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上部)-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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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抬头瞥见振富家的挂儿在大门外向里一探头,立时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可好哩,有人主动送锅上门了。
他立即扯开嗓门喊道,挂儿,挂儿,你胡哥做饭的锅烧掉了底儿,你快去找口儿锅来给你胡哥做饭吃吔。
门外传来一声:哎——就有“咚咚”跑步的声响。
胡老师满脸通红地瞪一眼姚金方,急道,别听他胡说,我们就要吃饭哩。
想是人已经跑远了,没有听见他的话。
姚金方一脸的坏笑,说羞啥儿羞哦,我早知道你俩的事哩。平日里不戳破,是想让你俩磨合磨合感情。现今儿就差搬到一张床上睡哩,还充哪门子纯洁高尚哦。又追问道,要老实地坦白交代哦,你俩亲过嘴儿了么,是啥滋味儿?
急得胡老师上前就撕姚金方的嘴巴,发狠道,我非把你这张烂嘴撕裂了不可。
姚金方吓得拔腿就跑,在学校院子里兜圈圈儿。跑到大门口儿时,就听到一声铁片掉到地上的声响。他赶忙跑出去,就见挂儿的身影在院墙角一闪儿不见了,大门旁丢着一口小印号的铁锅。
姚金方把铁锅拎进院子,对了胡老师一个劲儿地嬉笑。
胡老师的脸更红了,任凭姚金方摆出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却又无话可说。
满月与酸枣婆娘的当街单挑儿对决,是在群殴事件的第二天傍晚。
当时,各家各户都在急忙忙地烧火做饭,力争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把饥肠咕噜的肚子喂饱,也好节省下煤油灯瓶里为数不多的那点儿稀罕煤油。
初时,村人还以为是娃崽子们在街上狗咬狗地发疯打闹,都没往心里去。渐渐地,有女人扯直了长腔儿地哭诉叫骂着,都听得出像酸枣婆娘的声音。
人们都纳闷,说是谁敢惹恼了这婆娘,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呢。她连酸杏俩口子都敢骂,连木琴都敢顶嘴反犟,别说是其他人哩。
待人们纷纷赶出家门,寻声探看,竟是满月正与她面对面地站立对阵。
满月的处境极为可怜,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色紫红,浑身乱抖,干哆嗦着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她已经被疯婆娘的强悍气势挤压成了楚楚的一团儿,只有挨骂的份儿,却没有丝毫反击的气力。
酸枣扎撒着两手,绕着婆娘团团乱转,劝又劝不住,拽又拽不走,只剩了干着急的份儿了。
此时,满月异常地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压不住火儿,在昨天夜里拽着柱儿挨门逐户地找门子。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应该找到晚生家,惹出这婆娘的火气来。
昨晚,满月早早地做好饭,坐等着柱儿回家吃饭。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看看天要黑下来的时候,柱儿才鬼鬼祟祟地蹭进院子。
天已经大凉了,他却光着脊背,把褂子搭在肩膀上,脸上也出奇地干净。
满月越看越觉不对头,就问柱儿咋这么晚才回来。
柱儿吱吱唔唔地说,在学校打扫卫生呀。
满月又不放心地细看他的脸,立时发现了问题。他的脸上有挠痕,鼻孔里又有未洗净的血迹。经过一番细细地盘问,柱儿便把放学挨打的事情统统抖落出来。满月立时气炸了心肺,想屋里男人才死了几年,就有人指使着娃崽儿欺负到我们孤儿寡母的头上了。要是再过几年,还不得把我们赶尽杀绝呀。
于是,她带着满肚子光火,拽着柱儿去找门子诉冤喊屈。
她俩径直到了四季家,说就是冬至暗中挑事引起的打架。
兰香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吓得她顺手摸起笤帚疙瘩,二话不说,冷不丁儿地就往冬至身上招呼。打得冬至在院子里崩了几个高儿,蹿出了大门,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兰香俩口子再三地赔礼道歉,并许诺说,这崽子自小就一屁仨谎儿,没一句实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等他回来,俺一定叫他把吃屎的臭毛病改过来。
满月母子又去了茂山家。大人们都出去了,只有大路和紫燕在吃晚饭。大路见到满月进了家门,知道东窗事发,吓得龟缩在墙角里不敢吱声儿。满月见大人不在,不好对了孩子说什么,就又奔向茂林的家门。
还没等雪娥打骂棒娃,茂林先动了手。
他一把把棒娃拽过来,紧紧夹到自己粗壮有力的臂膀下,褪下棒娃的裤子,露出嫩嫩的屁股蛋子,抡圆了巴掌往上狠抽。把棒娃抽得杀猪般嚎叫,一叠声地告饶说,往后再也不敢哩,就是打死也不敢咧。
满月也是看得心疼,劝茂林放了棒娃,只要以后别再合伙欺负了苦命的柱儿就行哩。临走还嫌茂林下手太狠了些,都把屁股打出血汁儿子了。说着,就有泪花子涌出了眼眶。
本来,满月看到几家大人为了给自己面子,把娃崽儿往死里打,心下很是不忍,就不想去找门子了。但转念一想,要不叫大人们教训一顿,这些崽子们还可能会合起伙儿来报复柱儿的,就硬下心肠去找木琴家。
她不想让木琴俩口子打骂钟儿和杏仔,而且木琴时时处处地关照看顾着她,在队里还没人敢小瞧了自己,心下对木琴就有了层感激的情份在里面,不愿给她粘惹不必要的烦心事。她很婉转地把柱儿受欺的事说了,意思是叫木琴嘱咐钟儿和杏仔往后别再找柱儿的茬儿了。
木琴惊讶地道,这俩孩子到现今儿也没回来吃饭,想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在外面躲着呢。
茂生赶紧说,他婶儿,你放宽心,等崽子们回来,我一定教训他哦,给咱柱儿出出气儿吔。
满月说,千万别打娃崽儿,数说数说也就罢了,没啥大事呀。
出了木琴家,她曾犹豫了半晌儿,寻思着是不是要到晚生家里去。
她知道酸枣婆娘是个护犊子的主儿,更是个泼辣户。说好的不疼不痒,说重了又会翻脸不认理儿。但是,不跟大人说说,又怕柱儿今后还要吃亏儿。
她站在酸枣家墙外静听了片刻儿,见家里只有酸枣父子俩说话的声音,未听到婆娘的动静,就知道她不在家。她没有进院子,而是在门外把酸枣叫了出来,对他说了柱儿的委屈。
酸枣一听就吓了一跳儿,连问柱儿被打得怎样了,伤势大不大。
满月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也没啥儿哩,只要晚生今后别再找柱儿的茬儿,也就没事哟。说罢,急急地离开了晚生家。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他家院子里顿时传出一阵儿晚生的哭喊声,以及酸枣的怒喝声。满月心里一颤悠儿,心里生出些悔意来。后悔自己是不是做事太莽撞了。娃崽儿们打架,大人却找到家里去,这在杏花村里可算是头一份儿了。
其实,酸枣婆娘并没有走远。在满月跟酸枣学事的当口儿,她正蹲在茅厕里出恭,也清清楚楚地听到满月的话,心里先就动了气。她嫌满月也忒小气了,不就是娃崽儿们嫌贱打架么,还用得着大张旗鼓地找上门子呀。很想与满月理论理论,只是苦于腾不出空儿来,又不好夹着半截屎头子与她争论。
然而,酸枣急于替柱儿出气,也好叫刚走不远的满月母子俩儿知道自己已经教训过晚生了,便不等她出茅厕讲明了,先自动了手。他的手还没落到晚生身上呐,这崽子倒先咧开大嘴嚎叫起来,绕着院墙跟儿边躲边叫,好像他被打得多惨似的。
这声嚎叫,简直把婆娘的心肝掏碎了。她再也顾不上自己尚未解决的内急,提着裤子冲出了茅厕,刚要喝骂狠心的男人,却见晚生毫发未损地钻到自己的身后。她狠狠地瞪了酸枣一眼,没再开腔儿。
酸枣见婆娘出来了,也不敢怎样发作,只是骂了几句晚生,不再撸胳膊挽袖子地现出副屠夫相儿,沾惹婆娘的晦气。
谁知,晚生偏偏不识趣儿,恶人先告状,向娘添油加醋地状告柱儿的无理,怎样谩骂爹和娘。气得婆娘蹦着高儿地就要去找满月评理。吓得酸枣一个劲儿地拽她,低声下气地劝说婆娘别听娃崽儿的话。她这才堪堪忍住了,事情似乎也就过去了。
今傍晚儿收工回来,晚生又一次在娘跟前说柱儿的坏话,讲自己的冤屈,意思是叫娘也去找柱儿家的门子,把理儿给争回来,自己在外面也有面子了。
酸枣看到晚生又在给婆娘烧火,就生气这小崽子怎么这样地无理霸道寻事生非吔。他壮起胆子,守着婆娘的面,把晚生踢了一脚,打了一巴掌。
这一下子,彻底把婆娘惹翻了。她先是怒骂了一顿酸枣,接着,拽着晚生出了自家门,径直奔到满月家门前,也不进门入院,站在一处高岗上,卡腰顿足地叫骂开来。
她先是敲山震虎地开骂,说,都是从哪儿蹦出来个野孩子呀,有爹妈生养无爹妈管教的驴东西,不见个眉眼高低,也不见个高矮胖瘦,就剩下一张喷黄粪倒尿水的嘴巴了,四处咬人熏人呢。俺晚生干干净净个娃崽儿,竟被熏得浑身骚臭,出不得门儿,见不得人哦。
这就把攻击的矛头准确无误地指向了满月母子俩儿。
当时,满月正在做饭。灶间的烟火合着蒸气,把她的眼睛熏得睁不开。大门外的叫骂声一句不落地钻进耳朵,她就知道灾星来了,这心立时提溜到了嗓子眼儿上。有心不出去,那骂声若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往她家院落里灌。想要出去应战,俩腿又酸软得迈不动步子,心里胆怯得要命。
正犹豫不决间,院外已不再指桑骂槐了,而是直接指名道姓地攻上来,让她连闭门不出的藉口也荡然无存了。
这时的酸枣婆娘,像一位纵横驰骋耀武扬威的战士,眼见得对手龟缩在院子里不敢应战,连声装点门面的腔调儿也没一句,愈发激起了骂死对手骂臭满月的雄心壮志。她不仅双手卡腰直着脖颈儿叫骂,还用脚后跟儿狠狠的跺着地面,如一具铆足了劲儿的夯石,结结实实地夯打着同样结实的街面。
她骂道,常言道哦,上梁不正下梁歪呀。男人作死了,阴魂不散呢,又附了小崽子的身儿哟。也叫他作死一回,好早死早托生呢。我心软呢,见不得再有这儿肮脏事,再把好端端的娃崽儿给毁了,就得管呢。
满月终于按捺不住,出了大门,刚想要与她辩理儿。这话还没出口呐,便被婆娘更胜的气势搡了个趔趄儿,依靠在门框上直不起身来。
这婆娘一见到满月终于让自己给骂了出来,立即挽起衣袖窜上前去,俩脚一蹦老高儿,衣衫歪斜,头发散乱,嘴丫子上冒起两堆白沫子,如一只发病的母疯狗,张牙舞爪地像要一口撕碎了满月。
她叫道,哟,好容易出来晾晾咧。我还寻思,你只知道窝进裤裆里自在呢,咋儿还敢露头现世叫人瞧儿呀。晾晾也好,省得窝在里头捂酸了,捂咸了,捂臭了,捂霉了,捂糟烂了。真要到那个时候呀,可就没人稀罕,没人心疼,没人要哩。要说有要的,也就剩了大街上发情的野狗还能闻闻,还能舔舔喔。要是再晚晾一霎霎儿,可就猪不吃狗不闻了呢。
这婆娘的话语越来越粗俗恶毒,弄得几个想上前劝架的女人羞红了脸,都不敢吭声儿。
男人们更不敢去招惹她,怕她再口无遮拦地把自己扯进去,空惹一身骚气儿,日后没了脸面。而且,一个大男人家,也不好直接去拉扯如夯石般一窜一蹦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