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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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条厚厚的被子围在自己的身上,仍抵挡不了彻骨的寒意,四处找寻,院中曾经被良嫂当做厨房的那间偏房中还有些柴火,仔细找找,房间内还有些当日留下来的米蔬。
只不过良嫂为我打点饮食的时候,都是用的新鲜食材,每两日便着人送些新鲜的肉和菜蔬过来,这里并没有过多的储备,就是白米也不过几斤的样子。
院子已经被他严严实实地封闭了,插翅难飞,我不知道接下来还将面临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我将被关在这里慢慢损耗而死。
那两枚绛珠丸将他对我所有的恨意都引发了出来,我不指望他会对我心生怜意,那时他的手冷冷扼住我的喉咙,我感觉得到他的浓浓杀机,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并没有半点的犹疑,若是没有良嫂拼死相救,现在我早已经就是他的手下亡魂了。
这座院子本就在将军府最幽深最荒凉的后/庭,无论我怎样叫骂嘶喊,墙外都毫无声息,此刻只怕连门口守卫的府丁都已经撤走了。
我没有料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放弃我……
围着厚厚的棉被,我紧张地思索着,牙齿上上下下磕碰着,水缸中我的倒影苍白瘦削,就像个可怕的鬼魅。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逃出这里,才能找到欢颜,狠狠咬紧牙关,抑制住身体的颤栗,哆哆嗦嗦在锅灶中添了几根柴火,在暗黑的房间内摸索着升起了火。
没有力气再去院中那口深井中去打水,便在院子中扫了些浮雪下了锅,抓起一把米,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半,我只有这些粮食,须得省简着用。
火焰灼烧起来的时候,热浪从锅灶中传来,我的身体几乎是靠在那灶边,贪婪的汲取着那宝贵的热度,稀薄的粥在铁锅中翻滚,阵阵米香传来,引得饥肠辘辘的胃一阵阵作痛。
喝下了两碗热热的米汤,那刻骨的寒意才被渐渐驱走,从锅灶中取了些炭火装进卧房中的炭盆,回到卧榻上稍稍睡了一会儿,那极度的虚弱感觉终于慢慢缓解。
一连几日,在这座院落中没有听到任何的声息,我好像被抛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除了天与地,这世上便只剩下了我自己,静寂得怕人。
可是我在这寂寥无人的院落中却没有丝毫的停歇,几日的辰光,我重新审视着这座幽禁我许久的院落,观察着院中的每一处地势,对着房间中的每一件物品默默凝神思考。
流沙坳的赫连云笙曾经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又怎会不明不白地埋葬在这个鬼地方,从前因为有欢颜在,在行动上我会有诸多的顾忌,而如今却反而没有了后顾之忧。
墙外听不到声息,未必就没有府丁把守,依照展若寒的性格,即便是拆了可供出入的大门,封了半尺有余的那道沟渠,亦不见得对我可以放心,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不能够轻举妄动。
因为这一次,我再输不得,也输不起。
转眼间五天的辰光一闪而逝,除却紧张的思考,每日我都坚持着在院中缓缓地散步,晒晒冬日不可多得的阳光,轻柔舒缓地打几套长拳,调理脉息,将养自己的身体。
袋子中的米省俭吃还有几天的余地,到粮米殆尽之时,也就是我必须要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在此之前,我的任务就是好好休养生息,积蓄体力。
这一日,在院中仰头翘首看着院外的那几棵高大胡杨,越冬鸟儿的鸣叫声吸引了我的目光,思忖了片刻,从米袋中抓了些碎米,洒在院落中,人躲在背静处,找了些小石子握在手中,待鸟儿飞来啄食米粒的时候,便射出石子,居然打得了几只飞鸟。
这天的晚餐便有了烤得焦香的鸟肉,仔细地一点点吃下去,几乎连骨头都不剩下,生长在苦寒大漠的人们,在食物匮乏的时候,蛇虫鼠蚁皆可入口,又有什么没有尝过。
欢颜,娘亲在努力想法子出去,等着娘亲来找你……坐在锅灶前,抱着膝盖怔怔盯着炉火,跳动的火焰晃得眼睛有几分的疼痛,欢颜的小脸儿仿佛就在眼前浮动,不由得泪光盈然。
院落中忽然传来吧嗒的一声轻响,是石子坠地的声响,心中一紧,轻手轻脚走出房门,凝神细听,却听得院墙之外传来轻轻的敲击的声音!
☆、第74章 洛阳□□
此刻大概已近子时,万籁俱寂,即便是越冬的夜枭也悄无声息,那轻轻的敲击声音在空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扑到墙壁之下,找到了敲击声传来的地方,轻轻回了一记,那敲打的声音果然停了下来,“姨娘,是我……谢天谢地,姨娘可还安然无恙吗……”
高墙之外隐隐传来带着几丝哽咽的轻轻语声,我的心中一暖,是良嫂……
“我很好,良嫂。”我尽量压低着声音喊话,饶是如此,话音仍在寂寥的院落之中袅袅回荡着。
“姨娘莫要担心,四爷封了这院落之后,这里撤走了大部分府丁,每日仅有一两个人巡守,今夜值守的人是我的内侄儿,知晓我来探望姨娘,先行躲了,四爷自封了院子的那日就离开了将军府公干,一直没有回来,这里极其僻静,我们说话别人再听不到的。”良嫂传话过来。
“四爷临走之前曾吩咐下人定期抛送些食物进来,可是他去后这几日,我催促下人送吃的过来,却被老夫人和夫人喝止……姨娘,我们的小膳房中本就没有几天的米蔬,姨娘又刚落了胎,身子这么弱,老夫人和夫人偏又往死里苛刻,我真的担心姨娘会挺不住,可是一连几日了又不见四爷回来……”
说着,良嫂竟忍不住呜咽了起来,我敲了敲墙壁,抚慰她,“良嫂放心,你留下的食物还剩下些,这几日暂还无妨,尚过得去。”
她稍稍平复了下情绪,鼻音浓重的说,“四爷一时是回不来了,近日朝中出了大事情,满城人心惶惶,听得皇上的身边的红人三镇节度使东平郡王安禄山召集了二十万胡兵,在蓟城南郊誓师,于范阳起兵,如今一路势如破竹,已径直临近咱们的东都洛阳了!”
“皇上已经派特使在洛阳募兵,可是兵力悬殊,安禄山大军即刻兵临城下,皇城中人心动荡,不少达官显贵还有平民百姓纷纷逃往潼关,长安和淮南道的扬州河州等地,听得老夫人说,四爷在军中传话过来,也让老夫人和一干家眷前往扬州暂避难呢!”她的语气中是满满的惊惧。
范阳兵变,安禄山……扶着院墙的指尖在一点点的变凉,在迷月渡不止一次听到顾南风提及这个名字,迷月渡有许多当年的西突厥人,安禄山的母亲曾经是信仰祆教的突厥巫女,父亲是昭武九姓的胡人。
近年来这个胡人在中朝入仕,因骁勇善战,又熟知北方民风民情,倍受当朝宰相李林甫器重与大力举荐,现下颇得当朝皇帝和贵妃喜爱,被贵妃收为义子,出入宫闱如履平地,整日昏天胡地,仕途却是一路顺风顺水,近年来渐掌兵权,一人兼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
当下中朝十大军镇总共屯兵五十万,由他统辖混杂着多民族血统的三个军镇驻军就接近二十万,而且这三个军镇之间地域相连,首尾相顾,兵力远远强于其余各大边疆重镇,麾下多是骁勇善战的契丹,突厥,罗、奚等胡族士兵,性情粗犷凶悍,作战经验丰富,实力强大得可怕。
相反,中朝兵力减弱,尽管玄宗皇帝渐渐发现藩镇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不断充实军力,加强城防,但西京长安与东都洛阳加起来驻军不过十余万,已无法改变外重内轻的军事局面。
顾南风说过他如此厉兵秣马早晚会将中朝掀得天翻地覆,不想一语成谶,安禄山到底是把目光投向了两京所在的关中和中原地区,此番举兵范阳,到洛阳距离不过十几天的辰光,怪道这段日子展若寒看起来总是忧心忡忡。
“姨娘,姨娘……”凝思之间,良嫂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偷偷给姨娘带了些吃的东西,这墙壁太高,须得一个个给姨娘抛进去,是煮熟的鸡蛋,姨娘躲着些。”
说话间,高墙之外抛进了一颗颗鸡蛋,暮色中看不真切,摔落在地上噼啪作响,幽禁的高墙总有几人叠加的高度,不过是扔进来十余枚鸡蛋,也累得良嫂气喘吁吁。
“最近老夫人她们正在商议从赶在大军临近之前撤离洛阳,据说是老将军当年在扬州还有几处老宅子,打算带着一干家眷过去暂避,可是姨娘怎么办呢?”良嫂瞧着墙壁,声音中透着焦灼。
“将军不在府中,我只怕她们不肯带着姨娘一起逃走,一旦叛军破了城,这里留下你孤零零一个可怎生是好……无论如何,我会去求肯老夫人……”
“无妨,你只要和大家一起离开便好,我自有计较。”我边说边捡着地上的支离破碎的熟鸡蛋,心中涌动着暖意,“良嫂,无论如何,谢谢你这一段时间对我和欢颜的照顾,若是赫连云笙此生无以为报,便待来世吧。”
“姨娘别说这样的话……”她又一次哽咽了,“只期盼老天庇佑,朝廷派了安西节度使在洛阳募兵,将军也日夜在军中尽职,希望能阻挡得住叛军才好……时间不早了,我侄儿也不敢离开太久,姨娘,我走了,待到内侄轮值的时候再来看姨娘!”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蹲在地上捧着鸡蛋发呆,手掌一片冰凉。
安西节度使封常清,那个曾经下令将我吊在焉耆镇城头的中朝官吏居然也来到了洛阳,连安西军不要远千里麾师勤王,看来东都真的已经危如累卵,安禄山的虎狼之师一路逼近洛阳,烽火已燃,只怕从此繁荣大唐再无宁日,不知晓会有多少的生灵涂炭……
欢颜……我的女儿被聂绍接走,不知道是否已经安好的交到秦默的手中,他身为大唐的将军,只怕此刻早已经受命戎装待发抗击叛军,那么欢颜会在哪里,又有谁来照顾她?
想着欢颜,一时间让我心乱如麻。
突发变故,我只怕等不得将养好身体了,匆匆起身来到房间内,拿出这几日舍不得点燃的蜡烛点亮,将床榻之上的被褥一并扯下来,撕成长长的布条,再仔细地捻细了编织成一根根绳子联接起来。
天蒙蒙亮的辰光,这条长长的绳子已经结得差不多,彻夜的劳作让我的肩背异常酸痛,浑身乏力,吃了两枚良嫂给我的鸡蛋,喝了些水,靠在床头小憩了片刻,才略微缓解了些疲劳。
绳子是结好了,还需要趁手的工具,径直来到偏屋的厨房,找出了锅灶边上的拨火钳,掂掂分量,虽重了些,应该够了。
将绳子牢牢拴在拨火钳的一端,又反反复复检查着绳子的强韧度,仰头看看天色,剩下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待,待到暮色再度降临之后,便可以开始我的计划了……
可是这一整天的时间是这般难熬,安禄山的虎狼之师正在步步紧逼洛阳,不知何时就会城门火起,短兵相接,而我的欢颜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否安好,每每想到此都让我五内俱焚。
那日展若寒从定鼎门外捉了我回去,一并也擒住了秦默,不知如何处置他,我临行之前将欢颜托付于秦默,他必定会拼死护卫她的安全,可让我忧心的是聂绍虽是秦默的人,若是与秦默联系不上,又会怎样安置欢颜呢?
一步步在院中徘徊,看着天际的太阳,恨不得手握后裔射日的长弓,一箭疾飞而去,让世界早早陷入墨色黑暗之中。
当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