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那么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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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篇(13)
看过安东尼奥尼拍的北京,六七十年代的北京,街上空旷没有人,很荒凉,也很寂然,像现在的朝鲜平壤,还有大马车经过长安街,还有牛粪,想想就生动得温暖。这里没有紫,当然不会有紫,因为紫是有了物质生活之后的颜色,比较小资比较性情,那个记录片,我看了好几遍,心里很坦然,很喜欢。
我愿意活在那个街上空空如也的年代,因为朴素,因为简单,因为它没有紫色,可是空气中有紫色的忧郁,一个忧郁的年代,其实是可以出很多奇人的,我当不了奇人,可是,我愿意寂寞而安静地活在紫色的忧郁中,像一只昆虫,如果选择颜色,我当紫色的昆虫,在卡夫卡的《变形记》中,爱情着,或者,堕落着。
流潋银
银,有种暗冷。
喜欢银,低调,低温,把锋芒藏起来,只露出这若隐若现的暗冷,不似金,强烈明丽夺人,有疯狂的气质。
银不是。
大气,却又别样的端丽。是闺中读了诗书的少女,知道隐藏了光芒,但轻轻一吐字,却含了无限珠光。
喜欢银器。不贵族,也不矫情,大气,散发着与生俱来的朴素。喜欢银,还喜欢它的温度,很低,低到有些清微的凉。属阴,不热,不似铁的无知和莽撞的硬,不似铜的锈和钝化,虽然和金并在一起说,却似同样美貌的两个姐妹,一个珠光宝器豪夺人目,而一个,低眉之间看到素白白的衣襟里别了一朵小粉梅。
银有一种坦然,看上去,可以放心的那种男人或女人。这坦然也绝对不是平白无辜的没有风情,只是气势,只是安静,只是凛冽。
喜欢戴银的女子。
强过戴金好多倍。金,就强势,就无所惧,是穿了黑衣的神秘女子,再以金佐,吓到男人不敢去爱她。
戴银是温柔的。小桥流水的静谧与安然,小小的银镯,配了乾隆年间的一小块青花,精致而古意地在腕上风情着,又有小小的银戒指,最老的款,来自印度,戴在手上,比钻戒还要踏实。
有民族以戴银为美,从头到脚,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衬着一张少女羞涩的脸,冷银泛白,珠有珠的光,玉有玉的宝,但银,却给了人平实的肯定和夺目的内敛光芒。
银,像一条沉默的含蓄的鱼,游走在金属的江湖里,不多言不多语,一意孤行地孤芳自赏着。朋友甚少,因为它们臣服于金的光芒之下,只有它,骄傲地微笑着,它知道自己是银,是一种难得的高贵自尊与骄傲,它不同流合污,不会轻易就认为金是它的知己。
有颜色名叫出炉银,真叫惊心。清代晚年讲究一种很漂亮的银红色料子,就叫“出炉银”,其实是一点点红调子的白,会衬得脸飞起红云,其实是带点轻浮的颜色,红调子的白吧?想想吧,出炉银,中国文字真是含蓄到美到*,忽然在写《银》的早晨读到一句话——妻宜小配方能偕老,应时佳人方能白头。“小配”二字灵动得就似这出炉银,读出来,唇齿留香,而应时佳人,是一树桂花开了,在这浓烈的十月,风动,它也香,风不动,它亦香。那应时佳人,一定穿着出炉银吧。
《*》里的陈经济:自幼乖滑伶俐,*博浪牢成。爱穿鸭绿出炉银……两款妖娆颜色,配在一起,也真是万端的媚态,一个男人太媚总是不好,后来他和潘金莲勾在一起,总觉得是男盗女娼。还不如那潘金莲的竹竿落到西门庆头上,倒有艳遇的味道……还有穿出炉银的人,《老残游记》里一袭出炉银库缎袍子的美女,《醒世姻缘》里身穿出炉银春罗衫子的程大姐……而银,穿好了不容易,出炉的银,想必更难。
一不小心,就是风尘效果。
但我喜欢银,还是因为它冷。
我有银镯,配以青花,那乾隆年间的一块碎瓷配在银上,分外的绝色——我一见倾心,是在一个叫“青花的记忆”小店买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他说,“多合适你。”而那青花的记忆里面放着一张广告小纸条——如果遇到,请加倍珍惜。
银与青花相遇,如何不加倍珍惜呢?
我戴着银镯,去了成都、厦门,又去做首发式,去签售……即使在腾讯对我专访那天,我依然戴了这唯一的饰物,主持人说:“这银镯子真好看。”我说:“是呀,我喜欢它的冷艳,低温。”冷艳的东西,一向对我具有极高的杀伤力,我喜欢那沉稳的大气的东西,它躲在一边,不动声色,而心里,早就山河万千。
银,总有这样的气质。
如果选择来生做一种金属,我选择银。
做银,可以试毒。如果遇到毒,先变了黑,一口吞下去,准是个死。
如果想华美,可以在晚秋的冷艳黄昏,点上白蜡烛,就着一桌冷光银器,用它饮酒买醉。醉了,可以对着爱人的眼睛,吹出一口口热气到他脸上,和闪闪的银在一起,璀璨曼妙到让他忘情。
如果是冬天,就准备了一只银碗,在第一场雪来时,隆重地盛它,然后唱一段去时陌上花似锦,这样的人生,算得艳而清凉,又禅间又有着人间的暖意,我都喜欢,我都喜欢呀。
而多数时候,我愿意冷静地凝固成自己的样子,闪着冷艳的光,不妥协,不认同,我大概也会穿出炉银的布料,我不选择雪里青、火里烟……我只穿这出炉银,如果欢喜的话,就做成旗袍的样子,婀娜多姿,软软的一把纤腰,照着西湖边潋滟波光,在锦绣园林的彩筵上,在前世今生的梦里,做那唯一的新娘。
植物篇(1)
《诗经》中的文字美得有些邪恶。比如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如端然美人,美得如此朗俊,用手指划过清晨里最青色的柳枝,在艳丽的牡丹里发现真意,那一刻,所有人都盼望迅速老去……
在贵州的原始森林中,看到过一种树,唤桫椤,史前的植物,因为没有用,连做燃料都点不着,所以,留了下来。那样飘逸的长法,简直有些浪费,我却在那一刻想起《诗经》来。还有一种树叫桢楠,也好。两个字听上去有小说的意味,安静的,凛凛然的,满纸风华,安静如莲又如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最美的桢楠,不适合世俗里的大红大绿,只适合冷银泛白的夜里,银碗里盛雪,素素的,清清的,配得上这带着凉意的名字。
也记得去住过海边的小村落。早晨有喜鹊惊叫,风带着咸湿的干净,远处天边,一角天青色荡开云层,有雅意,亦有寂寞。手捧发黄线装书,着白衣,在那海边行走,我耽美于这样的一方时间,自己把自己定格成风景,虽然有自恋成分,仍然觉得美得如此风华卓然。
卷卷采耳其实是有着茂密心思的,绝不本分,早就划破光阴中的那些淡淡清愁,扫过清眉而来。我记得一个女子,总爱穿耀眼花衣,她款款走过时,所有人都回眸。但那些女子嫉妒她的美貌与风情,暗地里说她坏话,可又研究她到底用的什么粉底,把自己打扮得总是这样看起来似诗似画。
她名声是不好的。因为过分被人渲染,所以她一举手一投足也真像电影。在暮色时分,她总穿极艳丽的花裙子,然后出来买菜。菜市场上的所有艳红艳绿于她全是点缀,这把老成风骨的世俗在这年轻美貌的女子身上全然萎了枯了,风也疏朗起来,她似一匹锦缎,就这样华丽地穿行于颓败的小街上,我忆起王家卫电影,便是这个格调,她的采采卷耳,虽然早晚会过期,但有过这样一幕,也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还遇到过美人迟暮。
年轻时逼仄的美,跳舞,一把纤细的好腰——台下的人生怕她扭断了……她美了一生,到了六十岁,一脸的皱纹,别人仍然叫她小刘,一如她二十岁时,而有时她沉醉于回忆中说,我记得我十*岁出来晒被子,那些男人一定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我,那时我就想,我要是不老多好,你看,我老了……她说这话时,眼睛里有怅怅然。那些缠绕在青春里的过往,总是如银子一样,在夜里幽幽闪光,冷艳了一生,却还是不忘记那个晚上,他说,我在挑灯赏雪。而她,不端然,只有紧张茫然与羞涩……却转眼就老,京剧《鱼肠剑》中唱着:一事无成两鬓斑,叹光阴一去不回还,日月轮流催晓箭,青山绿水常在面前……余叔岩唱得可真好,那“催晓箭”三字,唱得人心里一颤一颤的,有什么办法,有人问演员周迅,你怕死吗?她所答非所问,我最怕寂寞。采采卷耳有几时?一声你好吗,其实是惊醒了过去岁月里的红樱桃与绿芭蕉,那些翠生生的光阴,你到底记得谁,忘了谁?
暮春。走在广阳道上,戴耳机听王菲。她也真是妖精,那样空旷绝美的声音: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留不住算不出的流年……“流年”两个字真好,我给自己的短篇小说集取名流年,光阴荏荏,流动过去的时候,是涧户不见人,纷纷且开落,我推开柴门,看到四月桃花已尽,而我与我,隔着一朵桃花的距离,或者,隔着一生的苍茫。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植物篇(2)
天色近晚。摘了一把野草闲花,闻它的潮湿与感茫,仿佛回到了古代,仿佛回到了从前。但是年华不再,很多东西,光转淡影渺微寒,我翻看自己的黑白照片,那样拘泥那样羞涩,居然是一生中美得不能再美的时光,那才是采采卷耳,那才是乱云飞渡之后的一朵芙蓉,虽然如此青涩,但我的朋友说,我在地铁里,看到一群年轻女子,青涩得不敢抬头。虽然华衣鬂影的女子,打扮时尚入流,但我更喜欢那些青涩的小女生,她们放肆地笑着,穿着肥大的校服,脸上素素的,只有干净的眼神,那才真是采采卷耳呢。
我的心被这句话轻轻一拧,在暮春时节,滴出绿水来。我知道,任何时候,简单、干净都是最美的最饱满的,它暗含的力量,是化骨绵掌,是晚风中轻轻吹起的白衣那角,裙袂飘飘,却已然倾城。
法桐呀,法桐呀
我喜欢法桐在植物里的另一种叫法:悬铃木。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读小说,很多小说中提到了“悬铃木”这三个字,非常洋气非常欧洲,我由此对悬铃木充满了向往,这种疑惑在多年之后在得到了醍醐灌顶的棒喝,彼时我在上海,看到武康路上很多的法桐,有人在身边叹息了一声,这悬铃木真美呀。
少年时的猜想在此时一锤定音。
我抬头望着这参天的法桐,从看到时,它就给我不断的惊喜,虽然不是惊天动地,却是寻常江湖里最浪漫的旖旎。
在北方,法桐算是很飘逸的树,它的飘逸,关乎内心的本质,素洁,干净——我只能把法桐想象成一个干净而纯粹的中年男人,他有着生动的面容,因为内心清澈,所以,眼神饱满透亮,虽然饱看人间沧桑,却仍然有着最温暖的熨帖,那是一种清甜。
有时候,我也会留意其他的树,槐吧,太阴性,柳吧,太飘浮,杨呢,太傻真,只有法桐,带着一种甜美的气息,又飘逸又干净,是呀,干净,有多少中年男人身上还有这种高贵的品质呢?
且不说中年男子,即使少年男子,内心污垢的亦是那样多,宝玉说,“女人才是水做的”。所以,法桐就是那干净而雅致的中年男子,华叶满盖,郁郁葱葱,却也不沾沾自喜,为人低调而谦逊,一笑,露出历经红尘却还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