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令之玉水明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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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人一路走去,几乎没有一句交谈,到了晚上,随便找家小点打尖儿。如此赶了十多日的路,终于到了安阳城。
安阳城的建筑样式极具宗教风格,琉璃瓦砌成的房顶上尖尖地耸立着球形事物,大的堆小的,层层叠叠,流光溢彩,看上去有些眼熟,却记不清是在哪里见过。屋檐极宽,长长的伸出去,挡住了大半的道路。街角两旁店铺的屋檐下挂着风铃,根据店铺所卖商品不同,琉璃风铃的颜色不一,清风扬起风铃在阳光下撒落一片斑驳陆离。
卫国风俗与姜国不同,民风保守而淳朴,路上极少有女子往来,他们每个人都在屋檐下行色匆匆,低眉顺眼,绝不肯将一丝多余的眼神投到旁人身上。即使是炎炎夏日,也瞧见他们里三层外三层裹了许多件衣裳,与那些晶莹剔透的风铃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央道路上偶尔有马车或骑马之人呼啸而过,多半时候却是空荡荡的,我和师伯走在正中间,说不出的怪异。
我走得慢些,落在师伯身后,仔细打量着周遭景致,红的绿的,忍不住挨着屋檐走,任那些长长的风铃在我耳畔叮咚作响。
街角处,师伯已经转了弯,我急急地追上去,不经意瞧见转角一家小店门口挂着一盏天青色的贝壳风铃,半开半闭的贝壳之中含着一粒浑圆的珠子,在清风的吹送下,珠子在贝壳里打转,每每落在贝壳的间隙,变有莹润的光从贝壳上流露出来。
我瞧得欢喜,忍不住抬手去摸,将将要接触到贝壳,不想手却被一把折扇挡住。
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笑道:“摸不得摸不得,摸了就要命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男子手摇折扇笑吟吟地看着我。男子青色外衫看上去很是轻薄,头发随意的在脑后挽了个结,与卫国子民的工整刻板大相径庭,原来也是个外乡人。我同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于这种街头搭讪的小混混,早年间我也是遇见不少,对这种人很是不屑,于是牵着马绕过他就走。
谁知那男子不依不饶地跟在我身侧,一边摇着折扇自作风流倜傥状,一边自作多情地喋喋不休:“你可知这琉璃的价值,卫国炼制琉璃的技术在四国之间算是绝顶,但是却极少有琉璃事物贩售到他国。有传言说周国太子曾因喜欢卫国琉璃玩件,求娶卫国公主,如此贵重的东西挂在街上,你以为是谁想拿就可以拿的么?”
我顿住脚步,回头对他报之一笑:“知道了,谢谢。”说罢,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小子见我要走,三步并两步跑过来,堆着一张笑脸,虽然好看,却有些虚伪:“姑娘若是喜欢琉璃,在下倒是知道哪里有卖的。”
卫国严禁私自贩售琉璃,包括琉璃器物,就如同周国严禁贩盐一般。虽然卫国国都许多建筑顶上布满了琉璃,却都是在官府的管控之下,每家每户修建房子需在房顶上铺设多少琉璃,都要经过官府批准,统一发放。琉璃在卫国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只有用足够的银钱才可以换得琉璃,而经过官府炼制的琉璃,都经过了秘密淬炼,以防止盗贼偷窃。只有一些经过卫国国君许可的店铺才可对外售卖琉璃,而多数情况下,琉璃却不允许平民百姓私相授受。
原来那小子是做琉璃生意的,我打量着他,仔细一瞧,原本这个尚算风雅的公子哥浑身上下无一处未透着铜臭气。折扇扇柄镶了金边,男子轻薄的外衫在阳光下有水波流转,像是上好的鲛绡织物,腰间挂着两枚玉佩,看样子也价值不菲。
我心中摇头感叹,有钱就是任性!
男子见我停下来看他,以为我对他所谓的琉璃铺子有兴趣,便更加兴味盎然的同我介绍:“我看姑娘似乎很喜欢方才那个贝壳风铃,那样的风铃我家也有不少,样样都不比路边这些差,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和我去看看?”
我刚想摇头,他不由分说抓起我的手腕就拐到了一个胡同里。
须臾,古董师伯从另一端走了我们方才伫立说话的那条街,像是在找什么。
被男子拉着走了一段路,我才甩开他的手,不耐烦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这样强绑,小心我揍你。”说罢,扬了扬拳头。
男子颇识时务,连连作揖:“姑娘莫慌,在下不过是瞧着姑娘是个有缘人。”
懒得跟他废话,我转身欲走,不想身后却是四通八达的胡同,一眼望去,交错狭长的通道不知道通往何处。我不肯认输,左看右看,也只看到满眼一模一样的流光潋滟。
男子这回倒是不着急,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
我咬牙叹气,果然还是小瞧这小子了。
“说罢,你要带我去哪?”
“姑娘跟来便是。”
第五十章 琉璃之府
男子带着我在胡同里穿梭,地形熟络得简直就是个当地人。
走了许久,我们停在一个无门小院前。男子似乎有什么不放心的,在院子周围查探许多遍,才对我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院子有些破败,只一个房间孤零零的立在台阶上,房间的背后是高耸的围墙,院子被小半人高的杂草所淹没,我瞧着四下环境,俨然一副荒废多时的模样。凭我的江湖经验,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兀自犹豫,男子却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道:“已经走到这里了,在下若有意加害姑娘,姑娘自然是逃不脱的,不若进来瞧瞧,纵然是被害了也好知道个前因后果。”
没想到这人倒是坦荡,一口一个被害,说得我若不进去瞧瞧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迈步走入院中,只听脚边“咝咝”作响,低头一看,杂草深处竟然满是毒蛇。我脸立时青了,进退不得。
男子站在台阶上,向我抛来一个琉璃球,镂空的琉璃花纹里包着棵青黑色圆球,闻上去有雄黄的味道,混合着不知名的花香。
“未免有人恶意闯入,在下不得已而为之,姑娘见谅。”
脚边的蛇闻到琉璃球内散出的味道纷纷散去,我这才有机会发作:“你这恶人,既然有蛇为什么不早些将这东西给我。”
男子一脸理所应当:“在下又不知道姑娘是否有胆子入内。”
我气得牙根发痒,偏偏又没有理由反驳,只好气鼓鼓地走了往里走。
男子带我走进房间,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踩下去会印下一个深深的鞋印子。房间里仅有的几件摆设上面都布满了蜘蛛网。
我掩面咳嗽,这里还不如我当年流落街头住的地方。
男子有些赧然,歉意道:“许久未回来,不想竟然荒废成这副样子,姑娘见笑了。”说罢,快步向里走去,似乎也不愿在这里多呆。
里间的状况并不比外面强,一张几乎已经朽了的木床靠墙摆着,对面放置了一个书架。男子走到书架旁,将砚台一转,只见木床之后的墙吱呀呀地开了,露出一截青色石阶。
男子走到床边,施施然从床上走了过去,踩在台阶上等我。
如此简陋的机关,他确定真的是要藏什么重要的东西么?我捂脸也踩上床,明显感觉到脚下木床微微颤动,生怕踩塌了,便不再犹豫,立时走了过去。
一墙之隔的屋外景致很是不同,满院子的珠光宝气,深褐色的琉璃桌椅,浅紫色的琉璃花束,甚至连路旁草地间,不时也会看到琉璃做的小昆虫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若说上等琉璃制品在四国里千金难求的,那么这一院子栩栩如生的艺术品岂不是要富可敌国。
我眼光一边在这些亮晶晶琉璃上流连,一边又急不可耐地四处搜寻其他琉璃摆件,生怕错过一个。
男子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用扇子点着手心,道:“如何?在下没有骗姑娘吧。”
我撇撇嘴,眼睛里恨不得长出双手来摸一摸那些琉璃:“给我看又不代表你是好人,万一就是想找个理由灭口呢!”说到这里,我猛得捂住了嘴巴,一不留神怎么说了出来。
男子一怔,旋即笑得眼角弯弯:“姑娘倒是好主意,葬在这众多宝贝里,委实不错。”
我连连摆手,步步后退:“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男子看了我一瞬,略微有些失神:“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我强笑着:“那你可以不杀我灭口么?”
“外强中干。”男子朗声笑道,随手甩了个我盯了许久的琉璃貔貅过来。
我拿着琉璃貔貅不知如何是好,男子好似猜到我的反应,淡淡道:“你留着吧。”
绕过假山,远远瞧见一名男子坐在扶桑树下自斟自饮。待走到他身边,先前带路的男子道:“人带到了。”转身又同我介绍,“周牧。”说罢,径自离去。
第五十一章 只为一个耳坠子
敢情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因为这个人要见我。
周牧并不搭理我,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我瞧着他面色冷凝,估摸着大约是心情不好,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找来,又等了半响,酒瓮终于见底,他随手就将空酒瓮甩了出去,又拍开一坛酒就倒,仍旧没有理我的打算。
诚然,我私心里巴不得他最好别找我,可是既然来了,也收了别人的礼物,拿人手短我自然不好拍拍衣服走人。当然,我自然不会承认,最大的原因是我没信心可以安然无恙地溜之大吉。
于是,我索性也拍开一坛酒,就着酒瓮也自顾自的喝起来。当年流浪在外,我没少偷酒喝,后来上了太极山,有个好饮酒的师父,又有个无法无天的二师兄,因是也算得上尝遍人间美酒。
喝得起兴,忍不住大声唱诵起来。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景明。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令终有俶,公尸嘉告。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类维何,家室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明有仆。其仆维何,厘尔女士,厘尔女士,从以子孙。【注】
这是早年间不知哪里听来歌,那时不懂意思,觉得顺耳便记下来了,没想到这一记竟记了这么多年。
我端着就翁仰头灌了一口酒,醉眼迷离地看着眼前一盏琉璃酒樽忽大忽小,变幻出各种形状。我伸手拿到眼前,想瞅瞅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别乱动。”
醉得早已趴倒在桌子上的周牧忽然抬手夺走酒樽。我酒劲上来,自然不依,于是便卯足了劲又夺了回来。周牧显然急了,再来夺酒樽时不自觉使上了功夫。本能的感到危机,我向一旁躲开,因神智有些恍惚,脚下没了章法,只听“砰”的一声,琉璃酒樽应声而碎。满地的琉璃渣子反射出各色光彩,晃得人眼睛生疼。看着地上的碎片,我蓦地一下惊醒,偷偷地侧首觑他,只见他木然望着一地碎片,眼睛里竟生出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