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的鹦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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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认为它能除得干净。那枚羞辱和痛恨自己的小小坚核———它从哪来的真的重要吗?———有太多时间可以发芽了。它已经伸出透明的小小卷须,包住整个表面,如果我拔除它,恐怕会把我整个毁了。
有趣的是,走到生命这个阶段并不容易。我是经过不断努力才到达的。“救赎会”的计划很辛苦,你必须像个假释犯一样,和所有旧友断绝往来;你必须从头到尾参加祈祷众会、支持团体和“性别再教育”的化妆课程;你必须学会筛选思想、扭曲欲念,就像教导一株植物不要对阳光而对月光有反应。这些东西把我带到现在这个地方。我穿越沙漠,泅过烈焰湖,攀过冰山,我历经这一切,才能拿起电话,听到一个男人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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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成员也陆续进来了,我看到查特在小型“白宫”旁,凯西跪在“帝国大厦”旁。(一看见她,我就会感到一阵心痛。当我想到在开罗夜总会对她的想法时,一根新的小小羞愧纤维就会爬过全身,她还是个孩子,而我……唉,除了丈夫以外,我没有权利去想任何其他人。)总之,其他参赛者都抵达了,我们的领先态势也已经结束,贾斯丁埋在沙里的神勇表现也帮不了忙了。那对接吻的男女仍然没停,我的情绪却已经沉落到谷底。我在这些建筑四周检视,蹲下去观察所有细节。摄像师史都跟我一起蹲下,因为背着摄像机,头重脚轻,我突然想,如果轻轻推他一把,他很可能仰躺在地上,像个甲虫一样无法翻身。迷你建筑旁边那些玩飞盘、等火车的迷你人不再让我着迷了,他们的生活单纯得荒谬,除非等哪天我也缩小了,和他们一起出现在那快活的小景观里,否则我和他们是不会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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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艾比(3)
所以当我找到要找的东西时,我甚至都不在意了。我往小小的“汉华银行大楼”的窗子里看去,看到玛丽莲·梦露站在那里,裙子被风吹得飘起来。一瞬间,我有了危险的念头:我只想丢下一切,不管是贾斯丁、电视节目,或是舌头伸进彼此喉咙里的那对意大利情侣;也就在那个危险的瞬间,我怀疑自己若是在别的地方,会不会比较快乐。
我闭上眼睛。这种情形以前也发生过,我知道该怎么办。我动也不动站在那里,等着这阵感觉过去,同时深呼吸,努力让头脑清醒。然后我拨了手机号码,等到听见丈夫的声音,我告诉他我已经找到答案了。于是我走过这个小小世界和它里面的奇珍异宝,回到乐园入口,对着玻璃亭子里的女人小声说出一个电影明星的名字。而此刻所走的每一步,都使我更放心地待在我所在的地方。
我听说,如果你去看古代女人的遗体(古时候女人身体都包得密不透风,而好人家的妇女不能自己脱衣服),你会发现她们的骨头已经弯成紧身衣的形状;你会发现多年在鲸须紧身衣、缎子和钢箍的不断束缚下,她们身体都变形了。如今我们会说这很野蛮,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受拘束的时代,我们无法想象受到这种约束。但我怀疑即使那些女人想要丢开紧身衣,她们是不是能够做到。我猜想,束缚了一辈子之后,被绑得紧紧的或许还是件舒服事呢。少了束缚,她们的身体一定感到不对劲———晃动不稳的身躯,笨拙的自由身。而当她们在夜里松掉紧身衣时,不知道会不会想念那种压迫感?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呼吸?
12 罗拉(1)
我一辈子重复听过不少家族故事,比如我叔叔四岁时就发动了一辆车、我爸妈搬家那天狗走了五里路回到旧家,其中有个故事老是令我难忘。在我家族的某一代,曾有个婴儿在他母亲到屋外晾衣时淹死在澡盆里。这个母亲是我奶奶的一个姑姑,已经深深嵌在我们家族历史当中,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我有时会想到她,我想象她在知道出了什么事的前一刻站在阳光下,她两只手上冷水、肥皂和湿棉布的味道,还有微风中飘动的白色床单……这些总在我心中挥之不去。“从此以后她变了个人。”我奶奶说完这个故事总会加上这句话,好像会有什么疑问一样。
我的外孙女———不管她叫什么名字———并没有同样消失。她仍然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睡觉、叹气、踢动她圆滚滚的小腿。我没有在一旁给她换尿布、亲她的脚趾头倒是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她生活在某个地方。
她出生当晚,在凯西把我叫醒,告诉我关于这个孩子让人昏倒的大消息之后,我用很慢的速度开车到医院。凯西抱着孩子坐在后座,而装着胎盘的垃圾桶放在我旁边座位的地上。结果等到好几个小时以后离开医院,我才发现我们忘了把它带去急诊室,以至于车里鲜血和生产的味道过了好几个星期才消失。
当时正是半夜,路上没有什么车。如果是我年轻时,在这样空荡的路上开车就表示我才刚离开派对,或是和男友约完会回家,但成年后看到这样的街道,多半是开车前往医院的途中。我有三次这样的记忆。最惨的一次有冰冷的雨水、深夜电话,我把熟睡的女儿抱起来,载着哭哭闹闹的她狂奔到急诊室,然后在候诊室坐着,而她父亲就死在布帘后面的一张急救台上。还有一次———不算好玩,但也没那么糟,是凯西九岁生日那次,她开了一个睡衣派对,其中一个女孩生病,后来才知道是盲肠炎。我安排好要在医院和她父母碰面,于是把她们六个女孩通通塞进车里,生病的女孩拼命对着我的保温杯吐胆汁,其他五个人就像小鹦鹉一样唧唧喳喳说着话,毕竟能在夜里游荡让她们兴奋极了。
第三个回忆其实最早,就是凯西出生当晚。那是个清澈又寒冷的夜晚,吉姆———在这个世上还有十三个月的寿命———兴奋、紧张得几乎撞上一辆停着的车。当时我的羊水已经破了,阵痛开始变得强烈,但我俩的欣喜之情却是我们婚姻中其他记忆无法比拟的。如今我想,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刻,感觉意义重大:这将是永远改变我们生命的一个夜晚。我知道在天亮以前我会出血、流汗、剧痛、喊叫,然后在一个突兀得怪异的瞬间“哗”的一声,疼痛停止,我那滑溜的小女婴会睁开眼睛迎向灯光。
然而在这个夜晚,对于这个婴儿来说,却是一趟不寻常的路。我们并不赶,娃娃出生的戏早就悄悄在一间阁楼、一堆毛巾中上演过了。我们上车时她有点哭闹,不过我建议凯西把手指头放进她嘴里,再加上车子的晃动,她似乎安静下来。一时间我们全都很安静。
我从凯西身上学到,你要问她什么问题,必须非常小心。我们冷战很久了,当她被指责时,就索性完全把自己“关闭”。我也想到当一个女人刚生完孩子,不管情况如何,她都理当获得一点礼遇,最起码你不能把车停下,抓住她的肩膀大喊:“你到底在想什么鬼啊?”可是这又正是我想要做的。所以我把脑中乱窜的问题仔细筛选一番,删掉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没教你避孕吗”、“孩子还活着算你运气”这些话,而问她:“她在后头还好吗?”
“她还好。”凯西说。我想从后视镜看她,但是她正低头看着婴儿,让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你觉得她怎么样?”我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头转向窗外,盯着昏暗的街景,然后靠回座位上,闭起了眼睛。小婴儿此刻瘫睡在她胸前。“她的头有点尖。”最后她这么说。
我心中暗笑了一声。我不知道我指望她说什么,但绝不是这种话。“这很正常,”我说,“再过几天就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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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罗拉(2)
我们快到医院了。我想在进去前说一些话。“这件事让我有些为难。”我说。
凯西打了个呵欠。“我想也是。”她说。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我说,尽量不让语气听起来像批评。
婴儿又开始哭了,凯西把她抱到肩膀前。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动作深深打动了我:她是个母亲了,我心想,我体内有某样东西在抽动。
凯西低头看着婴儿的头顶。她说话时的语气谨慎而且平稳。
“你早该注意到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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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这个电视国度吧。我在“西部村庄”逛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和凯西简短通过电话,又极力躲开那些一定会叫我“小女士”之类的日本牛仔,才明白在西部酒店里那个头发蓬乱的金发机器人是玛丽莲·梦露。(为什么玛丽莲·梦露会出现在重现“旧西部”的场景中?我不知道。我猜大概是她的电影生涯中拍过几部西部片吧,也或许这个乐园的建造者无法想象美国缺了玛丽莲·梦露吧?)我想我们的动作慢应该没大碍。我知道前同性恋队的贾斯丁已经离开,而这里还看得到那个疯癫弟弟杰夫、发明家莱利,以及昔日高中情人杰森。但两个童星一个也没看到。
凯西跟亭子里的芭芭拉说关键词时,我通过手机在场———摄像师戴夫这时建议我站在罗斯摩尔山前面,摆个手持电话的姿势,好让他取些巧妙的画面———突然,我听到芭芭拉尖锐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罗拉和凯西。”她说。我得把话筒移开耳朵一些。“我有个消息要宣布,或许会让你们吃惊:你们两人将不会一起参加‘寻宝回合’。在比赛的这个部分,各参赛者要为他自己打拼了。”她夸张地停了一下,再加上一句:“或是她自己。”我猜她是打算让这话听起来很有意义,但其实说了等于没说。
这时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回应。“哇!”我说。他们像这样打乱比赛规则是有点奇怪———而且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我们弄出两件“宝物”?———但是也不算太让人震惊,毕竟实况节目就是靠转折和惊奇才那么红,他们这样安排其实还挺客气。不过我替凯西担心,这部分她得靠自己了。
芭芭拉继续说:“就算你们在路上遇到,也不可以说话或是用任何方式沟通。凯西,这是你下一回合的线索。罗拉,如果你往左边看去,你会看到林肯总统拿着你的提示走过来。”我依她说的看去———果然,来了一个亚洲脸孔、有一把惊人大胡子、个子矮到极点的林肯总统。他神色肃穆地朝我一鞠躬,递给我一金一银两个信封。
“你们现在必须交回手机。”芭芭拉说,“凯西,你的手机给我;罗拉,请把你的手机交给我们的第十六任总统。”我听到另一头传来凯西一阵笑声,一时间还真想她。但我也明白这是可以想见的:一辈子都在一条线的另一头听她的声音。
“祝你好运,”芭芭拉说,“还有一件事———你们最好尽快到达‘会合点’,否则……后果很严重。”会有多严重?除了把我们送回家以外,他们还能对我们怎样?谅他们也不会搬出政府法规砍了我们手脚!
我关上手机,交给冒牌林肯。他又鞠了个躬便离开了,可能是要赶赴忙碌的行程:先用另一种语言发表“盖兹堡演说”,再被一个日本版的凶手布斯暗杀。
我打开银色信封。
前去东京的厨房城市,
在街巷间寻觅
无法下咽的寿司,
放不坏的鲜鱼。
这段话下面有一排斜体字,写着:“你的任务是‘太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