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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部分

明月照人来-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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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行李物品时,却发现了一对秘藏在大姨夹层里的鸽血红宝石耳坠,和一张叠起的字条。
那正是霍沈念卿送给女儿的耳环。
字条上也正是沈霖的笔记。
薛晋铭连夜从重庆赶往南京,秘密审讯,却没想到,从这女学生口中竟审出沈霖早已去世的噩耗——
1941年逃到苏区之后,重病带伤的沈霖被一支卫生队收留,与同在卫生队做护士的此女结识。不久沈霖也被安排在卫生队看护伤兵。时常参加卫生队文艺汇演的沈霖,能歌善舞又美丽,很快被挑去团部做宣传干事。这原本令同在卫生队的女伴们羡慕不已,可是谁也没想到,沈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只过了两个月,就听说她因为汉奸罪名被关押。
又过了半个月,便有人来通知认领遗物,说沈霖已畏罪自杀。
因正值夏天,又有病疫流行,便没有埋进土里,直接拉到火化场,最后留了把骨灰,以便日后可以给她家人一个交代。按当地习俗,盛放骨灰的小坛子被安放在附近一座庙里。
按那女学生的说法,因她跟沈霖曾经同屋,便被派去领回了沈霖仅有的几件衣物和书籍。其中有一件呢子大衣,她很喜欢,便悄悄留了下来,却从没发现,衣服夹层里竟然暗藏玄机。
那张字条上,写着沈霖给母亲的遗书,只有潦草的一行字。
——“我将以鲜血捍卫尊严,以死亡证明清白。妈妈,我爱你。霖霖。”
薛晋铭遣人不惜代价潜入苏区,在那女学生所说的寺庙里,果真找到了标名“沈雨林”的骨灰坛,那是沈霖出走之后使用的化名。
苦寻七年,却等来这样一个结局。
上天何忍,让一个美好无暇的女子落得如此下场。
在薛严英洛彼时尚浅的记忆力,这个噩耗令霍沈念卿一病不起,足足病了半年,待她稍有起色,已是1949年的夏天……面临去留抉择的薛晋铭,问她是走还是留,若她要走,他便陪她远走高飞;若她要留,他便陪她终老市井。
霍沈念卿决定离开,并立誓有生之年,绝不重履故土,死后魂魄不回,宁可埋骨他乡。
与故土的亲缘维系,自此彻底断绝。
漫漫数十年转眼而逝,血艳艳的红宝石与白惨惨的骨灰,那样真实惨烈地摆在眼前,遗物、遗书、遗骨都已找到,没有人再去怀疑此事的真假,也没有人再忍心触碰这段惨烈过往。
直到若干年后,废宅阶前,白茶花下,那一瞬的邂逅。
神秘出现在茗谷的艾默,将已落下数十年的幕布重又揭开,令启安第一次开始怀疑,怀疑长辈们口中的往事结局,是否还有另一个可能。
“嘀铃铃——”
电话铃声令沉思中的启安一惊而起,抬头发觉天色已渐白,不觉竟是一夜过去,腕表上时针已越过清晨六点。
床头电话铃声还在急促地响着,启安接起来。
“严先生,您委托我们寻找的君静兰女士,已经找到了。”

第二十六章  上

【一九四一年 十月 陪都重庆】
周遭尽是火焰,血一样的红色火焰,却没有温度,冷森森从四面八方迫来,火舌舔上肌肤,寒气直渗进骨子里。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爆炸,又仿佛是茗谷里里外外燃起的大火……
“夫人,夫人?”
念卿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见周妈俯身望着自己,一脸的担忧,手里却端着碗药。
“夫人做噩梦了吧,看您这一头的虚汗,我给您拿热毛巾来。”周妈将药碗搁下,“药煎好了,趁热喝啊。”
黑稠的中药,熏起一股刺鼻苦味,念卿一向闻不惯,苦笑着推开药碗,“已经好了,用不着天天喝药,以后别煎了。”
“那怎么行。”周妈嚷起来,盯着她还没恢复红润的唇,“您看您这嘴唇,这样白,都不知道要补多少日子才能把流掉的血补回来,伤成那样,吓都吓死人了,您可别刚一出院就忘了疼,这药您要不喝,先生也饶不了我!”
念卿摇头笑笑,起身离开躺椅,伤口牵动处还有一丝隐痛。
周妈忙扶了她,拿起披肩给她搭在身上,嘴里扔不依不饶,“您再不喝,我可跟先生告状去了,叫他来守着你喝,正好这会儿先生在院子里……”
“他回来了?”念卿有些诧异,这才刚过了午后,不到黄昏,怎会这么早就回家。
周妈答道,“回来好一会儿了。”
念卿看向镜子里自己鬓丝松散的慵懒模样,信手理了理头发,“怎么不叫醒我?他人呢?”
“您看书看睡着了,先生不让吵醒您。”周妈朝楼下努嘴笑道“也正是的,日头正晒着,先生却在大太阳底下种花,晒得满头大汗,也没人敢权他回来。”
“种花?”念卿听得一头雾水,步出房门,来到走廊栏杆旁,俯身望向花园。
午后阳光明晃晃地照着,树荫在庭院里投下一团团浓翠的影子,大门两旁的湖石假山下没有树木遮荫,正被阳光晒着,两个花匠顶了草帽,敞着衫子,在那儿忙得不可开交。原先种得好好的几株大丽花被挖起来,不知又要折腾什么。
念卿探身望了半响,没见薛晋铭的身影,正要问周妈,却见一大块湖石后头,有个人影站起来,雪白衬衣皱得一塌糊涂,袖子高高卷起,两手沾满泥巴草叶,这不是薛晋铭却又是谁。
只见他亲自拿了花铲,也不要花匠帮忙,自己翻松了泥土,小心翼翼捧起一株根须还兜着湿土的植株埋下去……念卿依稀认出那是一株茶花,不由张了张口,想唤他却又抿住了唇,一时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他在日头底下忙活。
下午下过一场小雨,午后太阳一钻出云间,便又热辣辣地晒起来。
重庆这天气便是这样,虽已是十月初,仍不见秋凉,倒是民间俗称的“秋老虎”尚存余威,暑气迟迟不褪。不过比之八月酷暑,已好了许多,远处江面吹来的风已带了丝丝清凉,悠然吹过走廊,吹得檐下一只褐花麻雀乱了羽毛。
麻雀落在走廊栏杆上,并不怕人,反倒煞有介事地偏了头,打量着这座宅子新来的女主人。看她凭栏而立,身上象牙白旗袍被午后阳光染上一抹暖色,墨色披肩从臂弯垂落, 长流苏在乌漆光亮的地板上逶拖成一道注落墨痕,直融进廊柱阴影里去。
念卿静静看着薛晋铭。
他并没发觉她遥遥的注视,仍挥汗如雨地忙着种那些花儿。
念卿的目光越过湖石,越过曲径夹道的花丛与高低树木,投向新值的那一片梅树与茶花……角落里大片的空地上,新移来的一株株桃树,可以一直连到山壁底下。想来春暖花开时节,那里该是灿若云霞的一片花海。
这座临江傍山的小楼,不闻喧嚣,自成清净。原是一个法国商人早年修筑的别墅,几经转手翻修,庭院一直扩展到半山壁上,有流泉青萝相映,别有情致。
因知道她爱花,她便煞费心思找来许多一样的花木,将这里恢复成原先沈家花园的样子。
别的花木都好找,只是白茶花不易寻得上品,先前那一大丛还是从昆明移来,精心料理了一年,今春好不容易开了花,却又在大轰炸里一把火烧了,着实叫人灰心……她想,索性再不种这白茶花了。
前几日他却拗着性子,又找了十几株来,亲自在院子里种上。
她告诉他,那都是南山上平平常常的品种。
他却说,“茗谷的茶花固然是上品,我却不信,除了茗谷便再无可看的白茶。”
今日这几株,又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这样急不可耐地种下。
念卿垂下目光,淡淡地笑,风吹鬓发,痒酥酥拂过脸颊。
远处群山错落,一江碧水东流,天空透着难得的瓦蓝,让人有种安宁的错觉,仿佛战争的阴云再也不会降临,甚至硝烟战火也从来不曾笼罩。
自八月上旬,日本发起那一轮丧心病狂的持续轰炸,仍未能将重庆的抵抗意志击溃,这两个月来轰炸开始慢慢减少,似乎日本人也终于明白,无论倾泻多少炸弹也征服不了这座城。
从废墟里站起来的人,仍在原地重新修建起家园,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在那场轰炸中被夷为平地的沈家花园,却没有再复建。~
如今,沈家花园的废墟已被填平,由张孝华亲自设计的一座纪念碑,却将要破土动工,以兹纪念在那场轰炸中为保卫家园而牺牲的空军将士。
随着沈家花园一起被埋入废墟的,还有轰炸之时,来不及抢出来的日记本和相片簿。
当日万里迢迢从香港带来,随身不离,锁在床头抽屉里,特地用不怕水货的铁盒子装着。便是想着,哪怕遇上空袭,房子烧了,东西却不至于毁坏,总还能找出来。
然而,当薛晋铭说那盒子被垮塌的废墟掩埋,要待废墟清理之后才能找到时,她却说——
“埋了吧。”
她还在病床上,刚刚抢救过来,声音低细而清晰,“别再找了,既然埋在了下面,就从此埋了吧,埋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有我……”
他怔在床前,握了她的手,看着眼泪慢慢从她眼角流下,看她半阖着眼帘,静静微笑。
纵是笑着,那眼泪却不住地淌下来,湿了鬓发,湿了枕头。
终究还是下了这决心,将过往深深掩埋,哪怕忍者撕心之痛,却也是短痛胜长痛。
尘归尘,土归土,已经逝去的一切,就此封存,永不再开启。
那日记本里的朝朝暮暮,相片簿上的一颦一笑,再也看不到和触不到,藏在字里行间的缱绻,早在四年前已随那人而去,如今将这空壳片纸也长埋地下,权作思冢。
埋了相思,葬了记忆,连同她的前半生为殉。
而她的后半生,到底还是许了另一人——在死别将至的时候,亲口许给了另一个等待她已二十年的男子——若得不死,便以漫漫后半生,与子偕老。
他握了她的手,缓缓引至唇边,吻住她冰冷的指尖。
扑棱棱——
念卿自恍惚里收回神思,看着庭院里挥汗如雨的薛晋铭,不觉莞尔,扬声笑道,“傻子,没有你这样种花的。”
薛晋铭停了手,转身望向这里,脸上挂着汗,却笑得双眉斜飞。
许久没见他这样笑过。
“你上来。”念卿朝他招手。
他放下花铲,一手泥巴不洗,蹬蹬地跑上楼。
念卿已在热水盆里绞好了毛巾,正要递给他,一看他的手,便嗔道,“快洗了,脏得要命。”
“我还没种完呢,洗了又要弄脏……”薛晋铭举着一双泥手笑道,“念卿,你去瞧瞧今天这几株如何,上回那些花儿被你瞧不上,这次可是好东西,不过你准猜不到怎么得来的!”
念卿拿毛巾擦去他一脸的汗,悠然而笑,“还能怎么得来,不外乎买的、偷的、抢的……总不是你吹毫毛变出来的。”
“揶揄我是孙猴子,那你又是什么妖精?”薛晋铭挑着眉毛笑,“告诉你吧,这是我从缙云山下一个老农家里换的,那也是个爱花人,原本说什么也不肯将这几株‘千堆雪’给我,后来我拿车子同他换,他才肯了。”
“你用一部车子换了几株花?”念卿错愕。
“不是一部,是两部。”薛晋铭笑得十分自得,“我把同去的另一部车也给了。”
周妈在一旁咋舌倒抽凉气。
念卿啼笑皆非,倒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薛晋铭只是笑,“还有一株没种完,我先下去……”
念卿打断他,“别去了,这么大太阳晒着……”
薛晋铭截口道,“我不热。”
“谁说你了。”念卿失笑,“我是心疼那些花儿,你见过谁半下午栽花么,这时候暑气大,花儿不易栽活,得等到夜里阴凉了再栽。”
薛晋铭怔住,“是么,这……怎么不早拦着我,那两个花匠也不说,岂有此理!”
周妈却在一旁插嘴,“怎么没说,都劝您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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