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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部分

明月照人来-第110部分

小说: 明月照人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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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俯身把自己颈间厚实的羊毛格子围巾取下,给那孩子搭在身上,还系了个漂亮的结。
    小乞丐却后退一步,被他的褐头发、蓝眼晴、高鼻子吓得拔腿就跑。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抬眼看她。
    浓密眉毛下的蓝灰色眼晴,在阳光下透出海水般澄澈光芒。
    “你好。”他说的中文带了一点广东腔调,风度翩翩朝她伸出手,“我是Ralph  Qulne,英国记者,不是美国大兵。”
    沈霖原本冷着脸,却被他慎重加上的最后一句话逗笑,显然他听见了她和女伴们的话。
    她大方地和他握手,笑了笑,“谢谢你的好心。”
    冬日寒风带着沁骨阴冷,Ralph竖起大衣领子,友善微笑,“今天天气不错,希望不会有轰炸。”
    话音未落,就听空袭警报响起,刺耳的呜呜声划破高空。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立即四散奔逃,各自朝隐蔽处所奔去。
    沈霖听见同伴们惊慌呼喊她的名字,然而来不及跑过去,一群挑着货担的力夫跌跌撞撞冲过来,后面的监工一路催促“快,快,东西不要落下!”
    这横冲直撞的一群人立刻将街上人群冲乱,沈霖的女伴们也被挤散,各自被人流带向不同方向。一名力夫跑得太快,收势不住,眼看就要撞到沈霖身上。
    Ralph坚实手臂及时将她护到身侧,闪过那撞上来的力夫。
    他拽起沈霖的手,“跟我来,市场防空洞躲不了这么多人,我知道最近的隐蔽地方。”
    早已被日复一日的轰炸搅得神经麻木的人们并没有太多慌乱,只如潮水一般朝那低矮的公共防空洞涌去。沈霖被他拖着,混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往前跑,也不知鞋子几时在奔跑中被踩掉,地上碎玻璃划破了脚趾,尖锐疼痛令沈霖倒抽冷气。Ralph低头看去,惊见她左脚赤露,鲜血直涌,显然伤得不轻。
    他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将她抱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沈霖倔强挣扎。
    Ralph不予理睬,抱着她奋力跑过街头,朝一间英国银行冲去。
    就要迈上台外之际,一牺黑色车子带着尖厉刹丰声风驰电掣追上来,停在银行门前,挡住了Ralph的去路。后面车里下来两个男人,一人迅速出手攻击Ralph,另一人乘势将沈霖抢过。Ralph挥拳击去,却不是对方之敌,对方身手利落,训栋有素,根本不容他反抗,已将他双手反剪,按到在地。
    “薛叔叔,别伤害那个人!”
    他听见那女孩焦急语声, 奋力抬起头,只见黑色汽车的门打开,一个穿烟灰色风衣的颀长身影缓步走来,接过了受伤的女孩。
    脸颊被地上沙砾磨得生疼,Ralph动弹不得,只看见那个人临上车时淡淡回头看了一眼,只那么一眼,却令他陡然感到紧张和压迫… … 钳在肩颈的手突然一松,身后的人放开手,将他丢在路边,退回到车上,一来一去迅疾无声。
    Ralph挣扎来起来,只看见那车里的男人已漠然侧过脸,唇角带了一丝笑意,清冷侧颜却散发制栽者的威胁气息。两部黑色轿车声声催命的空袭警报声里绝尘而去。
    “薛叔叔!”沈霖抚着脚上伤口,对身旁男子抱怨,“你干嘛让他们动粗,那英国人是好心,他想带我躲轰炸而已。”
    “你太容易相信人,怎能随便跟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离开。”被称作薛叔叔的男子侧过脸来,清俊面容并未留下多少岁月痕迹,甚至看不出真实的年纪,唯独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好似能看透人心,微挑的眼尾与薄唇分明带着倜傥笑意,飞扬眉梢却有着说不出的煞气。
    “你母亲再三叮嘱不可轻易接近陌生人,这是极其要紧的。”他悠然开口,坐在颠簸行驶的汽车里,头顶是尖利刺耳的空袭警报,仁乎已能隐约听见飞机引擎轰鸣声。但他没有半分紧张,神色从容,唇角笑意流露几许漫不经心。
    沈霖顾不上与他争辩,紧张地从车窗仰望天空,看见战机的灰色影子远远掠过,忙抓紧了他手臂,“薛叔叔,快找地方避一下,飞机来了!”
    司机闻言也从后视镜里紧张望过来,“处座,要不要开到那边桥墩下躲一躲?”
    他眉宇间仍是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用,这几架飞机不是来轰炸的,只是在侦察。”
    “又是假的?”沈霖一怔,看着果然飞掠而去的飞机气愤不已,“日本鬼子要炸就炸,老是搞这一套鬼鬼祟祟的花招,弄得人一惊一乍的,真是可恶!”
    随着军民对轰炸的日渐习惯,摸索出利用山城雾都地理天气之便躲避轰炸的许多办法,有效减免死伤,日本人却也改变了招数,并不每次都是真的轰炸。常常派出飞机虚张恐吓,掠过重庆上空,侦察地形,滋扰军民,以此麻痹军民的提防意识,令防空警报真真假假难以分辩。
    “这就是日本人的狡猾之处,不过你若留神观察,可以从飞行轨迹和引擎声来分辩。比方说… … ”他这话刚一出口,就被沈霖打断。
    沈霖皱起眉头, “好了好了,谁不知道薛叔叔你是飞机专家,你分辩得出,我们小老百姓可分不出。你那套飞机机械的理论留着和高彦飞去说吧,我可不感兴趣,现在天天轰炸,一听飞机两字我就头痛……对了,你也别和我妈妈说什么飞机制造厂的事情,你知道的,她一听这个就伤心。”
    身旁那人沉默,良久没有回应。
    沈霖转头看他,见他微微抿起嘴唇,唇边抿出坚毅线条,终究显出一挘暝潞奂!�
    “薛叔叔,对不起。”沈霖自知话说得有些过了,歉疚道,“我没有抱怨你的意思。”
    “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她还是… … ”他欲言又止,淡淡叹了口气,将脸侧向车窗,令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沈霖也沉默了,车里一时沉寂欲窒,只有车轮摩擦碎石路面的声音。
    “妈妈知道你回来了么?”沈霖打破沉默。
    “还不知道。本来是要先回去的,路上听见空袭警报,想着这时间你该下学了,大约正在路上,就过来看看能不能接到你。”他微微皱眉,“你这丫头,对陌生人也太大意,刚才那个外国人什么来路也不清楚,就这样冒失地跟人家跑!”他看一眼她脚上伤口,不忍再数落,掏出一方洁白手帕拾她,“只是皮外伤,回去让殊姨给你包扎,先拿这手帕裹一下。”
    沈霖接过手帕随口道,“殊姨昨天搭机去昆明了了,听说是许叔叔回昆明开什么作战会议。我想和她一起去的,可是妈妈不答应… … 
    “当然不能去,滇南战区的艰巨是你根本意想不到的!昆明是通往前线战区的咽喉,现在情势已经异常紧张。”他板起脸来,“你以为那边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沈霖心虚地低下头,“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比我妈妈还紧张。”
    “霖霖… … ”他无可奈何,“如今你父亲不在了,我已当你是自己的女儿,你的一言一行我都需负起责任,你明白么?”
    沈霖抿着唇不说话,过了半晌,低声问,“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敏言明明年纪比我小,却可以跟在你身边做事?她也是你的女儿,做的事也是万分危险,你却不阻拦她?”
    “敏言。”提起这个名字,他唇边浮起苦涩笑容,“这个孩子,如果我真能管得住她,你认为有哪个父亲会任由自己女儿去做情报员,谁又能比我薛晋铭更清楚这一行的凶险?”
    见他神情苦涩,被自己一言触动心事,沈霖心中涌起愧悔。
    静了片刻,她转开话题低声道,“敏言拍电报来说,这几日也要回来一趟。”
    薛晋铭淡淡点头,“我知道,她这次是和高考飞一起回来。”
    沈霖一怔,眼里骤然掠起复杂之色,既有惊喜,也有迟疑,更有掩不住的失落,“是么,高彦飞也来了… … ”
    这神情全然落在薛晋铭眼中,小儿女的微妙心事又岂能逃过他的眼晴。
    然而他又能说什么呢,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缘法,转眼十年有余,旧人或离去,或老矣,当初的稚子幼女却都已长大成人。待他想要岔开这事,换个让她快活的话题,她却己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对他灿然道,“慧行还不知道你回来,一会儿瞧见你,他怕要兴奋得翻筋斗了。”
    提起六岁幼子,鲜晋铭不由微笑。
    “妈妈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淘气,简直比我小时候还厉害。”沈霖笑出声,“前天他才将一个九岁的孩子打破了头,还不许人回家告状呢。”
    薛晋铭摇头叹道,“我和你燕姨都不是爱惹麻烦的性子,他怎会这样顽劣?看来你们两个倒更像亲生姐弟,你小时候也是无法无天,谁也降不住的。”
    沈霖吐了吐舌头,听他提及自己妻子,脱口便问,“燕… … 婶婶……”
    她顿一顿,这拗口的称呼多少年还是改不过来,自小叫顺了口,殊姨、燕姨、贝姨,总之都与母亲情同姐妹,叫什么都是一样,便笑着换回习惯的称谓,“燕姨好么,她还是一个人留在南方?”
    薛晋铭淡淡嗯了声,没有答话。
    沈霖心细,觉出他神色转淡,联想起上回殊姨从香港回来与妈妈提起薛叔叔的妻子燕姨时,也很有些欲言又止,心下才了几分不好的猜测,却又不敢多想。
    所幸车子转过盘山公路,已徐徐驶入林荫山道,铺满一地的落叶被车轮带得纷纷扬扬,前面隐隐可见两层美式别墅的灰砖红瓦,家门已在眼前。


  第三章  

    【 1993废宅】 
    海风吹得地上枯叶盘旋飞舞,一片叶子转旋着贴上艾默小腿,风中隐有暴雨欲来的湿气。
    天色转瞬暗了,大滴大滴的雨点砸下,倾刻连成一片雨幕。
    赶在大雨瓢泼而下之前,艾默和启安大步一跑过荒芜横生的庭院,冲进垮塌了一半的门廊。
    “好大的雨。”启安侧身让艾默站到里面去,自己半个肩脸仍在檐外,头上残缺的拱顶恰好可容两人避雨。艾默见他肩头被雨淋湿,忙往门廊里边让了让,不料脚下一块断裂的石砖跷起,令她立足不稳仰后跌去。
    “当心!”启安及时扶住她。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近在咫尺,彼此气息暖暖拂上耳鬓。
    艾默站稳身子,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抬手去掠额发。
    乌黑发绺似月牙遮在额角,恰与她睫毛的阴影连在一起,映出那杏仁儿眼的氤氲。
    启安看得怔了,来不及收回目光,她已抬起头,两人视线堪堪撞上。
    “别担心,这雨应该不会下得太久。”启安笑了笑。
    “南方的天气可不一定,看这云层,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艾默望向外面雨幕。
    “是么,那不如坐下来慢慢等雨停。”启安悠然地笑,低头寻了个不被雨淋的地方,也不计较尘土青苔,就那么抱膝而坐。他抬眼看艾默,“你要在那里罚站,还是也坐过来休息?”
    看着他一脸洒脱笑容,艾默心里对陌生人那根防御的筋不由自主松动,也就挨在他身边席地坐下。已坍塌的门廊,只剩一点狭小空间,两个人不得不紧紧拱着,肩胎时时碰在一起。
    启安拽下一枝砖缝里伸出的来的爬山虎藤蔓,信口问,“你怕不怕鬼?”
    “鬼?”艾默一怔,“当然不怕,我才不相信什么闹鬼,那都是胡编的。”“你不相信那个故事?”启安转头看她。
    艾默望向朦胧雨幕里残败的庭院,“我不信那个传说,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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