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长安-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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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长安和白莲花去家里看望他也不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只好又请上郝玉兰一起去求妗子,玉兰说白莲花和长安都跑不动啦,让她给人家再说说。西珍见大姐亲自来了,慌着说我明天就去。她说知道孩子们不易,明天一定去找那个科长。果然,第二天人家就通知让白莲花去,她在咸阳赶不及,让长安替她去了一趟,原来只是让填张表,让回家再等。
这一等又是两个月。
白莲花记了个账,算算花了不少钱送礼,事情却没一星一点眉目,就渐渐灰心了。梁长安怕她生气,不敢说她妗子不办事,见她忘了把账本带到咸阳,就偷偷撕掉扔了。他以为她没了账本就忘了那档子事,谁知钱数却印在脑子里了,没事都要想一想。再去一次科长家,她就口算着加上,又过了一年多居然成个可观的数字。于是他俩就懊悔为啥当初要花钱跑调动,要不省吃俭用下来竟可以还了一大半账呢。现在这些钱变成好烟好酒、罐头水果放在人家家里,自己这儿照样还是个大窟窿——但若是放弃了,岂不是先头花的也白费了?他们合计过来盘算过去得了这样一个结论。这件事完全成了每周一聚的主要内容,静静也时常问:“妈妈啥时候调回来呀?”
连小东门的老邻居们都知道白莲花想调回西安,见了她的面就问:“妮!你还没调回来哩?咦!这事儿老难!”
玖
天阴阴地下雨,郝玉兰不让静静出门,自己拿着扫帚在门口扫地。白东京回来了,老远就叫:“妈!”到跟前见他眼睛是红的,玉兰忙问:“咋没到下班就回来啦?”白东京说:“我厂包电影,还没演人家说周总理去世了,电影就不演了,我赶着回来给你说一声。”
“啥?周总理不在世啦?”玉兰追问了一句。“俺咋不敢相信!那么好的总理说没就没了?”郝玉兰拿着扫帚呆在那里,眼泪不知怎地就流了下来。白东京小声说:“育红在东新街口等我哩,她说她正在车间上班,听广播放哀乐才知道总理不在了。妈,等会儿大家都到钟楼和新城广场呢。你赶紧做个白花和孝箍,我戴上就走呀。妈,听说不让开追悼会呢。”玉兰还是呆呆地回不过来神,说:“我也想去新城广场,周总理肯定是让累死的。呜……”她放声哭起来。白东京也抹了把眼泪,小声说,快点做白花吧,我还要走哩。
梁长安的厂里也没开追悼会,听说钟楼跟前和新城广场有大批的群众自发悼念队伍,就去参加了。钟楼盘道被吊唁的人们拥得水泄不通,人群却是凝重的。青灰色的钟楼上贴满了横幅标语,周总理的巨幅照片高高悬挂在楼上,雪白的花圈叠放在旁边。巨大的条幅“敬爱的周总理,我们永远怀念你!”悬在钟楼上,粗大的黑字和雪白的纸,像石头掖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一样沉甸甸的。
隔了几天,大家依然沉浸在哀痛中,郝玉兰想起来总要说一句:唉!这么好的总理,说没就没了?看这天一直下雨,老天爷也哭哩。
拾
白莲花调动的事又没了动静,她在厂里一连两三个星期都忙着回不来,也没催长安去问。一晃几个月又过去了……
虽然相隔了几千里,但唐山的大地震依然让西安城里的人们惶恐不安,一夜之间一个城市和几十万人就没了,还有啥事比这更可怕?大家都慌神了,郝玉兰说:“老四!挤眼的工夫就死了那么些人,咱这儿不会也地震吧?”
叶落长安 第五章(12)
“谁知道哪儿能地震?这是听天由命的事。”白老四无可奈何地说。
似乎一夜之间,西安城里就冒出各式各样的防震棚,长安和白东京买来油毛毡和铁钎子,在马路沿上也搭了一个。白老四问:“这个棚棚能顶啥用?有的地震直接把地裂个大洞,人一下子就掉进去了。”郝玉兰骂他:“好爷哩!你还嫌人吓得轻?娘那脚!俺们还没活够哩!”他笑着说:“该死不得活。好好的马路搭得满是防震棚,跟锦华巷搭棚一样。”她一想还真像,就笑了说人家都把西安叫长安,俺真指望能长长久久地平安哩。
白牡丹问长安:“长安哥,你说这防震棚得搭多少天?”他说不知道,郝玉兰说:“那还不得一阵子?也幸好是个大夏天,到天冷说不定就没事了吧。”边说边把毛主席的相片和亲笔信放好,又把装着自家相片的两个镜框拿出来放在一起。白老四说:“咦!你这人老木囔,你还把这两个相片框当宝贝哩!”
“人活着还不是活个心劲?孩子们不在跟前,多早晚俺死了,心就不牵啦,任这些相片化成灰哩!”郝玉兰拿着抹布把镜框擦了又擦:“也不知道白莲花在咸阳咋样?唉,生这一堆孩子,一个一个让人操心一遍也得好一会儿哩。”
白莲花却不太为地震的事操心,她只一门心思想着调动。长安却意外地接了个电话,说现在有三个对调单位可以选,连对调的人也是劳动局安排好的。他不敢相信,顾不上细想就骑上自行车跑到劳动局,科长正等着呢。他把调令递到梁长安手上时说:“你也不用谢我,我只给你老婆写了这个调令,是你们托的张厅长给办的。”梁长安见他很不高兴的样子,不敢细问谁是张厅长,千恩万谢了半天才走,他不敢怠慢,骑上自行车就往咸阳跑。
白莲花到厂门口见长安笑眯眯的样子,先放下一半心,再一看他手里方方正正的牛皮纸信封,心立刻狂跳起来。
“长安,你……”
“回西安。”梁长安热切地喊起来。白莲花接过信封,抖着手却打不开。他打开调令,对着鲜红的大印章,她忍不住笑着,眼泪却流出来,嘴里不断重复着他的话:“回西安,回西安,我的命咋这么好!”
只用了三天时间她就办完了一切手续,又在西安的新单位报了到,才领静静回娘家报喜去了。郝玉兰说你们那小巷子没地方搭防震棚,你们三口就住妈这里。白莲花只在尚勤路的防震棚里住了三四天,就说长安也在院里搭了防震棚,带上静静回去了。
梁长安一直琢磨不清,有名有姓有单位的调令到手上,该是不会错,可谁是张厅长?
把工作调回到西安,白莲花心情好得不得了,说得庆祝一下。长安也觉得万里长征走到头一样轻松。照张合影是白莲花多年来的心愿,结婚时怕花钱多就没照成,她心里遗憾了好久,特别是白东京结婚时,给她了一张他和媳妇结婚纪念的大相片,她眼红极了,这回说啥也要照一张。
白莲花早早起床,梳洗打扮,把结婚时长安给自己买的纱巾从箱底找出来,在脖了上系子个蝴蝶结。她把静静稀稀的一点头发也用红头绳扎了个蒜苗辫子,又特意用红胭脂给她额头点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长安等得有些急了,说:“比结婚那天还麻烦哩。”白莲花这才抱上静静,跟着长安出了门。
街上人很多,长安抱着孩子,让白莲花跟着他走,见路边有卖吃货的,就停下给静静买:“跑调动花的钱,给孩子少买多少东西,咱给静静弥补一下。”
西安照相馆在钟楼跟前,是西安的老字号。照相的人也很多,照相前白莲花又梳了一次头,她和长安坐在一起,静静坐在长安腿上挤在中间。在拍的一瞬间,静静突然说:“妈,你把眼睛睁大点。”白莲花脸上的笑一下僵了,长安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相片取回来,长安和静静一脸笑容,白莲花表情却很古怪。她沮丧地说:“早知道就不去照相了。”
叶落长安 第五章(13)
虽然这样,郝玉兰还是催着要了张她的全家照,摆在旧三斗桌上的收音机旁边。大玻璃镜框里,郝仁义在北京开会时的相片、白莲花在天安门广场上手拿红宝书的相片、玉兰当上区劳模的相片和白东京的结婚照夹在那里。另一个大镜框里夹着白老四年轻时,在河南老家穿着白西装戴怀表的相片,已经发黄了。二林当兵那年的全家合影最大,白老四和郝玉兰抱着白牡丹坐在前排,身后排了六个孩子,每人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手里握着本语录。
白莲花一张张端详着说:“都是静静说我眼睛小,相片没照好,人家还不给重新照。”郝玉兰说:“俺觉得还不错。倒是俺送你二哥当兵时候的相片,瞪着眼睛真难看,像个窑婆子。你爸才傻哩,还张着嘴。”白莲花一看,果然全家都是一副惊恐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也不在乎自己的眼睛大不大了。
拾壹
吃罢晌午饭,郝玉兰见家里一小碗绿豆生虫了,就倒在小箩里挑拣。拣完了见做饭还早,又拿出才买的扫帚,用细绳缠着翎子。眼看快缠好的时候,路口大槐树上的高音喇叭滋滋啦啦有了声响,突然传出播音员满含悲痛的声音:“……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郝玉兰心里一紧:“出啥事了?”她紧紧攥住扫帚把,凝神听着更可怕的消息,“……主席毛泽东同志于一九七六年……在北京逝世……”
郝玉兰没听懂,拿着的扫帚和缠了一半的细绳子还在手里,人却呆了:“毛主席万岁哩,他咋能逝世?”
小东门的住户们却哭着从各家出来了,女人们开始噙着眼泪做白花。郝玉兰还是不信,依然在槐树下的小板凳上坐着,头顶的广播喇叭里却真的在播放哀乐……
“天爷哩!毛主席真是不在了!……以后谁管俺们哩?这可咋办!”郝玉兰终于捏着扫帚站了起来,她流着泪仰脸盯着广播喇叭,心里有点害怕:这个东西不祥呢,先是没了周总理,又没了朱总司令,又是地震!现在防震棚还没拆又没了毛主席!这一年来所有可怕的事,都是从这个洋铁喇叭里放出来的。
小东门被大喇叭里透不过气的哀乐笼罩了。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在反反复复响着一个声音:“……主席毛泽东同志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在北京逝世……”
过了几天,长安从厂里拿了份《人民日报》给郝玉兰看,只见白西京身穿军装手握钢枪,正在毛主席的巨幅照片下站岗。相片很大,连他眼睛里含着的泪水都看得很清楚。白老四用手摸了摸儿子的相片说,没想到西京当了兵还能给毛主席站岗上报纸。
又过了几天有人给郝玉兰说:“你小儿子在毛主席像前站岗的相片,在兴庆公园挂着展览哩,你不去看看?”她却打不起劲,说毛主席没啦,上报纸又咋样?俺真想他老人家万寿无疆!说着想起毛主席的亲笔信还在家挂着,就落下泪来,说话的人也跟着哭了。
拾贰
白莲花刚调到新单位,就赶上厂里庆祝粉碎“四人帮”,抽人去城里扭秧歌,她很高兴能被选上。梁长安和同事们也准备了彩色小旗,随着敲锣打鼓的人流到钟楼、新城广场去游行。
游行那天,西安城到处都是人,好像所有西安人都站在四方城里的大街上一样。长安和白莲花约好在钟楼见面一起回家,却等到天快黑了谁也找没找到谁。白莲花的脚扭了,到家后就埋怨长安没站在说好的位置等她,长安说起钟楼底下舞狮的队伍,她就揉着脚叫起来:“我一直在那儿等你啊。”
他笑了叫屈:“我和双福也一直在那儿看,我可是有证人的。”
白莲花扭着他的耳朵说:“你当我没证人?我们厂扭秧歌的有十几个人呢。”
壹
游行后没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