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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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站起身,离开那间明亮而又安静的病房,去找一个公用电话。他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电话。没有影像显示屏幕。也就是它了。
在拨蕾娅留下的电话号码以前,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是纯粹工作问题呢?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莱奥就走。接着,他又改变了想法。如果是工作,那给他打电话的就应当是托米,他们的上司,他们那个只有虚幻形象的头儿,而不会是这个漂亮的蕾娅。那么,她究竟要干什么呢?
要想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最好的办法还是给她打电话。她立刻接了电话。
“是蕾娅吗?我是###克?梅特拉尔。”
“###克,听到你的声音很高兴。”
她的声音显得很紧张,他心里这样想道。一点都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蕾娅。
“听我说,我知道这不太符合规矩,不过,我现在在佛罗伦萨,我很想见见你。”
“你一切都好吗,蕾娅?”他语气温和地问道,“你的声音很怪。”
“不好。说真的,一点都不好。咱们可以见见吗?”
“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道,“不过,你到我这里来有点麻烦。”
“告诉我地址,我打车去。”
“米兰医院。”
“是医院?”蕾娅吃惊地问道,“你病了?”
“没有,别担心。”他温和地说道,“是莱奥。”
“真糟糕!我说话总是这么鲁莽。非常抱歉,###克,我不该……”
“听我说,我也很想跟你聊聊。”他打断她的话,说道,“你没有打扰我,正相反。你现在在哪里?”
“在机场。”
“那你离这儿不远。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了。我在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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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纵火案(1)
1
但愿能及时赶到。
超高速列车晚点十分钟到达里昂那刚刚扩建的新帕尔迪厄车站。十分钟不算什么。都不值得给你一张被超高速列车公司大肆炒作的“下次乘车优惠券”。然而,这十分钟也可能会让人付出高昂的代价。
车门刚开,雅克·若桑迪就跳了下来,接着就后悔了:膝盖的一阵剧痛提醒了他。已经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了,他心里想道,同时,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以抵御2021年3月初的春寒。尽管科学不断进步,人还是要变老,要死亡,而你只不过是这无数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
雅克·若桑迪经常自言自语——在心里和自己说话,或者大声说出来——这是他长期独身生活养成的一种习惯。一种清理思想的方式,就好像用声音表达一种思想可以使它具体化,可以摸得着、看得见似的。仔细想起来,这也可能正是他选择教书这个职业,而不是去主持一项纯粹的研究的缘故;一种通过说话,通过声音来表达思想,好让自己能够理解自己的愿望。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琢磨过这个问题。一直活到七十来岁,他才明白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道理!
雅克·若桑迪乘自动楼梯来到车站中心,然后,在这个当年法国国铁的火车站,如今用有机玻璃隧道和地下通道组成的迷宫里,按照图画文字指示牌上的标志走着。老人惋惜地叹了口气。国铁,国营铁路。今天,在那些用复杂的合金材料制成的轨道里,那些可以使超高速列车达到每小时300公里高速的轨道里,还有一克铁的成分吗?
“过去要比现在好。”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一个穿裘皮大衣的年轻妇女奇怪地看着他。
过去,火车开得没现在快,火车上有真正的餐车,乘坐那样的火车出游才会有奇遇。而今,雅克·若桑迪觉得一切都太快了;火车,信息,科技……人们不再花时间去深入思考,奇遇成了噩梦。
一个合成声音告诉刚刚抵达里昂帕尔迪厄车站的旅客,他们还可以参观设在中心广场上的展览,关于那座刚于2021年2月25日开始使用的新人文科学图书馆建设情况的展览。
雅克·若桑迪的步伐加快了。离开馆仪式开始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他没有时间可浪费了。
过了五分钟,他又不无伤感地怀念起自己那深居简出的生活,那可口的饭菜和飘香的雪茄,还有那增加的体重和萎缩的肌肉。他像个大鲸鱼似的气喘吁吁,血液在太阳穴怦怦地跳着。
安静一点,小老头,你可不能在大门口来个骨折,那可就把事情搞砸了。
这可真是最不应当发生的事。骨折,就在他准备有生以来破天荒头一次犯罪的时候。
世界上没有好人,里克曼这样说过,他是雅克·若桑迪的一个朋友。不过,雅克·若桑迪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就代表着那些最接近好人的人。他从来没有超速开过车,从来没跳过地铁收票口的小门,从来没忘记过交停车费,从来没有违章停车,从来没逃过税,从来没有小偷小摸……若桑迪甚至清廉到从来没有用过全国科学研究中心的圆珠笔的地步。政府的圆珠笔从来没进过他在巴黎的家里的笔筒,也从来没有进过他那件灯心绒外衣的口袋。
然而现在,他都七十来岁了,职业生涯已经结束,早已光荣退休,他却要犯罪了。
他没有选择。作为一位优秀的历史学家,他从各个角度反反复复地想过这个问题,考虑过各种解决办法,却始终没能找到一种既能保障他的清廉,又能保障成功的办法。
若桑迪朝右边转去,按照一个书本状的路牌的指示,又上了一道自动楼梯,路牌上用假手写体字写着:雷蒙·巴尔新图书馆。
历史学家差点笑出声来。用他那一代人中最不人道的经济学家的名字为一个人文科学图书馆命名,这真是莫大的耻辱!幸亏,从明天开始出入这个图书馆的学生中间,大多数人都不太了解那个把名字给了这个图书馆的人的情况。非常明显,这又是一次政治上的投桃报李。
自动楼梯把他带到地面,对面是一道高大的黑色花岗岩楼梯(建这道楼梯得花一老鼻子钱了!),一直通向新图书馆的大门,新图书馆坐落在高大的艾夫塔楼里,艾夫塔楼与“铅笔”塔楼是双子座。
图书馆的玻璃大门紧闭着,不过,雅克·若桑迪早就想到怎么进门的问题了。作为新图书馆的购书顾问,他有一个电子卡,可以打开全国大多数图书馆的门。
图书馆纵火案(2)
他围着那座大楼转了一圈,寻找工作人员入口。与大多数图书馆一样,那也是一道不显眼的小门。上面没有锁,只有一个电磁卡检验器。历史学家把自己的磁卡插进检验器里,尽管周围车水马龙,他还是听见那令人欣慰的咔嚓一声。
昏暗的走廊,一尘不染,还能闻到油漆味。走廊左边和右边都是门。现在该往哪里走呢?先从计算机房开始吧。
尽管若桑迪十分怀念17世纪,但他毕竟是20世纪的孩子。今天,在法国,还有多少人不会使用计算机呢?到底还有没有人不会使用呢?也许除了那些百岁老人?
幸亏有了计算机,一切才能开始。多亏了若西卡的研究,多亏了那个年轻姑娘的执拗,她非要他做自己的论文导师不可,也多亏了她那阅读有关这个选题全部资料的顽强毅力。很少有学生——尤其是今天——像她那样学习态度这么认真。若桑迪笑了笑,自嘲地想道,自己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很认真呢?
走廊尽头,有一个半掩着的门,一道休眠状态的电脑发出的淡蓝色的光吸引他走了过去。如同一艘大型客轮上的机房一样,计算机房也成了图书馆的心脏,是图书馆的中枢神经,各种信息流和参考资料都从这里向外发出,如果没有它,这个庞大的图书馆就成了一个存放旧书的仓库了。为了使一座图书馆真的起作用,就必须给图书编目,注明出处,让大家能随时找到那本关于自己研究课题的书。雅克踮着脚尖走进这个并不跳动的“心脏”,坐到一台电脑前面。
多亏他在国家图书馆的工作,使他能够毫不费力地进入编目系统,找到了存放等待编号书籍的房间。他只消去那里就行了。
雅克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图书馆地下室很热,他没敢脱掉大衣,担心把它落在什么地方。
他看了看手表。只剩下二十分钟。如果他想让自己的行动引起媒体轰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他就不能再拖拉了。
雅克?若桑迪避开了电梯——那里太容易引人注目了——朝楼梯走去。走着上了三层楼。他都这把年纪了,这么做到底是不是理智呢?
接着,他又想到若西卡,心头再次充满了愤怒。愤怒,痛苦,还有一种失去亲人的悲伤,仿佛他失去了一个孩子。甚至好像失去了妻子,尽管他们之间年龄相差很大。说到底,信任比爱情更可贵。让他失去这种感情的人是不能不受到惩罚的。
他到了四楼,他就像一辆破旧的柴油拖拉机似的,气喘吁吁,他在墙上靠了一会儿,让自己喘过气来。一大滴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最后滴到脖子上。他拿出一块布手帕,擦了擦脸。他来干这种冒险活动,实在是年纪太大了。
怎么?十分钟以前,你还怀念传统的交通工具可能带来的奇遇呢?
历史学家挺起身子,试着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门上的号码。平面图上标明的是349号房间。
在右边。再过三个房间。门当然是锁着的,不过,雅克带来了国家图书馆给他配的万能钥匙。把钥匙朝左边转了一下,于是,芝麻开门!
如果人们真的能这么说的话。
不过,他看到的,并不是一个装满珍宝的山洞,或者可以说,这是一个装满无耻与卑鄙的山洞。装满人类所能够制造的最卑鄙的污垢的山洞。为了维护人类的道德,很多组织都起来抗议淫秽色情,抗议人工流产,但是,雅克?若桑迪可不是从肉体的角度来看待道德问题的。在他看来,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肉体的渴望,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完全是一种生理的反应,大家对这种需求的满足程度,按照各人的文化修养的不同而不同。而道德问题,在他看来,则纯粹是一个公民的立场问题。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必然会损害集体的利益。而那些人——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辱骂那些家伙——的目的纯粹是想毁灭某种集体存在的形式。
是一种反人类罪。
除了他的历史,还有什么能够代表人类呢?
历史学家走近那些崭新的书架,读着那些让他憎恨的题目。罗热?西纳克尔的《物种的起源》、卡尔?万德维尔特的《非洲问题》、克利斯蒂安?巴朗的《巨人的战争》、西蒙娜?维塔尔的《新欧洲》。他强制自己到此为止,时间来不及了。
他把第一批书从书架上拿下来,立着放在地上,摞成金字塔形状,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脱脂棉,把棉花撕开,一片片放在书的周围,再把汽油洒到上面,接着,就燃起了火苗。很细弱。微弱的开头。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图书馆纵火案(3)
书并不是最容易燃烧的东西,但雅克?若桑迪并不在乎自己破坏行动的真正后果。他的目的,是制造公众效应,制造审判。
火终于着了起来,先是羞羞答答,继而平稳下来。历史学家站起身子,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然后,又朝另外一个书架转过身,去搬另外一批书。
那个通过活动监视器屏幕观察着这个场面的人,就选择这个时候走进了屋子。他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