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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古炉-第59部分

小说: 古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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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都砸了那还像个房子吗?迷糊在房上说:你还知道不像个房子呀,我那房子屋脊上只压了三层瓦,你不是嘲笑我住的是棺材盒子吗,现在你不嘲笑了吧?水皮说:这是革命哩,不是给你出气哩,迷糊叔!迷糊不吭声了。灶火说:看星,砸就砸吧,砸屋脊总比烧了房好!水皮说:就是。又对看星说:看星你知道霸王不?看星说:我知道霸槽!水皮说:连霸王都不知道?!你看过戏没?戏上的霸王带兵一进咸阳,就把秦朝的阿房宫一把火烧了!看星说:那你也烧么,把这房烧么!秃子金砸下脊角的一大块雕成牡丹花状的砖扔下了,说:看星,这块砖完整着哩,你拾了放在墙角,还能垒猪圈哩。看星却提了个础子就把那雕花砖咚地一下砸烂,再把烂块又咚咚地砸碎,碎到拳头大。秃子金说:你这是啥态度?你不满吗?!看星说:我能不满?我不满啥呀,我满得很哩!础子又砸起来,将一疙瘩一疙瘩的碎砖块全砸成了粉末。秃子金就喊黄生生,黄生生从别的房上往过跑,下边的人听见瓦被踩烂了,咯嘣咯嘣的响。灶火就说:秃子金,你数一数!秃子金说:数啥哩?灶火说:你数一数踩烂多少页瓦,让看星到你家房上揭了补上。秃子金说:你说啥?灶火说:你砸四旧就砸四旧,那房上瓦是四旧呀?谁让你踩烂人家瓦啦,文化大革命让你踩啦,毛主席让你踩啦?!秃子金说:灶火,你凶啥?砸四旧不踩在瓦上踩在云上呀,踩烂了瓦咋啦?咋啦?!揭起一页瓦,叭地摔下来。灶火说:你要打我?!杠子给我,给我!杠子他媳妇拿着,不给,他抄起院墙角一个榔头就要掷上房去。媳妇和看星就扑过来抱住,说:灶火!灶火!灶火还是往前冲,媳妇就端起台阶上一盆水哗地泼在灶火头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灶火不往前冲了,看星一家人就推着灶火出了院门,又推出了巷子。 
  灶火毕竟气不过,去找磨子,磨子说:这事我知道了,咋弄呀,我有啥办法,人家这是文化大革命哩。灶火说:文化大革命就是他姓夜的文化大革命啦?磨子想了想,破四旧的差不多是姓夜的,他说:哦。灶火说:你才哦呀?你当队长,当的毬队长,让姓夜的就这样欺负姓朱的?!磨子说:你以为我爱当这个队长,不是支书让我当,我当这个队长没毬事干啦!磨子老实,一急起来口舌没了连贯话,自己打自己巴掌,说他不干了。灶火一看,就蔫了许多,说:你再不干,古炉村就没咱姓朱的世事了,要被姓夜的灭绝了。磨子说:那你说咋办?灶火说:姓夜的文化大革命哩,姓朱的就不能文化大革命了?他们砸咱们的房,咱也组织人去砸他们的房呀,咱又不是没人啦,你承这个头!磨子又迟疑了,说:这 我找老队长去,他虽然病着,但脑子清醒,十几年和姓夜的人打交道呢,请请他的主意。 
  几个人就来到满盆家,满盆听了一下子出了一身汗。杏开说:我大啥都不是了,又病成这样,寻的我大干啥呀?!灶火说:杏开你姓朱不姓朱,你还向着霸槽?他霸槽能今天这样,我看都是你惹的,他这是报复姓朱的嘛!杏开一听就燥了:你胡拉被子乱拽毡,这与我屁事?你有本事去咬霸槽么,咬不下了咬我?!满盆就骂杏开:这有你说的啥,你给我避远!杏开坐到厨房里去哭,一声一声哭她娘。满盆就让磨子把他背着去见支书。满盆块头大,浑身又使不上劲,磨子背不动,灶火也背不动,卸了页门扇,抬着去见支书。杏开一看,心里放不下,还是跟了来。 
  半路上经过天布家,天布和媳妇和泥搪照壁,已经搪到照壁顶了。天布说:啊老队长不行了要送医院呀?满盆在门扇上说:我好着哩。磨子说:你搪照壁?天布说:好着就好。这照壁裂了缝,我拿泥搪搪,要不就倒啦。灶火说:恐怕不是裂缝了,担心破四旧砸照壁吧,你这照壁上有砖雕的蝙蝠。天布说:不是不是。灶火说:天布你是民兵连长,你是没力气还是没胆,可怜地就这样保护照壁哩?!天布说:那咋办呀,运动来了么。哎,你们抬着老队长干啥呀?灶火说:找支书呀,他再不管,这样砸下去,姓朱的头就被姓夜的砸了!天布说:我也去。 
  一伙人往支书家去,逮住风的人也都尾随着去了。狗尿苔和牛铃原本一直跟着看霸槽他们砸房上的屋脊,到了砸第三家,瞎女跑来又向狗尿苔要红薯片吃,狗尿苔说:给你吃了一回,你咋母猪寻到萝卜窑了,老寻我?牛铃说:你是他干大嘛!狗尿苔说:我把干大让给你,你回家给瞎女再拿些红薯片。牛铃才要走,这一家屋脊上的吻被敲掉了,里边有一个鸟窝,水皮将窝里三个雏鸟扔下来,雏鸟死了一个,两个还活着,就拾了要养活,去莲菜池要捉几条小细虫给雏鸟喂。那时候天正暗下来,一伙人急促促往支书家走,天是从南山哗哗哗地暗下来的,好像是撵着那伙人,后来像黑纱布一样把他们罩住。 
  牛铃说:他们去干啥呀? 
  狗尿苔说:给支书告姓夜的状吧? 
  牛铃说:要告告砸屋脊的事,咋是告姓夜的? 
  狗尿苔说:你没看砸的都是姓朱的家吗,你没看这去告状的都是姓朱的吗? 
  牛铃说:你说能不能告成? 
  狗尿苔说:你想叫成还是不想叫成? 
  牛铃说:告成了就热闹了。 
  狗尿苔说:那咱就让他热闹。 
  狗尿苔使劲地摇着火绳,希望那伙人能看到他,让他能和牛铃一块去,但那伙人没有看他们,看见了也没有让他们过去的意思。狗尿苔就对瞎女说:你给咱屙泡屎。瞎女说:我没有屎。狗尿苔说:没有也屙一下,屙了给你吃红薯片。瞎女提提开裆裤蹲下来,而狗尿苔拉长了声音吆喝:哟——哟——哟!这么一吆喝,老顺家的狗就打着喷嚏跑来了,所有的狗都跑来了。老顺家狗毛已长好,又是威风凛凛,别的狗都退在一边,看着老顺家的狗吃了瞎女屙的屎,又舔了瞎女的屁股。狗尿苔说:哎,把狗都领上,去支书家!老顺家的狗说: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不去!狗尿苔说:我去。老顺家的狗说:那好。牛铃看见的是狗尿苔汪一句,老顺家的狗汪一下,就笑了,说:你俩咋不咬一仗哩!狗尿苔没理他,拉了瞎女往支书家走,牛铃也跟着,而牛铃看到的是老顺家的狗领着十多条狗也跟在他们后边,越走狗越多,那些鸡也来了,猫也来了,一哇声地叫,村巷里嗡嗡一片。 
  到了支书家门口,门口涌了很多人,狗便在门前树下一排儿摆开,全都卧着,前腿直立,头扬得高高的。狗尿苔和牛铃往里挤,狗尿苔挤进去了,牛铃却被挤在了外边。有人说:你来干啥?牛铃说:我不能进?那人说:你姓夜,姓夜的滚远!牛铃就尖声喊:支书,支书——爷! 
  院子里,也站满了人,但支书就站在中间,他的气色很好,任凭着灶火、磨子怎样高喉咙大嗓门地发牢骚,咒骂,他都笑笑的,还扭着头说院子小,来的人自己寻地方坐呀。灶火说:人多,你不招呼。支书说:人就是多,咋狗咬得这么凶?狗尿苔应声说:全村的狗也都来了!磨子却拨拉开了狗尿苔说:这里没你的事,想到哪儿玩到哪儿玩去!气得狗尿苔说:我都挣工分了,我是社员,玩啥呀玩?!支书又笑了一下,说:牛铃叫我?牛铃也来了?让牛铃进来么。牛铃进来了,手里拿着两只雏鸟,把鸟交给了狗尿苔。 
  支书说:我这房上雕的那些山水人物飞禽走兽,我自己早早就砸了,牛铃你家屋脊上的东西是谁砸的?牛铃说:霸槽和秃子金砸的。支书说:看看,并不是只砸姓朱的人家么,牛铃家不是也被砸过?灶火媳妇说:霸槽只砸了牛铃家房上的那个镜子,那算啥呀,牛铃家前边天布家的屋脊,你知道砸成什么样了?天布媳妇说:把我家屋脊砸了个稀巴烂!牛铃说:你家屋脊应该砸,修得那么高,压着我家风水么!支书说:什么风水,风水是四旧!牛铃的后襟不知被谁拽着,就被拽出来了。这时院外的狗一个声地咬。磨子又给支书诉苦:我这队长管不了,你这支书还治不住?你再不管,这队长我也就不干啦,干不成了么!支书说:你别给我撂挑子,这个时候,你好好抓生产。磨子说:抓他妈的×哩还抓生产?我不给破四旧的人记工分,你让记的,现在砸房子的不但有霸槽,水皮,他迷糊也去砸,秃子金也去砸,砸了还记工分,那咱就都砸吧,姓夜的能砸姓朱的房,姓朱的也能砸姓夜的房!支书说:这是你说的话吗?你别给我胡来,闹得鸡犬不宁!磨子说:已经鸡犬不宁了,支书!你看看连狗都来了么,你啥时见过几十条狗涌到你门上的?狗尿苔悄悄给牛铃说:一会儿鸟还来哩。牛铃说:胡说哩。狗尿苔说:你去把支书上房门脑上那个窝里的燕子提来,我就能让鸟儿都来。支书家上房门脑是有一个燕子窝,窝里是住着一只燕子。牛铃说:吹吧!却趁着人乱就去把一个背篓翻放在上房门口,自个站上去摸燕子,燕子竟然不动,捉来了,狗尿苔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什么,一扬手燕子就飞走了。支书说:磨子,这满盒也知道,我当支书十几年了,我啥都没怕过,就怕古炉村姓朱的姓夜的还有杂姓之间不团结。这么多年安安稳稳都过来了,现在咋就两姓成了对头?祖先是舅和外甥的关系,现在是人民公社社员,如果窝里斗,互相掐,那对谁好呀?!满盆说:这都是霸槽起的事,啥货色呀,以前是刺儿头,溜光棰,咱还能压住,现在是尿窑子啦,天一热蛆就活泛啦!支书说:没酵子面不发,我看这是那个姓黄的在这里边搅哩。灶火说:他搅他妈的×哩,凭啥呀,在古炉村吃哩喝哩搅哩?!磨子说:谁让他来的,拿着介绍信?天布说:拿着一张嘴,×嘴能煽!支书说:狗尿苔,狗尿苔!牛铃说:鸟咋没来呢?狗尿苔往天上看,天上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支书又说:狗尿苔!牛铃说:叫你哩。狗尿苔慌忙说:在这!从怀里掏出火绳给出支书拿过去。支书说:谁要火绳?!去,把霸槽叫来,我和他谈谈。 
  狗尿苔刚出了院门,一群鸟就飞来了,先是一群燕子,打头的就是他家的那只,紧接着是扑鸽,黄鹂,百灵,黑嘴子,麻溜儿,但没有见到山神庙白皮松上的那几只红嘴白尾。这些鸟在空中飞了一阵,落在了上房和东西厦屋的瓦楞上,人们觉得奇怪,都抬头看,突然间空中出现一片碎石头,而且极快地扔下来。人哄地散开,连磨子也拉了支书就往屋檐下跑,院子空了一块地,那碎石就扔下了,扔下了却是一群灰雀。灰雀落地从来都不是这样坠着下来的啊,而且这群灰雀灰得发黑,是那么小,小得像鹌鹑蛋。 


  36 
  狗尿苔在村里跑了一圈,没有找着霸槽,出了一身水。在树下坐着打草鞋的跟后叫他,他就过去了。水渠工地上停了工,跟后没了事,把鞋耙子拿到树下来编鞋,树荫不停移动,他也跟前树荫移,已经从树左边移到树右边了,说:天咋这闷热的,浑身像是有筛子眼,汗出得不断!你疯跑啥哩,热得还不燥?!狗尿苔说:不燥,你把唾沫往奶头头上抹些,心里就不燥了。跟后瞪了狗尿苔一眼,以为说诓话。狗尿苔没有笑,脸定得平平的,他觉得他是瞎女的干大,和跟后就是亲家,哥儿们兄弟,他说:真的,你试试。跟后把手指蘸了唾沫往衣服里的奶头上抹,果然一股凉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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