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哭(完结)_-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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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却很冷,像是一阵寒风,“所以我最讨厌人类了!他们总是口是心非,说爱你的时候其实并不爱,说不爱的时候却又担心的要死。不经我同意就给我下了封印,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死了吗,这么多年可望不可及的日子简直比死还要难受……”她蓦然惊觉自己说了太多话,收回目光看在他脸上,冷笑道:“快动手吧,晚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白初一眼中光芒流转,片刻之后低低的答了一声:“好。”
他没有看到她眼中那一丝狡黠。
病床上的男孩看着两个人先后进来的人在进行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又先后的消失——他甚至没有看清楚他们究竟是跳窗走的还是驾云走的,于是他再一次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鬼——有鬼啊——”。
这时候,他才突然发觉自己能出声了。声音吸引了门外的护士,急忙冲进来给他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按铃呼叫医生,走廊里顿时一片忙乱。
高校奇谈之阁楼上的镜子 59.第九幕 幻墟
马荆棘模模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呢?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上八点钟,也就是说,她竟然在这个镜子背后的世界过了一个晚上?这可糟了,今天还有很重要的设计课,而且拉拉和小闲肯定很担心,最重要的是,怀碧会去找白初一……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可是环顾四周才发现,无论身前身后,都看不到那个窗户。草原空旷,一览无余,那面连通两个世界的镜子,似乎已经在一夕之间消失了踪影。
她有些慌了,没有了出口,要怎么样才能离开?昨晚明明就在眼前不到一步路的地方……她拨开半人高的野草,跌跌撞撞的奔走在没有道路的草地里,不知名的花朵在她衣襟留下淡淡香气,到处都是一样的风景……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忍不住大喊起来:“有人吗?请问……这——里——有——人——吗?”
回答她的却只有静止的风云和自己的回声。
被遗弃的恐怖感让她顿时慌不择路起来,也不知跑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潺潺的水声,她精神一振,急忙循声而去,拨开长草,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流,更让她高兴的是,对面的岸上,正有两个并肩而立的背影。
她正要出声呼唤,其中一人微微侧过头来,马荆棘看在眼里,顷刻间心头一片冰凉。
那女子侧面柔美,竟然是怀碧!
她离开之前不是说再也不会回来了吗?马荆棘犹豫着朝后退了一步,对岸的两人却转过身来,眼神掠过她,却视而不见,只是携手并肩,沿着溪流慢慢往前走去。马荆棘愣愣的看着他们——陪在怀碧身边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斯文俊秀的男子,穿着很老式的立领棉布长袍,短短的头发,笑容里透着一股别样的书卷气——怎么说呢,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人。
她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眼看那两人越走越远,她急忙拔腿追去。好吧,就算是怀碧也好,总比只有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好。
溪边的道路曲折蜿蜒,她远远的跟着那两人的背影,却好像永远都隔着一段距离,无论如何也不能接近。流动的溪水中渐渐的升起雾气来,乳白色的雾汇聚在她周围,越来越浓,到后来,马荆棘再也看不清前面的人影,慢慢的,连脚下的路也变得模糊。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天地间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四周除了浓雾,连溪流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见鬼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她忍不住想骂人,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清甜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她心里一动,这是怀碧的声音!怎样都好,让她快一些离开这个地方吧!马荆棘咬着牙一鼓作气朝歌声发出的方向跑去,眼前的浓雾慢慢散开,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薄,前方隐隐约约的有了建筑物的影子,她满心欢喜的跑过去,却在看清那栋房子的时候,骤然收住了脚步。
眼前是座两层红砖小楼,西式的尖顶,向北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这两天,她对这栋封印着怀碧的法学系旧楼已经相当的熟悉!
但仔细看去,又有些微的不同。眼前这座楼更新一些,门窗也都是木制的,刷着绿漆,让人有时光流转的错觉——岁月静好,却物是人非。
她又看到了那两人的背影,正拉着手,消失在门后的阴影中。
马荆棘在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面前已经锻炼出了超强的接受能力,这一回她不再犹豫,紧跟着一把推开了木门,连冲带撞的跌了进去。
门后的世界是台灯幻出的昏黄光影,一排排的书架泛着木香。视线所及,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正从灯下抬起头来,扶着眼镜温柔的笑着:“你终于来了……”
然而他的声音却在看清马荆棘的脸之后突然停顿,半晌,才疑惑的问道:“你不是怀碧,你是谁?”
……
“你是谁?”
其实马荆棘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但她已经楞住了,因为过了那么久,这是她在这个镜中的世界里见到的第一个能开口说话的人。
“我叫马荆棘。”她定了定神才回答:“我是被怀碧抓进来的,她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男子神情一震,“她竟然脱离了封印……她……”
“爷爷,你是谁?为什么这里也有一幢这样的房子?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离开?”马荆棘迫不及待的问出一连串的问题。灯下的男子却似乎恍若未闻,似乎对怀碧离开的事情万分纠结,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原先淡淡的笑意,说道:“这里是我下给怀碧的封印之地,叫做幻墟。”他的笑容有种安抚人心的温柔,“而你看到的,都是她的回忆,我活在她的回忆中,我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魂魄。”
马荆棘顿时傻了:“爷爷你——”不是活人?
而且……他说什么?是他封印了怀碧?
“我为了保护她,才将她留在这里,可她始终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从来没有走进过这片幻墟……”他轻轻的叹息着,慢慢站起身来,朝马荆棘伸出手,“来,小姑娘,你是这么多年来这里唯一的客人。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故事。”
马荆棘不由自主的随着他朝前走去,跨进一排排摆满书籍的木架,仿佛穿梭在时光的隧道,身边发鬓斑白的男子慢慢直起了腰,变得年轻而修长。这是他和她的溪流,这是他和她的往昔……
……
很多年前,林徵还是个满怀光明和希冀的学子,因为受了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坚决拒绝了父母给他在乡下安排好的婚事,独自进城求学。一个炎热的夏天,他在校园里遇到了一个叫做怀碧的女孩子,她有一双狡黠的,充满灵气却又天真单纯的眼睛,立刻吸引住了林徵的目光。
他记得她笑吟吟的站在花丛中,对他说:“同学,一边走路一边看书是会撞柱子的呦!”
他记得她挽起袖子去捉花间的蝴蝶,玲珑的手腕在阳光下莹白如玉;
他还记得她用清甜美好的声音唱着他教她的那曲《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林徵是同学中公认的才子,他熬了很多个夜,给怀碧写下一首首含蓄却又深情的诗歌。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女孩子在收到诗歌的第二天,就能和他讨论句子中引用的是哪一个典故,某一句的风格又和哪位现代诗大师相近。他钦慕她的才情,醉心于和她聊天,整天整天的沉浸在她的笑容里。他觉得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恋爱——自由,疯狂,心和心的接近,不顾一切。
那时候,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唯独没有想到,他爱上的,不是人。
当那个自称是降妖师的男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把他的话听完就走开了。他觉得那个寡言少语眼神却异常犀利的男人根本就是个骗子,他平生最爱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一只狐妖?太可笑了,这不是聊斋志异,这是开明而科学的新时代!
但是沉默而固执的降妖师很快让他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景象。降妖师说,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浆之夜(注),是每个妖怪吸取天地精华的时刻,怀碧会在那个时候显出原形。
林徵将信将疑。在七月十五的满月之夜,他被术士用法术掩去了身形,躲在了和怀碧经常徜徉徘徊的溪流边。他看到了心爱的少女浑身沐浴在明亮的近乎金色的月光中,她的身上渐渐生出蓬松的红色长尾,尖尖的耳,睁开眼的时候,两道碧色竖线映着月光,璀璨生辉。
她是一只狐!
林徵突然想起了旧本的《白蛇传》,端午节的雄黄酒吓死了许仙——他终于忍不住惊叫起来,红狐倏然间回头,碧色眼瞳中一瞬间的震惊很快的变成了茫然和绝望,那种灰色的哀伤直刺进他的心里,让他的脚就像生了根,不能掉头离去,不舍得掉头离去……他想,他终究不是那个戏文中孱弱的书生。
他挡在红狐身前,用身体阻止了降妖师手中那把青金色的长镰。哪怕如他所说是人妖殊途,林徵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在眼前。
降妖师的兵刃不能对人类挥下,他收回了武器,冷静的告诉林徵,这么做只是徒劳,他们之间绝不可能有结果!
可是林徵不想要什么结果。他只想保护她!
……
不管是怀碧的记忆还是林徵的记忆,关于那个冷峻的降妖师都很模糊,大概是时间太久的关系,任凭马荆棘怎么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都只能看到一个高瘦挺拔的背影。她正猜测着这个人是否与白初一有关的时候,怀碧和林徵的记忆翻开了另外一页……
……她听到林徵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但是这个保护的过程是艰难而漫长的。他必须一边提防着降妖师契而不舍的追捕,一边寻找出一个周全的方法,好让她在他死后也能保得一生平安。这样的日子一下子过了好几年,直到林徵留校执教的第三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法力很强的封印师。那个封印师做了一面可以贮藏记忆,连通幻境之墟的镜子,只要怀碧一直留在那面镜子里,任何人都不能伤到她!
所有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背景里只留下一个穿着长衫,身形俊逸的封印师的侧影,在虚空中渐渐淡去。不知道是怀碧再也不愿意去回想,还是因为这段记忆太过痛苦——因为马荆棘知道,她终究是被封进了镜子里,度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
林徵清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怀碧一直说要做人,要和我一起生老病死——可是那样不可以啊……没有我,她就可以活很长很长的时间。封印师说,如果她在幻墟里继续修炼,终有一天可以成正果。我不想妨碍她……所以封印之前我没有和她商量,可她为此,恨了我一辈子……”
“几年以后,我娶了父母安排好的那个乡下女子为妻。我始终记得回老家前一天晚上,她在镜子的那边一边哭一边指着我说‘林徵我恨你’。”他温和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手指痛苦的插进花白的头发,“我不想要这样的,我不要这样啊……我只想她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马荆棘背靠着书架喘息,这个地方有太多的情绪混杂。林徵的爱和悔,怀碧的痴和恨,一波波的全都涌进她的心里。她想起怀碧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