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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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已经为我走到了这一步,我又怎么有力气从他的世界里全身而退?
再也忍受不住撕心裂肺的痛楚,我扑倒在他胸口痛哭失声。
哭声惊醒了一旁伏榻浅睡的人,像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失声大喊:“晚风!”豁然睁眼,与我面面相对。她万分吃惊地看着我,我也不敢置信地回望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曾经那般风姿绰约、雍容华贵的长乐郡主,她的存在曾经一度是赵姓皇族乃至长川皇宫里头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如今怎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双目无神,两鄂深陷,嘴唇干裂而苍白,形同枯槁。
“悦容?!”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了病态的嫣红,瘦骨嶙峋的手突然用力地扣住我的手腕拉到萧晚风身旁,而她则小心翼翼地伏在他耳朵边浅声低语,语调又因过度的喜悦而显得急促又凌乱,“晚风,晚风!你看,你看啊!悦容来了,你等的悦容她终于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
就像一个等待奖赏的孩子一样翘首期盼,欣喜地瞪大着双眼,满眼憧憬和期待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个静睡的男人。
无声,沉寂,那个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毫无血色的脸庞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那么的脆弱。漫长的寂静撕裂一张悲痛欲绝的脸,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的希望和失望了,她不可控制地怒拍床榻歇斯底里:“为什么你还不醒来,为什么!你不是说只要楚悦容在你就会在,现在楚悦容来了,你为什么还不睁眼看看我!为什么你要骗我,我那么爱你,你却总是骗我!”
我看着长乐郡主,仿佛从来不认识她,眼前这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到底是谁?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不再破口大骂,喃喃自语地说:“对了,你今天没有吃药……你该吃药了,这次悦容也在,吃完药你一定就可以醒过来……”然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颠颠撞撞地走到一旁的木案前手忙脚乱翻找匕首和瓷碗,撩开自己的衣袖,一圈又一圈地解着缠裹在手腕上血迹斑斑的白色绷带,露出血肉模糊、烂肉横生的半边手臂,高高举起匕首就要往自己的手臂上刺去。我被她吓得忘记了动作,眼见锋利的匕首快要落下了,连忙惊呼:“住手——”如此用力地割下去,她要割断自己的手麼?
幸而蔺云盖快她一步打下她手中的匕首,叹息道:“伊涟,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麼,你的血在当初设下长生阵时喂食过后就已经足够了,余下的要靠晚风自己的意志,这些时又何苦不听我劝,如此自残身体?”长乐郡主无助地站在那里捂面痛哭:“这两个半月以来,他只留下一句‘只要悦容在我就在’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头发由黑变白,脸色一天天惨淡下去,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呼吸,我好害怕,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只有不停地喂血,她才能找到安全感,如同找到生存的依托?所以,她才会把自己弄成如今这副鬼模样?我再度看向长乐郡主,突然觉得她不再像记忆里那般可恨了,有多少人能像她那样,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人不爱自己的男人?
我走过去,捏着袖脚擦着她的眼泪,安慰:“别担心,你要相信晚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打败他,以前就算服下还魂丹他都可以活下来,就算昏迷了七个月他都能醒过来,还能踏上征途,征战沙场,最后君临天下。这样的男人,天地间还有什么是他无法战胜的?”长乐郡主的眼中恢复了神采,像是找回了坚定的信仰:“是的,他是无所不能的!”我拍拍她单薄的肩膀,继续鼓舞:“若你真的是为他好,就该好好保重自己,你应该知道的,你对他而言……”深深呼吸,说出了这句让自己万般心痛的话:“你对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其后几下安慰,长乐郡主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神智也渐渐清明起来。
终于,她发现我隆起的肚子,不敢置信道:“这……”我抚着腹部微笑,“是晚风的孩子,快要五个月了。”长乐郡主突然显得有点举手无措,“我……我可以摸摸她么?”我点点头,“当然。”她轻手轻脚地靠过来,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掌心按在我的肚子上,眼泪就这么唰唰地掉了下来。
牵过我的手回到床榻前,她在细腻柔和的灯火中微笑,“晚风,你要做父亲了……我知道你会是一个好父亲,不会撇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
将我的手和晚风的手和在一块,她埋首在我们的手背上哭泣,“我这辈子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奢求,只希望他能活着,只要远远看着她荫妻育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这一生就没有遗憾了……悦容,谢谢你,谢谢你爱上他,谢谢你怀上了他的孩子,谢谢,真的谢谢……”
他就这么反复地说着“谢谢”二字,哭得不能自己。
我已泪流满面,“不,是我该说谢谢,谢谢他那么爱我,谢谢你那么爱他。”
两个女人,第一次交心,为了同一个男人。
有人说,爱从来不需要说对不起,而我认为,爱一定要说谢谢。
只有懂得感恩的人,才会收获真挚的爱,从而更加真挚地去爱别人。
风雪早已消停,黎明前的天空前绝后的黑暗。
在劫一手提着薄纱灯笼,一手与我相牵,那种十指相扣的牵法,指指连心,痛得知觉麻痹。
灯笼昏黄的光晕投射在皑皑雪地上,像一团火球,那么微弱,却足以灼伤人的双眼。
他就这么领着我,将我昨日傍晚偷偷潜去书卷草堂所走的僻远小道,一丝不差地再度重温了一遍,就连我记不清楚了的幽径小路,他都走得明明白白,丝毫无误,好像那是他走过无数遍熟悉了无数遍的人生旅途。
路漫漫,汗涔涔,前方冥冥漆黑,望不穿的恩怨路。
在书卷草堂内转了一圈,终于驻足在那忧思难忘的地方。
一座亭台遮蔽凉薄的晨风,他挑了一处好视觉,不会靠得太近,也不会离得太远,却能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黑风席天幕地,红光映白雪,憧憧黑影,魅螭魍魉,杂沓的脚步将那片残雪践踏得面无全非,雪白中片片朊脏的污黑,如同遭人残暴蹂躏后的女子,连哭的力气都已失去。
比起那片残雪,我是幸运的,至少我还有力气去询问:“那些侍卫在干什么?”
在劫微笑着,答非所问:“临平县剿贼一役,姐姐令我大开眼界,火药的确是极为好用的东西。”
我变了脸色,努力维持冷静,“你想干什么?”
笑容不减温柔,似多情的询问:“姐姐,你说如果把这片假山炸成平地,然后凿一目凹地,筑一面镜湖,你看如何?”
视若无睹我愈发苍白的脸色,他遥手一指,所指的地方似乎已经碧波荡漾着一方春绿秋红的美丽湖泊,如温柔情人般动人心扉,以至于他的声音也格外地动情迷人起来,笑吟吟地继续说道:“咱们还得为这面湖取个好听的名字才行,就叫‘落风湖’吧,你觉得怎样?”
落风,落风……依稀间仿佛看到了晚风被炸得血肉模糊,在血光中纷飞落下的模样。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踉跄了好几步,扶着亭台的廊柱勉强站住身子,恐惧感潮水般将我淹没,在这片漆黑的夜色中。
天快亮了吧,怎么还不亮,怎么就这么黑,这么冷?
我不可遏制地浑身颤抖起来,环臂抱着自己,泪眼中,苦苦哀求地看向他。
他却像天真的孩子,浑然不懂我眼中的请求,轻轻地拉过我的手,用自己的浑厚暖和的手掌捂着,然后放在唇前呵着热气,关怀地对我说着春日般温暖的贴心话。
为什么还是觉得像死了一般的冷?
在劫那深渊般讳寞难测的心思,比死更冷。
到底他想看到我笑,还是看到我哭?
不,他是想看到我笑着哭,只因我曾让他哭着笑了。
“怎么抖得如此厉害,姐姐很冷麼?”他掀起自己披风,将我有力地裹进他的臂弯里,那英挺颀长的身影恍若托起了浩然的天地,坚定不移地为我遮风避雨,最好我就这样死在他的怀里,就像能永远死在他的心里。
搂住我的腰,搀着我的手,他说:“走吧,这个地方对你来说,的确冷了点,我们回去吧。”
好想看完了一出精彩的表演,曲终人散了,原路返回,怎么来,怎么去。
我仰面看着他坚毅的侧脸,那本是柔和的微笑,在灯笼的照耀下,不经意间显得那么苍白。
渐渐地,我开始出气地冷静了下来,冷静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竟还能平淡地询问出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啊……”
仿佛是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拉长着尾声,细细琢磨了许久,笑道:“差不多与你同时。”
这个答案令我惊讶,很快地就不再觉得奇怪,这不是他一向惯用的伎俩?
他故技重施,而我死不悔改,再次充当了香甜的诱饵,替这个狡猾凶恶的猎人,引出他驰往已久的猎物,先前是萧染和阿娜云,如今则是萧晚风、长乐郡主和蔺云盖他们。
“当初在临平县府衙内,那个暗人其实是你派来的,是不是?”
那晚,檀芸的态度和她所说的太过怪异,令我不得不对在劫起疑。
本是无意、犹豫的试探,得来的却是刻意、肯定的回答。
“是的。”
他坦然自若地承认,“两个月以前,那群暗人相继出动,想要带走他们的皇后,有的被我擒拿斩杀,有的被我故意放走,本想放长线钓大鱼,找到萧晚风窝身的地方,不想那些暗人出乎意料的聪明,也训练有素,半道发现被人反追踪,纷纷服毒自尽,害我功亏一篑。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将茫茫神州的范围缩小到大雍城一带。麻烦的是大雍城还是太大了,想要找出那几个狡猾精明的前朝余孽太不容易,而后来他们似乎察觉了什么,再也没有派出暗人,这时你提出去大雍城祭祖,我不忍心拒绝你的请求,与此同时也在想,这或许会是一个好机会。”
一边慢斯斯地走着,一边慢悠悠地说着,他的声音平平淡淡,不急不缓,如庭前散步般悠然自得。
“在临平县的时候,我派人蓄意接近你,本想试探你此行目的是真的为我祭祖以示正统,还是背地里另有意图,顺道引导你按照我的计划去大雍城引虎出山,借此除去我的心头大患。然而,最后却被檀芸这个贱婢给搅合了。念在她也算忠心护主的份上,也就没跟她计较。后来细想起来,也觉得她这样做或许是对的,试探了你又如何,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会让人不愉快,就算最后你如愿引出了萧晚风,也只能说明过往的一切美好,不过是欺骗我的谎言,到底在你的心中他萧晚风才是最重要的,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就在想,那就这样吧,让一切顺其自然,你要做什么都让你去做好了,或许事情根本不是我所猜想的那样,其实你是真的一心为我好。”
说到这里,他绵长地叹了一声,如饮沧桑,“……你说,又有哪个人能精打细算过完一辈子?人活一世,总得犯一次傻,愚蠢地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一个人。”
我冷笑,“你总是口口声声说与我不再相疑,但是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