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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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和齐泰,直指李景隆纨绔膏粱难当大任,以李景隆的性子,不可能不记恨在心吧?”
朱高炽目中掠过一抹惊诧之色:“妹妹刚回来不久,如何得知这朝廷诸事?”
我淡淡答:“父亲告诉我的。”心里却冷笑,山庄有庞大完整的信息互通渠道,上至朝廷决策下至民间米价,无有不知,我在北平打仗,外公早已将相当一部分力量使用告知于我,我拥有比任何人更灵敏的信息来源,当然,这却不能是你知道的了。
会议结束,我出了燕王府,去了集市,想看看城中民心如何,经济有无紊乱之象,大战在即,人心惶惑,若有人趁机生乱,北平势必难守。
走在街上,我换了男装,将眉目稍稍易容,立时便成了一个面容平凡的普通少年。
一路走来,颇为满意,城中秩序良好,一切如常,百姓虽微有紧张之色,但并无慌乱之形,米商也没有哄抬米价,百业尚自经营,城中最好的酒楼点翠居,虽未客满,但依然客来客往,不算萧条。
我在一处摊前随意购买了几件玩物,问那摆摊的货郎:“小哥,生意可好?”
那货郎面目清秀,笑容平静:“劳您动问,尚可,不过明日我这摊儿便要收了。”
“怎么?”
货郎宽容的看我,“客人是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朝廷的军队已经到了,左右不过这几日,便要来攻打北平,这摊子,摆不得了哦。”
我一愣,李景隆大军逼近的消息,我严令不得外泄,不想百姓还是知道了,不过,我原以为城中这般平静是因为不知道大军来袭的结果,如今看来,倒未必是这么回事了。
我笑:“大军要来攻城,你还有闲心在这做生意,可真是好定力啊。”
那货郎摇头道:“我们小老百姓,饭总是要吃的。。。。。。其实早两个月我们就知道要打仗,我大哥在南方做生意,叫我们投奔他去,可我不想去,我在这里呆惯了,死也要死在这里才舒坦。”
我皱眉,“好死不如赖活,小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货郎摇头,指指南方,“别的地儿有什么好?多的是贪官污吏,还未必如北平,去年河北山东大旱,米卖到百两银子一石,穷哈哈儿买不起,饿死的,逃荒的不计其数,朝廷的赈灾银子,都进了那些无耻官儿的腰包,有几厘到百姓手里?只有我们北平,燕王爷杀了贪官,开了王府粮仓,北平没有饿死一个人!现在王爷被朝廷逼到这地步,我们虽是一文不值的小百姓,也不是没长良心这个东西,北平若是被攻破,跟他拼了就是,也算报了王爷的恩!”
我听他语气坚定,不由心中一动,面上却一片淡淡,“小哥,你这可是愚忠,千好万好,不抵自己的命要紧,他燕王和朝廷的权利之争,你们小老百姓,犯不着卖命吧。”
那货郎听我此话,怔了一怔,停住了一直拾掇不停货物的手,冷眼瞅了我半晌,忽地将手中东西重重一顿,用力过大,连摊子都颤了一颤。
“你说的是什么话?大丈夫立身处世,怎可忘恩负义?去年若不是燕王府一袋米,我老娘只怕就已饿死!我娘的命,我的命,北平百姓的命,都是王爷给的,我们拼了一条命,也不能放弃北平,你今天说的这话,换别人听了,最起码揍你个半死,念你幼稚无知,又是个外乡人。。。。。。你走吧,我就当没听见你说话!”
满脸怒色的说完还不解气,又眉毛倒竖的去夺我手中买下的面具瓷盘等物件,“我的东西不买给你了!银子还你,你走!”
他手伸过来,我还沉浸在他那番话给我带来的震惊里,我从未想到,沉迷权术的父亲,居然颇得民心,当初答应他守城,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如今看来,便为这赤诚百姓,也当好好努力,正想着,不妨这小子伸手就来夺,他携怒而来,手脚没个轻重,一把就抓住了我手腕,我一惊,立时清醒,下意识衣袖一挥,暗劲涌出,便要将他摔跌。
却见他触及我手腕,顿时一呆,而我此时暗力已至,若任由力道全数施加在一个瞬间失神的人身上,只怕他会受伤,我大为后悔,却已援救不及。
却见那少年货郎,一愣之下便觉劲风拂体,却没有惊慌,斜身一侧,沉肩卸劲,姿势极为轻灵的一转,便已卸去了我的暗劲,左步回旋,身影一闪,人已经好端端的站在了摊后方才的位置。
这一侧,一转,一旋,一闪,只在转念之间,快到周围行人,都未有所觉。
那少年货郎站定,与我面面相觑,惊讶之色浅浅浮现在他眼睛里,然而瞬间他的怒色又涌了上来,冷哼一声。
“一身好武艺,却没个好心肠!”
我怔了怔,哭笑不得,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回嘴,转身离开。
转过一个街角,我不回头,手在背后一招,一个精悍男子飞快的凑了上来,我以目示意那个货郎,淡淡道:“你去将那少年请来,就说点翠居,有客相侯。”
[正文:第七十五章 朝云信断知何处(四)]
点翠楼最内一间雅室,向来不对普通士卒商贾开放,只供燕王府中主子们专用,此时,明亮的日光透过蝉翼般的银红窗纱洒进来,映在雕花横梁上,垂下的玉色宫纱也带了几分艳色。
垂纱后,两架花草螺钿屏风,左右相对,卷草缠枝的古檀黑木,屏身上等白玉镂雕,花朵枝蔓精细奇巧,做工极其绮丽。屏风后桌几椅凳也颇为华贵,牡丹团刻椅皆搭着弹墨松花锦袱,一尊青铜纹狮螭耳的香炉,苏合香飘出袅袅淡烟,弥漫一室温香,我就着点翠居特意拨出的灵巧婢子的手上盘花铜盆,洗去令我不适的脸上易容之物,又取过婢子奉上的今秋江南新茶,懒懒饮了一口。
听得楼梯脚步声响,微微坐正了身体,护卫恭谨的声音随即响起:“启禀郡主,人带来了。”
我道:“进来吧。”
垂纱被掀起,引得梁上细小金铃轻响连绵,那少年一脸懵懂的进来,似被这满室华光所震撼,满目惊讶之色。
待得抬头见我,更是大大一呆。
瞪大眼睛道:“你不是那那那。。。。。。”竟结巴起来。
跟随进来的护卫连忙喝斥他:“大胆!这是燕王府的郡主,还不给郡主见礼!”
那少年“啊”了一声,竟呆在当地,我向护卫摆摆手,示意那少年坐,微笑道:“你倒好眼力,我已经洗去易容,你如何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少年满面茫然魂不守舍的坐了,我瞧见他偷偷掐了一下大腿,才回答我:“你衣服还是那套嘛,声音也一样。”顿了顿,突然想起来刚才护卫的话,急忙站起来,向我打个千:“见过郡主。”
我微微一笑,心下满意,这少年天性纯良浑如璞玉,却又绝非不懂人情世故的懵懂莽撞,眼尖心细,倒确实是个人才,只是这样的人才,如何沦落成一个地位低贱的货郎?
于是笑道:“小哥,方才惹你生气了,还请见谅。”
那少年怔了怔,立即想起先前的误会,顿时局促不安,涨红了脸道:“对不起。。。。。。郡主。。。。。。我不知道你是。。。。。。”
我见他尴尬,忙笑着转了话题,细问他来历,他倒也不隐讳,说自己名杨熙,自幼生长北平,家中仅一老母,再问他武艺从何而来,却颇多含糊之辞,只说自己无意中习得,我观察他神色,只觉得这少年虽然心思坦荡,但自身秘密却极多,语多碍难,也不再问,便又随意考问了他一些武功军事,结果令我大为惊奇,这个货郎果然出人意料,于这两道颇有见解,虽不能如沐昕精通,却也极为稔熟,心中略一思量,计议已定,当下笑道:“今日请你来,原是在街上听了你一席话,很受震动,北平若个个都是你这般赤诚百姓,当可固若金汤矣。”
杨熙清秀的脸一阵微红,连连逊谢,我却已转了话题:“不必客气了,你我也算打过交道,我便直说了吧,今日看你一身好武艺,我起了爱才之心,你这样的人,本可前程远大,怎可继续委屈于走巷窜街的货郎之身?眼下北平大战在即,正需你这般人才出力,你,可愿报效燕王府?”
杨熙愣了愣,瞄了我一眼,又一阵脸红,沉默着垂下眼去,我有些奇怪,这少年初见时并不这般害羞,怎么一知道我身份,就变了这个模样?
只是这念头一想便丢开,我更关心的是,这个我看来各方面都令我满意的少年,是否能答应我的要求,父亲离开时,曾许诺拨五百人的精兵给我调用,专用保护王府和我本人,也曾知会过朱高炽,听父亲的意思,这五百人将会成为我专属的手下,人数虽少,我却心中另有计较,兵在精而不在多,我有的是办法操练出一只铁血强军,只是当下苦于手下无人,总不能让师傅替我去练军带兵吧?
自从与朱高煦正式对上,我开始注意培植自己的力量,就算无权欲之心,我也必须要有自保和保护亲友的能力,孤掌难鸣,人力有穷时,只有建立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强悍力量,方能立足这潜流暗涌的王府,和即将到来的乱世。
这一沉思,微微有些分神,只听见杨熙说了句什么,却没在意,直到他声音提高又说了一遍,我才听见。
心中一喜,抬头笑道:“如此甚好。”转头吩咐护卫:“等下你带这位杨兄弟去向指挥使报道,先入了军籍,再送杨兄弟回家,给杨老夫人带上五十两银子,就说我向老夫人问好,明日杨兄弟请直接到王府找我,报上我名字即可。”
我说话时,杨熙已经站了起来,此时他已算我下属,自不能坦然坐着聆听,听到我的赠送,立时皱了皱眉,婉谢道:“郡主厚赐,原不该辞,只是杨某寸功未立,便收了郡主赏赐,别说杨某自己心中不安,便是家慈,也要责杨某不知谦谢,还请郡主暂寄恩赏,待日后杨某或有微功,再赐不迟。”
我目光一亮,喜他得体言语里的隐隐傲骨,忍不住深深看他一眼,他迎上我的目光,微微泛上些奇异神色,却瞬间掩了,向我施了礼,便随着护卫去了。
办完了这件事,我颇为舒爽,这个杨熙也是个爽快人,虽说我无意中试出了这人的武艺和忠心,但毕竟大战在即,危机重重,人家家有老母,还以为要想劝他从军必得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这般顺利。
小小伸个懒腰,我无意识的从窗口向下望,正见杨熙将收拾好的货郎摊子向城西推,想必是要将货品先送回家,我的目光从他身上流过,停驻在杨熙对面走来,与他擦身而过的男子身上,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竟是朱能手下百户索怀恩。
朱能已随我父奔赴永平,索怀恩怎么没跟去?
看他走路姿态,微微有些颠簸,我咦了一声,身边的护卫却是个伶俐的,也识得索怀恩,在我身侧弯身道:“郡主,索百户在和耿氏对战中,身先士卒,腿部中了流箭,所以没有跟着去永平。”
我点了点头,心里微微觉得有些怪异,然而看索怀恩意态寻常,漫步至药铺去取药,一路还和认识的人打招呼,没什么特别处,便也撂到一边不再想。
回到王府,一进门就遇见熙音,我一怔,问她:“不是听说你已经被送出城,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