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坞-原来(出版)-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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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铮的脸立刻变得通红,飞快地放下筷子,再夺下她手里的碗,匆匆说道:“难吃就算了,我下楼再去买。”说完逃也似地跑回房间拿钥匙。
苏韵锦看着他仓皇的背影,低低地说了一句,“程铮,你这是何苦?”
他的背影僵在那里,“我喜欢。”
苏韵锦也站了起来,“其实,菜虽然难吃一点,但是我很高兴。这还是头一回吃到你煮的菜。”
程铮慢慢地转过身,嘴里不忘辩白:“其实都怪菜谱,我发誓我绝对严格按照程序和步骤去操作的……”
“厨房还有材料吗,还是我去做吧。”
他指指厨房,忙不迭地点头。
苏韵锦站在厨房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狼藉不堪的厨房,“你确定这是一个人能折腾出来的场面?把你家厨房弄成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程铮大言不惭地说:“我演习了几次。”
苏韵锦在厨房里忙碌,程铮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一言不发。旧时的记忆一点点地回来。为了家务的问题他们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他从来以为那是微不足道的事,可是自从她离开之后,他一直想再见面的时候要亲手给她做一次饭,看着她满足地吃下去。这些年他只学了一道素炒苦瓜,起初仍抗拒那个味道,想到她,慢慢的,嘴里的苦涩也有了回甘。没想到这次因为太过紧张,最拿手的菜里放了两次盐。苏韵锦将鸡蛋打进锅里,感觉到有一双手无声无息地缠绕在她腰上,然后是他的呼吸,热热地在她身后。
“放手,程铮。”
“不可能。”
苏韵锦不语。好像他们认识以来就在不断地在重复这样两句话:
——程铮,放开。
——我不放。
可是他真正放开时,她比什么都疼。
“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再放开。”他的声音在她肩上传出,闷闷的。
“你再不放手,鸡蛋就要煎糊了,你不饿吗?”苏韵锦无奈地笑。
“当然饿,但是我想吃的不是鸡蛋。”他含糊的声音从她颈窝处传出。
“别这样。”她微微偏开头去。
程铮困惑地呢喃道:“为什么不能这样,你还是不要我吗?”
苏韵锦熄了火,放下手中的平底锅,转过脸面对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下棋的?”
“你走了以后。”这次他很坦白,“我想体会一下坐在棋盘前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很闷,但最起码可以培养一下我的耐心,你没觉得我变了吗?”
“没觉得。”苏韵锦看着悻悻然的程铮,迟疑地说,“你为什么要改变?”
从不下厨的人硬要做出一桌菜,里面偏偏还有他最不喜欢吃的东西,还有学围棋,试着改变脾气……他大可不必这样为难自己。
程铮环着她的手动了动,过了好一阵才回答:“我想我以前可能不够好。”
改变一个成年人的性格谈何容易,他天生就是急脾气,性格强硬,嘴巴坏,到现在还是这样,但他动过改变的念头,这是苏韵锦从来没有想过的。
其实她也一样,这四年来她也尝试着学会豁达和宽容、不那么较真,不那么敏感,试着在值得的人面前卸下心防。也许他们的改变都不太成功,可毕竟四年前的一场分离让他们学会了审视自己。
“你还没告诉我,你和郑晓彤为什么分手?”苏韵锦笑吟吟地问。
“又来了。”程铮好像很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
“莫非你有难言之隐?”
“有没有你最清楚。”程铮在她脖子后面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苏韵锦微微一抖。
“其实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你别想太多。”
“都是男女朋友,有什么也不足为奇。我什么都没想。”苏韵锦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又问:“难道你没想过?”
程铮把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老实说道:“当然也想过。”
“那为什么没有?”
“每次想……的时候,就会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明天你就回来了。你是个小气鬼,我不能让你抓到我的把柄。然后,一个明天又接着一个明天,你没回来,她先不要我了。”
“活该!”苏韵锦把脸埋在他胸口,嘴里取笑着他,眼睛却不争气地红了。
程铮的手趁机摸进了衣服里,“所以你应该补偿我。”
苏韵锦最后都忘了两人是怎么滚到床上的,只记得程铮上身赤裸地站在她面前时,她伸手摸了摸他胸前的那个吊坠,海蓝宝柔和的光芒灼痛了她的双眸。
“原来它在你这里……”
程铮把她的手按在胸口,“你说过不会丢下它,以后不许再骗我。”
或许是因为太急不可待,程铮弄得苏韵锦有些疼。早些年,对于他在这方面简单粗暴的态度,她颇难接受,两个人在一起,她更多的是承受而非享受,程铮的乐此不疲在她那里成了疲于应对。然而没有他的那些日子,她不止一次怀念过他身上的热度,最直接地填充,每一次抽离都是无尽的空虚,所以当两人再度契合的那一霎那,彼此都在叹息,连疼痛都是喜悦的。
程铮的动作似是要将苏韵锦嵌进灵魂里,他差点儿以为这一幕永远只会出现在梦里。想不到他一直等待的那个“明天”真的会来临,看到她微微蹙眉的神情,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压抑都有了补偿。
“韵锦,你喜欢吗?”她听到他喘息着问。
苏韵锦了解程铮的方式,她点头,他会变本加厉;她若摇头,他就想尽办法让她点头。他脖子上的链坠垂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激烈摇摆,苏韵锦辗转不安,他又非得逼出一个答案,在他追问地越来越急的时候,她微微弓身含住了他眼前的海蓝宝吊坠。程铮短暂的呻吟,最极致的时候,他吻她,然后在她唇边说。
“其实你爱我。”
激情过后,两人静静相拥,直到汗水慢慢消散,苏韵锦推了推身边的人,“程铮,你睡了吗?”
程铮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们说说话吧。”
他们相识了十一年,分享过男女之间所有最亲密的第一次,但是静下来认真交谈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他们爱对方,却从没问过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我是个特别糟糕的人,总是以为自己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到头来却发现全弄错了。我越在乎你就越害怕,不敢让你知道,还要骗自己其实你没那么重要。担心失去的时候会痛苦,没想到越是这样,越会失去你,结果就越痛苦。”苏韵锦枕着程铮的手臂说:“孩子刚没有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唯一的感觉就是恨你,因为不知道应该怪谁,总觉得必须找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来代替绝望。所以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等你了,我要忘了你。可是,当我重新见到你,我开始忘了我的誓言,你看,惩罚来了,我身边重要的人,一个都留不住。”
程铮支起头,看着她,“说什么蠢话!如果是我让你违背了誓言,那也是惩罚我,你说身边的人一个也留不住,除非是我也死翘了。我说过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
“四年前我们也说过不会分开,结果呢?你也觉得过不下去了吧。会不会以后有一天,你发现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我们又走上以前的老路。”
“过去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给过我爱的安全感。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一直在追,你一直在逃。我太紧张,你又太敏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他翻过身,看着她,“我很笨,我的爱需要一个保证,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苏韵锦用手抚着他脖子上的坠子,“你这样不值得,我可能都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可程铮故意上下打量她,“哪里不完整,我觉得该有的都有啊。”看见苏韵锦不笑,他意识到这个笑话不好笑,这才说道:“医生也没说完全没有机会,大不了我们多试几回,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你想得美!”
“就算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到老我们都相依为命,做一对恩爱的‘五保户’。”他贪婪地埋首于她的胸前,“就当我是你的孩子好了,那样你就只能爱我一个。”
苏韵锦被他逗笑了,“那你怎么不叫我妈妈?”
“小妈妈,我饿了。”
程铮在精力耗尽后沉沉睡去,直到感觉有双手捏住他的脸,才呼痛醒来,他直觉地以为是苏韵锦,翻身想要揽住她,嘴里嘟囔着:“再掐我咬你了。”
手空落在床单上,然后耳朵一阵疼,他听到老妈的声音在说:“你这死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还敢咬你老妈?”程铮迅速弹了起来,看到妈妈章晋茵横眉竖眼地拧着他的耳朵立在床前,身边哪里还有苏韵锦的影子。他霍地一声拨开老妈的手,拉起被子遮住全身赤裸的自己,红着脸窘道:“哪有这样子不敲门就进来的!”
章晋茵嗤笑,“门都快拆下来了你都不知道,还遮?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你说,大白天的你一个人在家脱光衣服睡觉干吗?”
程铮这才放下心,看来老妈没有看见苏韵锦,他倒是无所谓,要是她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会尴尬成什么样。
“我热,脱衣服你都管?”他无所顾及了,就开始耍横。
章晋茵撇嘴走了出去,“大冬天的,再热也不用光屁股睡吧。”
程铮边穿衣服边看时间,他睡了大概三个小时,她会去了哪里?回家的话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系衣扣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低头,陪伴了他四年的海蓝宝耳环不见了踪影。
苏韵锦回到老家,妈妈的后事办得还算顺利,她们家亲友不多,可是人既然去了,风不风光又有什么区别。
叔叔说苏韵锦的身体不好,让她好好休息,别的事让他去操持。他说得对,她真的累了。出殡的前一天,她想起有些事情需要跟叔叔商量,叔叔在厨房里打电话,苏韵锦穿着软底拖鞋,走到厨房门口,他也没有察觉。
老周是个憨厚直爽的人,通常他在客厅讲电话,苏韵锦在客厅可以听到八成,现在他压低声音,躲在角落里,苏韵锦不得不感觉到奇怪。
“……对,基本上都筹备齐全了……哪里,还是要谢谢你……医院……多亏了你……她很好……她不知道……钱还够,她就是那样的脾气,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苏韵锦悄悄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这么多年了,她好像总是处在需要他援助的角色里,他帮她,却又不敢让她知道。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夹着甘甜。她不会告诉程铮,其实那天在医院里,她曾经无意中见过他匆匆从肿瘤病房走过,然后当天下午,主任医生就带来了可以搬进单间病房的消息,他装作若无其事,她也不去提起。
妈妈临终前还告诉过她,分手之后,叔叔顾忌她的感受,离开了章晋茵的公司,但是他的那个小饭店却仍是在程铮的帮助下开起来的。程铮要他们保证绝不在苏韵锦面前透露分毫。
原来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是这样的感觉。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但是现在才明白,一个女人,撑得越久就越是疲惫,何必为了无谓的骄傲去舍弃她应得的关怀。他不是在施舍她,他是在爱她,在有些人面前她不需要坚强。
她终于可以释然。
晚上,叔叔把她叫到客厅里,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