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杜拉斯-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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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所有的人一样,爱情给了她,并且再次给了她翅膀。
突然到圣伯努瓦街去看她:玛格丽特正在厨房里缝衣服。天花板上吊着一个灯泡,一个陈旧的洗碗槽,没有任何家庭小摆设。
明天她准备和共和国总统一起出发。她给我看了她用机器缝制的背心,准备在美国总统举行的欢迎仪式上穿。她给我看了她的行李,每件衣服都被卷成一包,系着饰带:“在印度###,人们就是这样搞的,这很好,衣服不会皱。”我看见床上放着一个个整洁的小包,就像看见一个农妇在准备她的包裹。
后来,当我听她说起自己的本领时,我深感同情。
然而,对于她宣称的这种本领,她自己也表示怀疑:“本领总是后天的。人们以为是天生的,但它往往来自别处。我不知道出了什么奇迹,竟写完了一本书。”
我在一个本子上记着:“戏剧、舞台和电影使我缺乏激情。只有写作能使我激动,写书。”
接着,好像她还需要证明似的:“我是个作家,这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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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 (十二)
一则社会新闻成了我们一个多月来晚上聊天的话题。我们和扬和马居斯只谈论“断水者”:一个市政职员在盛夏时节切断了一个贫穷家庭的用水。父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以及他们的一只狗便睡在高速列车的路轨上。铁路穿过离他们的破屋不远的一片荒地,把他们都压死了。
玛格丽特不断地想象科克兰一家的死,想象他们的贫穷,他们的痛苦。她追根溯源,分析他们做了什么决定:就在悲剧发生之前,母亲去村中最近的咖啡店了。她向咖啡店老板要了什么?那个市政职员怎么会蠢到这种程度,不知道三伏天断了婴儿的水,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玛格丽特尤其指责马居斯说:“喂,你也会断水吗?因为你也是人们所说的公务员,为国家服务的。”
她使他缩成一团。她有这种本领,知道怎样以自己矮小的身躯,用一种庄严来控制比她高大的人。
“国家,就是制止一切自由的表达,是永久的威胁。你为什么要从事这种职业?”
马居斯对她解释说,法官工会的成立在1968年使法律系年轻的大学生们有望得到更加民主的公正。许多打算当律师的大学生成了法官。
每天晚上,我们都打算第二天去现场调查。喝了酒,我们有时发生争吵。玛格丽特一派,马居斯另一派,扬和我是中间派。
“我一旦反对断水者,也就会反对你,因为你是个想让别人付水费的秩序捍卫者。”
“是的,但当你说必须制止年轻人伤害水塘中的青蛙时,你也完全剥夺了我选择价值体系的可能性。社会越需要压迫,我的自由便越少。当你要求制裁别人时,你便创造了断水者。”
“运用法律是绝对愚蠢的行为。”
玛格丽特没有放弃她的立场。那是奠定她毕生伦理道德的基础。
“我母亲害怕那些让别人遵守法律的人。她觉得自己犯了错。那是穷人无可救药的精神状况。啊,不,服从规章,让我喘不过气来。”
“你希望在小学里就教人不听话吗?”
“不,那也将是一种规则。必须给人以独自思考的机会。教得越多,人便越贫乏。传媒说,科克兰一家大脑迟钝,但他们的迟钝有聪明的地方;他们的举动有极人道的一面。他们集体自杀,躲过了国家,躲过了正义。”
“死亡不是一种解脱。谁也无法用死亡躲过正义。”
“不,必须有死亡的才能。”
玛格丽特经常笑自己的极端。一晚上东拉西扯,但并不尽然,在她对非正义和愚蠢的强烈反对中,有一种完美的和谐。当她碰到难题时,她便转移话题,从各个角度,甚至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去对待它。
“我很震惊,这个悲剧竟发生在一个社会主义的法国!”1
她想说些什么?沉默。人们感觉得到她在思考。
“假如社会主义不能改变断水者的意识形态,假如社会主义不能发挥积极性,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我看这个断水者和苏联的断水者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断水者的悲剧是政治干预的结果。”
“但假如……”
讨论又开始了。人们精疲力竭地回去睡觉。睡得很不好。然后,有天晚上,这个话题让人厌烦了。
“哎,是不是录了音?大家也许说了些重要的东西。把这些东西全漏了那可太蠢了。”
玛格丽特知道失去它们是必然的,但她与之斗争,并加以否认,作殊死的斗争,她做任何事情都这样:录音、拍电影、记录、写作、下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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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 (十三)(1)
玛格丽特脸色变青,手发抖,没有扬扶着就走不了路。我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夏天了。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离开诺弗勒。我不想失去任何和她在一起的时刻。我像她与失去作斗争一样,与所有的失去作斗争。我知道她完了,她要消失了,但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我希望自己弄错了,在肯定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弄错了。
扬问我认不认识医生。玛格丽特不想看任何医生,但她本人觉得非常糟,不想喝酒了。我叫了一位很要好的朋友,让…达尼埃尔· 莱奥尔,他立即来到诺弗勒,在“体育”咖啡馆与扬谈了好久。我们决定把他作为一位路过的医生朋友介绍给玛格丽特。让…达尼埃尔的精明、幽默以及犹太人的特征吸引了她。她本能地喜欢我的男性朋友甚于喜欢我的女性朋友,除非她认识她们,或制服了她们。她给男人们留下了一个空间、一个机会和观察玩味的时间。她也在“体育”咖啡馆里与让…达尼埃尔见了面,后来又在家里见了他。她忘了他是个医生,称他为摩尔达维亚的犹太人,并跟他谈起了以色列。
让…达尼埃尔没有给她看病,也没有给她开任何药。他说她病得很重,但她得自己决定是否采取她不愿意接受的解毒治疗。他花了一个夏天劝她,结果只成了她的朋友而已。他不愿意动粗,想等她自己同意接受治疗。有时,她想死;有时她又打听去哪家医院。有时她喝得少了,担心起自己的健康来,她希望身体好起来,她想一直活到《死亡的疾病》出版。她说假如她去医院,她会死在那里,她首先得完成她为玛德莱娜 · 雷诺所写的戏剧剧本《萨瓦纳湾》。
她白天打瞌睡。晚上喝一小杯酒才能睡得着。自从失眠后,她就天天晚上要喝酒。一小杯,但总是倒得满满的,总是放在手边。人们不明白她怎么能写出东西来。
最后的一个晚间聚会,大家一起唱起了《雅克兄弟》和《在我的金发女郎身边》。扬自己一个人跳舞,带着随身听,耳朵里插起耳塞。她说:“可怜的家伙。他自从和我一起生活之后就没有跳过舞。”她为他担心起来:“他会跌倒的,他会晕倒的。”而摇摇晃晃的却是她自己。她叫他:“我的宝贝,我的小姑娘。”她对乌塔生起气来,因为他支持巴勒斯坦人:“你没有政治头脑。你人云亦云,不动脑筋。要精明一点。”她说,“我儿子没有读过我的任何书。这很好。”乌塔说:“你的书,可以不读。”她笑了。她什么都笑,笑卧铺车厢里的查票员火车过隧道时与空姐做爱,笑鸡奸者为了更好地###而拔掉六颗牙齿。
她对扬说:“你很可爱。”然后又骂他,“你在让我死。是你逼我自杀的。”
由于我们不再劝她戒酒,甚至不限制她喝酒的量,有一天晚上,我带去一箱“马戈…城堡”1,她惊呆了,半是失望,半是高兴。失望的是人们不再怕她喝酒了,高兴的是自己又得到了自由。
“所有的人都希望我不要喝酒,而你不管。这挺好。”
她说,她现在一听音乐就哭。
“你呢?你听音乐吗?我呀,现在也不听了。”
她向我打听我是如何度过抑郁期的。
“你也是,一直哭?我爱扬,他也爱我。我为什么要哭?”
“你在电视里看见了:人们运往孟加拉国的牛奶是变质的。运送这些变质牛奶的人,他们得了荣誉勋章。看电视时会从头哭到尾。瞧,我跟你说着说着就哭了。”
尽管如此,《萨瓦纳湾》的手稿越来越厚。她的手抖得那么厉害,她不得不让扬写下或用打字机打下她口述的东西——她没有跟我谈起过这个剧本。她决不谈论她正在写的东西——她只说这个剧本是为她的小比莱特(比尔 · 奥吉埃)和正处于“辉煌岁月”中的玛德莱娜写的。“辉煌岁月”,她重复道,但她是第一次这样说,我被感动了。她也处于这种“辉煌”之中吗?她猜到了我没有说出来的问题。
“作家是不受年龄限制的。”
女友杜拉斯 (十三)(2)
弗朗索瓦和瓦莱莉的孩子11月要出生了。我告诉玛格丽特,如果是个女孩,他们想用她的名字。她很激动,作为回报,她建议我读她的《萨瓦纳湾》。当我在花园里躺在铁床的床垫上读剧本时,她却在为将出生的孩子写诗。
致年底将到来的小女孩
你好,玛格丽特 · 芒梭小姐。
今天是7月17日,我想你还得五个月
才能出生。
你还在黑夜之中。
对宇宙来说,你微不足道。
我给你写诗,是为了告诉你,为了让某人说,为你而说,听着:
当你走进花园,你得当心一切,当心自己及花朵。
好好看看雨和生命。
看看暴风雨、寒冷、虚空、失去的猫、这朵花和你。
写完诗后,玛格丽特感到非常不安。文如泉涌既使她高兴,也使她为难。
“现在拿这首诗怎么办?得等到孩子出生。”
“弗朗索瓦和瓦莱莉读到这首诗会非常感动的。”
“是的,但它也让人害怕,就像所有预言性的东西一样。”
她把诗夹在记事本中,要扬打一份给我。
事情却一点都没有定下来。
“看那雨、暴风、虚空、寒冷……”“千百辆坦克轰鸣”在雷霆,母亲在窗前指着暴风雨给孩子看。这是在她的院子里隐约可见的景象。今天,看见的是一首诗,在这首诗中,她本人成了窗前那位母亲。
轮到马居斯读《萨瓦纳湾》的手稿了。我们是真心激动,玛格丽特对此很高兴。三天后,她说:“这三天我睡得好多了。”她没做对照,把作品给了她的出版商。杰洛姆 · 兰东对她说:“这是个伟大的杜拉斯。”第二天,她的脸消肿了,甚至她的身体好像也挺了起来。
情况好转没有持续多久。她不想再见任何人。除了让…达尼埃尔和乌塔的来访,我们四人深闭在诺弗勒。她每天都穿着那几件有污迹的衣服。她说她几乎不洗澡。
“不,别给我带衣服来,我不会穿的。”
“一条灰裙子,太凄惨了吧?”
“不,决不会太灰的。”
她笑了。
“我们是流浪者。”
我把她和扬叫做“塔朗迪埃夫妇1”。她又笑了。
她的大腿肿得抬不起来了。她不再出门。她明明不想发火却常常突然发火。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赞赏7月14日的游行的。她夸奖军队很壮观,排列整齐,甚至连法国也能展示出一支如此漂亮的部队。我怕她痴呆,但她还有足够的精力和幽默意外地来些变化。她指责我们是“小小的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