓个俘虏弄支枪,我动员班里王大个和我一起去,因为他也没有枪,他同意了。
“想去缴人家的枪,自己必须先借一支枪。过去文工团温团长有一支很漂亮的左轮小手枪,他是个比较豁达的人,好说话。我找他说,‘团长,把枪借我,只用半天。’‘我的枪,不借。你借枪干什么?’‘班里派我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