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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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诚:兴庆寺最初建于公元8世纪早期。大约100年后,华严宗五祖宗密来到这里,用神通把建筑材料从后山搬运上来.扩建了殿堂。这座寺庙过去是非常雄伟的,但是‘文革”期间被毁掉了。很多个世纪以来,好多大师都曾经在这里住过。
问: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志诚:不,还有另外三个和尚也住在这里。今天他们不在这里;下山弄粮食去了。
问:您修哪个法门?念佛还是坐禅?
志诚:我只是随缘度日。
问:为什么在这里?
志诚:我自小就喜欢安静,而且一直喜欢山。我不喜欢平原。我也曾经住在这里南面的山和东面华山附近的山里住过。那时候,永明是渭南佛教协会的会长。
问:这附近还有别的和尚住吗?
志诚:有一个五十岁的和尚,他是两年前搬到观音洞来的。但是他最近回福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问:我们从后山上来的时候,路上经过你们的菜园。在一块菜地里,我们看到一种野生动物的足迹。
志诚:那一定是野猪或老虎。但是老虎通常呆在这里南面的山里。它们不怎么常到这儿来。过去常常过来,现在不来了。
问:这儿南面的山里有隐士吗?
志诚:有,但是我只认识一两个。观音洞的另一面有一个。西面的山峰上有个洞。天然比丘尼三十五岁的时候,搬到上面去了、她在那里呆了五十年,直到1919年圆寂。但是现在那里没有人住。
问:您有没有什么计划修复这座寺庙或者扩建的计划?
志诚:有,但是那要等到情况好转才行。也许等护法居士们境况好了的时候,我们会把两边的侧殿修一修,再把两间大殿修一修。下面的破山寺曾经住过多达五十个和尚。它现是一片废墟.只剩下一间偏殿。我也想帮忙把它修复起来。
问:这里的风很大吗?
志诚:是的,尤其在冬天。有时候;风把屋瓦都刮掉了。过去的屋瓦都是用铁做的。
间:我想象这里也很安静。
志诚:如果人静,那么他们在哪里都能静下来;如果人不静,那么他们就是在这里也静不下来。什么事情都取决于你自己。生命是短暂的,就像一道闪电,或者一个梦。八十年如云掠过。我们出生了,然后又死掉。但是在我们得到人身以前,我们还有另外一副面孔——我们的本来面目。用眼睛我们看不到它。我们只能用智慧去了解它。经中说:‘离相即佛’。我们都有佛性;我们都注定要成佛。但是成佛不是—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你必须修行,然后才能觉悟到你的真性、你的本来面目。
问:人们来参观的时候,你教他们佛法吗?
志诚:不一定。每个人都不一样。要教他们,你必须了解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你得有些能力。如果有人要淹死了,而你不会游泳,那么你跳下去没有任何好处。面且如果一个人不想被拯救,你就救不了他。他必须愿意被拯救。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照亮了他的面庞。史蒂芬和我意识到该离开了。我们对志诚的面条和他邀请我们回来多呆些日子表示感谢。他在寺庙的门口目送着我们离开,然后回里面去了。一分钟后,他又出来了,手上提着几盏灯笼。但是我们已经开始下山了,于是向后大喊道;我们没有灯笼也能行。我们挥手道别,然后沿着石阶飞奔而下,途中经过六个月后我现在所站的这个地方。
这一次,我独自一个人往上走,途中经过几座小寺庙的遗址,爬上蹬云梯.来到那块裂缝的石头前——它把它的名字借给了破山寺(破山寺就是因此而得名的)。我向大门里望去,惊讶地发现了志诚。他笑了,说他正在为平日住在这里的—位比丘尼照看破山寺。她原定第二天回来的。他说,他刚刚吃完晚饭,然后回到斋堂里,去给我热剩下的玉米粥和土豆。
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饿,因此没有给看门狗留下任何吃的——刚才进来的路上,它差点把我的腿咬掉了。之后.志城领我沿着一条石阶下去,这条石阶就在斋堂外面。它沿着悬崖的西坡延伸下去,经过一座木板桥,通向喇嘛洞。一百年前,一位著名的喇嘛曾经住在这里,他在墙上写了—个藏文咒语,志城把它指给我看。他说,眼下住喇嘛洞的那个和尚现在在西安。悬崖上还有一段铭文,赞美嘉五台的幽静。那是一位名叫性空的和尚写的.落款是公元627年。它说明,至少在宗密来这里之前二百年,这里就已经是一个修行场所了。
志诚还把修真宝洞指给我看,它紧挨着喇嘛洞。向里望去就仿佛望进了夜晚。他说,那是老修行住的,他们自己有照明的东西。回去往上走的路上,他指点给我看,怎样把木板桥吊起来,这样人们就无法接近那两个洞了。
太阳下山了,志诚让我去爬一段名叫朝天梯的石阶。它把我带回到上面的兴庆寺。晚上.我和他的弟子睡在同—铺炕上。他的弟子是一位二十岁的沙弥,他还没有剃度,但是在山上已经住了两年了。他说他喜欢生活在生活的边缘。他的炕上有足够大的地方,睡我们两个人绰绰有余。但是当时是四月份,人们早已停止烧炕了,可是天气依然很寒冷,所以我一在铺盖里安顿好,就再也没有动过,直到天明——那时我听到鸟儿在邻近的山岭上啼叫。
至少我不用再穿衣服了。我穿上鞋,走出寺庙的后门。走过山顶的龙脊,在一条小路前停下来。这条路向下延伸,经过几座杂草蔓生的塔,然后掉头向上,通到西面一百米处、邻近的雪华山的峰顶上。上个世纪末,天然曾经在一座小石屋里住了五十年,现在我能够看见那座石屋的一角。我没有选择去她的石屋的路,继续向前又走了五十米,直到这条路在此分岔。主路继续向前,经过观音洞,最终向下消失在嘉五台的后坡。我走了另一条路,步行约三十米后,到了宗密过去的住处——五华洞(“五华”是“华严宗五祖”的缩语)。它包括一堵石头墙,这堵石头墙垒在一个突出物的前面。房子一直延伸到那个突出物的上面,就在那里,石头屋顶陷下去了。门向东,面朝着东南十公里处的太行山的顶峰——此时朝阳正从那里冉冉升起。
我回到兴庆寺,沿着朝天梯向下爬回到破山寺。志诚正在斋堂里烧火、念诵。他说住在寺庙里的和尚吃的饭都是别人做的,但是住山的和尚却得自己动手做一切事情。我看着他做玉米粥,心想,也许有一天,我自己也有必要知道怎么做。他等水开了,撒了一些藕粉(疑为食用碱面——译者注)进去,然后又撒了几把玉米面。
志诚说,住在寺庙里的和尚生活很容易。他们每个月有五六十块钱(大约十美元)单金,以供个人开销。他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永明一直试图让他下山,搬回到大雁塔去。他说他不喜欢平原,也无意用山换钱。他说:“我没有变成一个贪图钱和舒适的和尚。我有别的目标。自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苦难就不曾闲扰过我。我生来就是受苦的。现在的和尚跟以前不同了。搬到嘉五台后坡的那两个和尚不会待过一个冬天,你是和尚;不意味着你就是佛。要开悟;很多和尚还得排在好多普通人的后面。当然了;我不应该说这个。”
他说话的时候,玉米粥溢出来了,于是看门狗被请进来,把它舔干净。志诚继续道:“只要你不受欲望的困扰,只要你的心不受妄想左右,那么你是出家人还是在家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一旦你的心很清净,你就能理解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如果你种下佛种,你就会得到佛果。重要的是要诚实。如果你不诚实,你永远也不会成就。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山人。我只是把话串在一起。它们并不一定有什么意义。给你的土豆来点儿热辣椒怎么样?”
第八章 朱雀山
在中国古代,每个方向都有自己的神:东方青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
我能够找到的最早使用这些字眼的书是《山海经》。在《山海经》里,“朱雀”这两个字被拼在一起,组成一个宇,这个字的意思是指一种巨大的红翅人面的猫头鹰。尽管这些名字的来源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早在两千年前的汉朝,它们就已经得到广泛的应用,后来又扩展到那些与它们各自的方向有关的事物身上。
在六百年后的唐朝,朝南的窗户被称作“朱雀窗”,朝南的门被称作“朱雀门”。在长安,皇宫的朱雀门.面对着一座二百万人的城市,朝向二十五公里外的苍蓝的终南山岭。向往林泉的云游者们从朱雀门出发,沿着朱雀街向前行进。朱雀街是长安城最主要的南北大街,街两边住着很多长安最富有、最有权势的家族。它也是长安城一些最著名的风景名胜的所在地,其中第一个就是小雁塔。这座塔在朱雀门南面的1.5公里处,它是长安第二位最著名的旅行家义净的遗惠。
在玄奘去印度五十年之后,义净又去了印度。公元671年,义净36岁的时候,离开了长安。但是与玄奘不一样.玄奘走的是丝绸之路,义净则取的是海道。还有一点与玄奘不一样,玄奘去印度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佛教哲学,而义净则对戒律和修行更感兴趣。二十四年后,即公元695年。他回到新都洛阳,受到太后武则天的欢迎。公元705年,当宫廷迁回长安的时候,义净也搬回了长安,住在朱雀街西侧的荐福寺。
像玄奘在他之前已经做过的那样,义净也修了一座塔,以保护他带回来的经书。公元706年,他在荐福寺南面的那个区,建了一座四十五米高的塔.从那以后,达座塔就一直屹立在那里。1965年,为了确定这座塔是否有足够的支撑,工人们掘开了塔基,他们发现了它能够安然度过地震的奥秘(那些地震使周围的建筑物夷为平地):它被建得像一个圆底的玩具,地震的时候滚出去,地震过了又滚回来,回归原位。但是尽管这座塔幸存下来了,它作为宗教场所的功能却没有幸存下来。现在是政府官员在管理,我只呆了一会儿,在寺庙里有一千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下喘了口气,就回到朱雀街那些地方上了。
从小雁塔向南再走一公里,我把自行车停在大兴善寺的人门外。大兴善寺建于公元3世纪未,是中国修建得最早的一批佛寺之一。公元7世纪,隋文帝把它扩建成了都城四十多座寺庙中最大的一座——占据了整整一个区。一个世纪后,就是在大兴善寺,密宗首次出现在中国。这里是外国和尚住得最多的地方。公元8世纪,印度和尚善无畏、金刚智和不空都把大兴善寺当成了他们自己的家。这三个人都曾经是唐朝历代皇帝的宗教导师。不空的一位学生还教授了日本僧人空海,后来空海在日本创建了密宗。
密宗对于中国人来说,可能曾经是新的;但是就个体的修行而言,它与当时很多已经在流行的修行方法相比较,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诸如重复神秘的仪轨、传送超自然的力量、观想法界的图像、普通的瑜伽方法之外的男女双修,以及神通的修炼,等等。很显然,密宗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早期密宗大师的神通力,而不是取决于它的技巧和教义。因此.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