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上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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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杏娘的丧亡,是预料之中的事,早晚都要有走的那一天。因而,前期准备工作就充分些,像寿衣、棺椁、坟穴及生活用度等等,都有个事先料理。人们舍弃了自己的时间去陪伴酸杏娘,去心甘情愿地费心操持,是为了报答老人生前布施的恩德,所以出现了近乎百家空巷的地步。
喜桂的少亡,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无论心理上,还是后事安排上,都没有丝毫的准备,一切都要从头做起。喜桂又是少亡,只能在家停灵两天,只有老人才可以停三天的。这时间上就显得异常紧张,后事也筹备得异常仓促。但是,全村老少却齐刷刷地拥上前来,不用村干部现儿赶现儿地召集吆喝,筹划的筹划,动手的动手,把原本一无所有的事情像模像样热热闹闹地搞了起来。
酸杏发话了,说喜桂的丧事特殊,集体要承担点儿,缺这儿少那儿的,只要村里有,就尽情拿去用,记好帐目就行,留待秋后落在大队账上。
村人也是尽心尽力地操办着分配给自己的具体事务。缺了啥物件,就自己主动想办法。没法子想的,只要自己家里有,就统统拿来用,等事后再说,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办好。
村人的热心和真诚,并非喜桂俩口子平日里为下了多大的人场,而是喜桂的不幸遭遇触动了人们心底那根善良的弦儿。如此愕然的飞来横祸,促使他们爆发出极大的怜悯和同情,任劳任怨地驱使奔劳,给可怜的孤儿寡母以最大程度地安慰。
事后,人们都偷偷地躲在家里猜测喜桂的死因。大部分人认为,是死鬼喜桂的不敬举动,冲撞了神灵。就是酸杏娘和喜桂都提到过的那只火狐狸,运神法挪动了土炮,遭了报应咧。有极少数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列举出喜桂生前造下的冤孽情仇,分析道,他明明记得自己设土炮的位置,又不是第一次放土炮了,咋就会找不到土炮的准确地点了呢。肯定是有人把土炮挪了位置,让喜桂寻找的时候给趟上哩。说这样话的时候,都是悄悄的语气,生怕叫外人听了去。若是传了出去,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呀。
最终,关于喜桂的伤亡原因,村人一直没能达成共识。总有解不开的疑团缠绕在人们的脑子里,或鬼怪虚无的,或具体可指的。在以后长达几十年的漫长日子里,这个疑团始终挥之不去。就此,也直接导致了后来贺家与李家后辈们之间的冲突较量。
喜桂葬下后,村干部们在大队办公室召开了一次特殊会议,议题是怎样搞好安全生产,防止以后再发生这样意想不到的伤亡事故。因了喜桂的新亡,干部们发言都很积极,主动地出主意想办法。
茂林说,把咱村的所有土炮都收缴了,谁要是馋野鸡山兔什么的,就下套子套儿,或是用网逮儿,一律不准再用土炮这种危险的玩意儿。
振富道,不仅是土炮哦,咱得把全村的堤坝和危险房屋全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漏茬儿。要有呢,就及时修补。这些地方要是出了事故,毁的可不是一两个人一两家的事呀。
木琴提到,要是发现喜桂受伤后,立即有明白人及时医治,不给喝那么多的水,也不用赶那么远的路耽搁时间,喜桂也不会死的。我看,治标还得治本,咱得抓紧联系上级,给村里设个卫生所,派个医生来。咱村也不算小村了,到现在还没个看病吃药打针的地方。哪家有了头疼脑热的,轻了就硬抗着,重了才往公社送。万一送不及时,半路上有个好歹闪失的,还得出人命。再一条,村里的大小孩子闲得没事,满街乱跑,四处打野疯狂,大人又没工夫照看,谁知会有啥事呀。而且,总不能还让他们像上辈人似的当睁眼瞎儿,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以后长大了没知识文化怎么行。咱得要求公社给咱村安个学校,指派个老师来教教知识,让孩子们长长学问。说不定这些人里头,会出息个大人物什么的,也是咱当干部的给村人修福积德呐。
就这么啷啷呛呛地开了半天的会,终于商定了几条意见。由茂林负责挨家挨户地收缴土炮土枪,不愿交出的,就严惩重罚。具体的惩罚措施,待收缴后,有了名单眉目了再定。振富负责领人检查村里所有的塘坝和危房破屋,发现问题,立即拿出意见来,由大队统一组织修缮。木琴负责跑公社,酸杏也帮衬着,把村学校的事尽快落实下来。酸杏与公社医院的姚大夫关系密切,就专门负责落实村卫生所的事,争取早早地把人请来,把窝儿安顿下。
酸杏最后提醒说,这些都是关系到全村老少爷们儿的切身大事,谁也不准往外推,都要尽心尽力地干好。分给的任务完不成,就别想当什么村干部了,一律跟社员下地出力劳动吧。到那时难看难受,可别怪我酸杏没讲清楚哦。
他还叫人把自己说的这些话,也板板正正地记在会议本子上,说以后要是有谁不服的话,就拿本本说话,就算闹到了公社闹到了县里,也有据可查。
酸杏说话时的严厉口气和严肃脸色,弄得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出。一散了会,个个撒丫子儿地奔回去,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怎样完成堆在自己身上的一摊子麻烦事。
几天来,酸杏和木琴一个劲儿地往公社蹿儿,嘴唇上蹿出了水疱儿来。
他俩的任务基本相同,都是找公社,找领导,找相关的主管部门和具体办事的人。只是俩人的侧重点不同,一个瞅着卫生所不松劲儿,一个盯着学校不撒手。更多的时候,俩人不破帮儿,一块找领导死缠硬磨,诉说自家的苦楚,争取领导的同情和认可。按酸杏的话来讲,就是领导是盘磨,你不下狠了劲儿地推,别想在他肚里讨到一星点儿的便宜。
第一次去公社,他俩一起直接找杜主任,以为杜主任是全公社最大的官,只要他说了话点了头,没有不成的事。
俩人赶早儿把杜主任堵到主任办公室里,齐齐地坐下,一本正经地向杜主任汇报自家的难处和利村便民的长远大计。
待俩人说完,杜主任苦笑着说,是好事,好事呀,是件积德为民的善举。我得感谢你们这些干部呢,为百姓着想,为党的革命事业着想。不过呢,我手里哪有人哦,又不会耍魔术,给你变出个人才来。要不,我去给你们教书看病吧,可又没有资质,不合格。你们也不放心用哦,是不是呀。这可咋样好呢。我看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把这两条子事都记在了本子上,一旦上级给我安排来人,就算稀罕成个宝贝儿,我也一准儿给你们留着。要是我说话不算数,你们发动社员把我绑了你村去作人质,行不?
就这样,把酸杏舒舒服服地打发了出来。
酸杏初时很高兴,说领导就是有水平,和蔼可亲不说,只要是工作上的事,一说准同意。
木琴苦着脸道,咱俩都叫杜主任给戏耍了。你想,他说等有了人才才给咱派,要是他说的人才不来呢,或是来的人都不是人才呢,咱就是等到猴年马月也是空等啊。
酸杏恍然大悟,说,不行,咱再找他去。不给个准信,咱就蹲在他的门口不回咧。
木琴说,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去,怎么开口儿哦。
酸杏说,那咋儿办,咋儿也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吧。我可在会上把牛皮抻紧咧,弄不好这事,不是猪八戒照镜子自家找难看么。
木琴说,得想别的法子,找找别的领导再试试,总不能就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俩人愁眉苦脸地坐在公社大院门前想人想办法,就看见杨贤德骑着自行车远远地驶过来。
酸杏一见到杨贤德,就乐了,说救星来咧,他吃了我的牛肉,喝了我的老黄酒,这回该到吐出来的时辰哩。
说罢,急忙迎上前去,热热地问候打招呼,说,我俩正到处找你汇报工作呢,哪儿也找不见,就蹲在大门口候着。合该我俩福气大,想等就等到了。
杨贤德问,啥事吔,这样急么?
酸杏信口胡编道,咋不急?要不是急事,就是借我个天胆儿,我也不敢随随便便地耽搁你的宝贵时间哦。这事弄得我年前年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闹心喔。我寻思了,这事也只有你能说了算,帮得上忙,别人也都听你的。老早儿想麻烦你,又不忍心叫你操心分神儿。这次实在忍不住了,才巴巴儿地跑来求你呐。
回到公社办公室,酸杏连编带添地把自家的想法说了出来。
杨贤德问,你没去找领导反映反映么。
酸杏说,我思前想后哩,这事就得你办,也只有你才有这样大的能力。其他人就是想办,也怕办不了呀。
杨贤德挺高兴,连说,话不能这样讲,领导毕竟是领导么。又说,这事要想办好,领导先得认可,再找具体的部门和管事的人。只要部门同意,管事的人把报告打到领导面前,再帮衬着出主意想办法,事也就成哩。
酸杏扎撒着两手问,找谁哩,咋儿找哦?
杨贤德沉吟了一会儿,问,没辙啦,真没地儿找?
酸杏老实地回道,真没地儿找。要是有一丝儿办法,我也不会叫你受累为难呀。
杨贤德说,这事说难办,你就是跑上三年五载的也实现不了。要说好办,也快,个月二十天就能搞定呢。
酸杏哀求道,俺的好领导吔,你别再逗弄我哩。我都快急疯了,就差去上吊儿投河儿啦。
杨贤德才慢条斯理地讲道,你要办卫生所,就去找姚大夫,他儿子姚金方外出学医两年多,又在家里蹲了一年多,至今还没安排到合适的工作呢,见天儿缠着杜主任要活儿干,找他一准儿就成。学校呢,就找老胡。这女人说话痛快,做事霸道,没有她办不了的事体。再说,她还有个亲侄儿也是高中毕业,闲在家里正没事做呐。
这一番话,把酸杏喜得嘴角儿咧到了耳垂上,一个劲儿地朝杨贤德作揖。要是允许的话,他都能“噗通”一声跪下,给杨贤德磕仨儿响头。
随后,酸杏借了与姚大夫的亲近关系,主攻医院。有时,他就耍起了赖皮,整日地蹲在医院里不出来。木琴则见天儿找老胡汇报工作,走哪儿跟到哪儿,不屈不饶。
终于,事情有了眉目。
过了个把月儿,公社回了话,说村里啥时建起了卫生所和学校,公社就啥时派人来。
这些都难不倒酸杏和木琴。他俩立时跑去汇报说,村里把大队办公室腾出来,挤在两间屋里办公,留两间做卫生所,一间做医生和老师的宿舍,其他四间都用做教室。再给卫生所和学校各垒出独立的院子,单门单户清清凉凉地看病教书,爷俩儿娶媳妇各办各的事,互不影响。
公社最终同意了村里的安排,让酸杏们回去抓紧施工,什么时候安置好了,什么时候就把人派过去。
杜主任还留话说,你村要是搞好了这两件大事,我一定亲自带着公社领导班子去参加开业庆典。
茂林带着茂山、银行、四喜等一干人,是专门负责收缴土炮的。
初时,茂林以为,只要大队研究定下了意见,没人敢抗拒的。但是,在挨家挨户跑了一遍后,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在开会时发言的冒失。
村民终日与山为伴儿,没杆枪咋行。早些年间,山中猛兽成群,家有土炮,是为了保家护身。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