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德-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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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纪澜蹲下身来扯过海翔的衣领。海翔惊慌地向后靠着,生锈的栏杆发出轻微的晃动声。操场上一片喧嚣。明晃晃的天空中有飞鸟降落到顶楼的水箱上。
“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达缇特。那些画的作者,都是你自己。”
“啊……”
“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纪澜吸了一口冷气。
“你……在乱说什么?!”海翔的眼神无比惊慌。
但马上,他低下头,轻蔑地笑了一声:“没错,就算我是达缇特,那又能怎么样?”
“你可以去画画!你可以当画家!”
“别傻了,不可能的。”海翔站起身,用手抓住已经生锈的栏杆。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怪物,没有人理会的怪物……”
午后的阳光像空气一样慵懒。少年们背着阳光,没有人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秘密支离破碎,像刀片一样散落一地。
10
我是一个怪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个城市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一面镜子,让我渐渐看清了自己是多么畸形。
他们讥讽着我的身体、我的话语、我的行为。我的所有都是他们玩笑的对象。我不会说“凭什么”,也不会说“请你们不要这样”,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怪物。对,一个天生让人取笑和折磨的怪物。
然而,上帝又为什么要派人来给我希望。
纪澜破解了我的秘密,天知道我有多恐慌。我多希望她马上消失在这个城市,她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危机。总有一天,我所有的秘密,连同我的身体,都会被炸得魂飞魄散。她破解了我的梦,那我该栖息在哪里,总有一天,我会无处可逃。
我害怕回忆纪澜那天的表情。
她竟然说我可以成为画家。天呐,画家……
但为什么,我竟然有了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就像,我想去保护我弟弟时的那种沸腾的感觉。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纪澜进美术班学习。纪澜,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
但你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
我答应了你的承诺。你——必须付出代价。
11
有好多人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那为什么,我们总是会因为对现实的担忧和恐惧而陷入残酷的梦境之中呢?其实最残酷的是,当我们在梦中身处险境,我们根本不会狠狠地掐自己,然后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我们深陷在逆境中永远也醒不过来。而当我们在现实中遇到坏事时,我们总是安慰自己,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梦,说不定我还在做梦。这样,我们或许会好过些。
伍 【荒烈】(6)
那么,现实和梦境,究竟哪一个更残酷呢?
在滕汐没有梦境的睡眠里,她再一次因为胸腔里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而艰难地坐起来。
她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靠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屋外一片寂静,对面的公寓闪着寥寥灯光。忽然,她仿佛看到有隐隐约约的光点在屋外的天空中闪动。她好奇地爬下床,穿着睡衣,踩着毛绒拖鞋走到了窗台边。
是雪,这个南方城市的第一场雪。
小雪无声无息,只有通过窗口的灯光才能辨认出。滕汐透过窗户往下看,公寓里的路灯投射出一大片雪影。雪花在昏黄的光影中缓缓降落。那个场景,像深冬北欧城市的一角。
然后她从睡衣中掏出手机,给烟焰发了一条短信。
当信息发送成功,烟焰邪邪的笑脸在屏幕上消失了。
滕汐合上手机,窗外的光影投射在了她的右脸上。
而她的左脸埋藏在黑暗里,显得越来越悲伤。
南方的深冬之雪也降临在了那幢如蜂巢般庞大拥挤的经济适用房里。
环形旋转而上的楼梯口,一个灯泡“啪啦啪啦”地跳闪着微弱昏黄的灯光。终于“啪”的一声爆灭了。
镜头顺着漆黑一片的楼道一直向前,终于在走廊口出现了一小块昏暗的光晕。
充满着光晕杂点的镜头模糊地记录着这样的景象:堆放在走廊上的废弃易拉罐、腐烂的垃圾、破旧的煤饼炉、贴在墙上的过期黄色日历、无证诊所的广告……空气里弥漫着阴冷的潮湿,还有垃圾的腐臭。那种环境令人厌恶,仿佛每一寸空气都会在瞬间变质。
就是这样的生机勃勃。
其中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陈丽芬还没有睡觉,她披着外套,用手撑着头,对着桌面上一大片的招聘广告发愁。纪澜这个学期马上要结束了,而下个学期的学费都还没有着落。现在工作的薪水仅够维持一个月的开销,根本不会剩下什么钱来。
她叹了一口气,决定明天再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然后她走到客厅里,轻轻地打开了女儿纪澜的房门。她看到纪澜安静地侧着身熟睡,才关好门轻轻离开。
躺在床上的纪澜缓缓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她并没有察觉到窗外已经零零散散地飘起了雪花。
头发被撕扯的疼痛依旧没有在头皮上褪去,她的脑中反复回想着今天傍晚的情景。
妈妈发疯般地撕扯着她的头发,“我让你去找他!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去找纪伟明!”
纪澜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拼了命赚钱养你,你的胳膊居然还往那边拐……”
“你个小白眼狼有没有良心啊!”
“你怎么那么贱啊!贱啊!”
头皮被撕扯得发麻,纪澜痛得满脸通红,但她没有反抗。她一只手护着头发,另一只手紧紧压着校服裤的右口袋。
——爸爸塞给她的两百块钱就在口袋里。
12
镜头穿梭在新街口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屏幕充斥着模糊但又刺激的光线。
德基大厦的电梯在笔直的黑暗隧道里缓缓上升,电梯门在十七层打开。
顺着光线不太明亮的走廊一直走,尽头便是跆拳道训练中心。而此时已经是深夜,走廊上只有依稀几盏灯还发着光亮。宽敞的训练房里,只有一个少年的身影在用力地晃动着。
高强度的基本功练习后,烟焰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板上。手机屏幕上不时闪动着荧光,他站起身,拿过放在背包上的手机,是一条短信。
他看着屏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脸上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伍 【荒烈】(7)
“如果你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公主殿下,请您千万不能死呀!”
他笑着给滕汐回了这条信息,但不知怎么,发送了两遍都是失败。他又按了发送键,小沙漏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发送成功。而此时的烟焰,并不知道危机的存在,他的脸上依旧焕发着像汗水一样光亮的幸福。
就像面对即将来临的市跆拳道大赛,他并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艰辛和坎坷,他始终充满着信心和希望。
而给他信心和希望的,并不是比赛的冠军,而是冠军后面尾随的一小串数字。
——奖金:5万元。
虽然不是一笔特别大的数目,但足以让爸爸渡过难关。一向脾气急躁、性格火辣的妈妈心平气和地与医院方面周旋,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房东每天来催,不过是一个月六百块的房租,架势却比催几万块的医药费还大。但妈妈每次都和房东对骂,还操着拖把叫嚣“老娘就是赖着不走,你又能怎样?!”若是往常,在房间里的烟焰听到都是会暗暗窃笑的,甚至会拉开脏脏的窗帘,观看这场免费的好戏。
但是自从爸爸因为车祸住进医院,至今昏迷不醒,需要大笔钱动手术后,每次看到妈妈这样和房东对骂,烟焰都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咬着嘴唇,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
他争取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参赛资格。
除了林森,没有人会知道或者相信——永不倒下与屈服的战士,会跪在教练的面前,含着恨意的泪,恳求教练给他参赛的机会。
而林森,他也给自己下了一个赌注。就像第一次看到烟焰的练习时他就相信,不管到了一个怎样的境地,他都会走出来。不管是哪一场赌注,烟焰都会赢。只是最后,他一定伤痕累累。
13
然而对于山岚来说,赌注才刚刚开始,她就已经陷入绝境之中。
凌晨3点,她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扭亮台灯,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卫生间里,用冷水洗澡。
冰冷的水从头一直冲到脚跟,她冻得浑身哆嗦。
她像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一样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竟然和自己的学生接吻……”
“对,一定是疯了。”
那个可怕的梦境里,是在上数学课,她在黑板上抄好习题。她转过身,发现台下的学生低着头,她喊着让同学们抬起头看黑板上的习题,可没有人听她的话。但不知道是哪里发出了骇人的笑声,同学们一个个都缓缓抬起头,却都是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唯独季岸那张精致的脸庞依旧五官分明。她惊慌地冲下课桌,拉住季岸想冲出教室,可一瞬间,那张沉默但英俊的脸庞像是被融化般,变成了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脸。
梦境里充斥着骇人的笑声。
季岸冰冷的手,仿佛是这场悲剧的暗示与前兆。
14
银色的月光倾洒在这个城市的中央公园里。
季岸含着泪,咬着嘴唇,艰难的对着山岚说:“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山岚别过脸,倒吸了一口气:“你是学生,我是你的老师,我们的关系——只能这样。”
“不会!也不可能!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你的神情和我一样,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别人看不出来,可我一看就知道!”
山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手紧紧攥着包,越攥越紧。脸上的泪光在月光下像一片片泛着涟漪的湖泊。
——不能!不能!不能!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山岚内心的山谷里呐喊着,但那个声音越来越微弱。奔腾的河流里看不见有人在里面挣扎。
伍 【荒烈】(8)
“我走了。”季岸强忍着眼泪对山岚说。
然而山岚的手却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季岸。
“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城市在某一刻变得无比安静,嗖嗖的风声像是叹息。
15
周日上午的学校空空荡荡,没有课程,返校的学生也还没有来。所以,这大概是一周里学校最安静的时候了。
走廊上和教室里都没有人。所有的一切,连同那些罪孽和秘密,好像都消失在了星期日的早晨。
而清晨的阳光照进池海翔眼睛里的时候,他还是因为微微的刺痛感皱着眉头微微眯起了眼睛。
害怕光,憎恨光,憎恨将一切真实和缺陷暴露无疑的光。
害怕别人窥视到自己的秘密。可后来却发现,那些秘密,连自己都会惧怕。
然而当教学楼里所有班级的门都紧闭的时候,美术教室里传出了“沙沙”的铅笔摩擦声。少年们在周日早晨就开始了素描练习。十多个美术生从不同的角度对着石膏体聚精会神地练习着。吴晗穿梭在画架之间巡视指导。
“阴暗面的线条不够细,用橡皮进行模糊处理!”
“头像比例完全不对!撤纸重画!”
“你到底有没有在专心画啊?”
吴晗边指导边叹着气。
这个时候,窗户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同学们都不由得朝教室外看去。
一个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