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完-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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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传来的消息却并非一人所能为。
北方君王府的势力南侵,方家首当其冲,被连根拔起以警效尤。像剥一颗白菜般层层撕下了外桩产业,逐层递进,直至核心的当家一门。
倘若这是上天的报复,确是相当残忍的一种,犹如钝刀割肉,蜀中大小门派无不心惊。君王府展现实力的一场试手,无疑相当成功。
可惜没等到迦夜动手。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暗中支持方家再拖上一段时间,毕竟以迦夜的个性不致让报仇的机会旁落。他不想让这个唯一可能让她现身的地方就此消失。
思虑再三还是作罢,暂时不宜正面对上君王府,况且帮助那个试图杀妻灭子人渣实在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迦夜为何不曾下手?是相隔太远?时机未至?还是……
他很担心,二哥的只言片语始终令他牵挂,问过无数次,可仅凭一次短暂的把脉并不能确诊。她的身体究竟毁伤到什么程度,定期发作的反噬会不会令她遇险,一别数年,是否安好无恙?
他不敢去想,每每稍稍触及,心头便是烦乱。
一个人怎么能消失得这样彻底。
不愿再纠结,他传唤门外等候的四翼入内。
“那件事查得怎样?”
银鹄首先报告。
“回老大,传言起于洛阳,经查是被沈淮扬带去洛阳的鄯善国公主散出。”
“此事与沈家无涉,应该是莎琳公主擅自所为,沈淮扬已启程往扬州,可能是专程前来解释。”墨鹞分析。
“如今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各大帮派均有疑问,不少人私下探问谢家弟子。” 蓝鸮补充道。
碧隼很是懊悔。“早知道把那个公主一刀宰了多省事,都是主上心软。”
银鹄咳了咳,眼神示意同伴闭嘴。
日前江湖中突然出了流言,称谢家三子谢云书失踪七年皆因陷身西域魔教,沦为魔教的杀人工具,离开天山后仍执迷不悟,与魔女往来频频,行事荒唐,根本不配以正道中人自居。
中原素来视魔教为寇仇,水火不容。此言一出,立时引起轩然大波。谢家执掌江南武林道多年无有不服,如今爆出这般丑闻,还是在近年英名日盛的谢云书身上甚是难以置信,多斥之为荒谬。但愈是如此猜度愈多,流言一出即是口耳相传,私下议论日盛一日,谢家始终沉默以对,更助长了疑惑。捕风捉影的猜忌声越来越大,几乎已有人要跳出来斥责谢家不配领袖江南武林。
“现下该怎么办?” 墨鹞不像碧隼那般废话,直接询问对策。
谢云书显然全盘考虑许久。“多说无益,按兵不动。”
“不管?可再这样下去……”不说谢家,单谢云书已声名尽毁,弄不好势成武林公敌,蓝鸮不懂他怎么还能置身事外般淡漠。
“现在还早,观望一阵再说。”谢云书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还早?”碧隼匪夷所思。“到什么时候才合适?”
“到……我觉得合适的时候。”深遂的眸子闪了一下,隐然于心。
望着气定神闲的俊颜呆了半晌,只有银鹄隐约摸到点头绪,几乎忍不住哀叹。
“老大到底在等什么?拖下去等众人上门围攻不成。”退下来四人独处,墨鹞百般不解。
“全怪那个该死的公主,饶了她一命还不懂收敛。”蓝鸮也忍不住抱怨。“又不让我去杀了她,真是憋气。”
“他该不会想借机名正言顺的离开谢家?可是又还没探到主上的下落。”碧隼颇为纳闷,努力揣摩谢云书的目的。
“很快会有了。”银鹄懒洋洋的一语,众人立时精神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说有消息了?”墨鹞问出了三人的心声。
“暂时还没。”银鹄摇头。
“切……”
“只要主上还在中原,这种程度的流言不可能没听说。”看众人尚未会意,银鹄颇有优越感,大刺刺的提示重点。
“那又如何,难道她还会……出……”说到一半,碧隼顿悟。“他是想逼主上出手。”
“嗯哼。”终于有人后知后觉,银鹄半是得意。“主上一露手,他就可以轻易探到头绪,再不用这样大海捞针的苦找。”
“太冒险了吧,很容易危及自身,搞不好……”蓝鸮愕了半晌。
“不到这种程度,怎么逼得出她。”墨鹞反应过来。“这几年她也躲得太好了。”
“我认为老大是在玩火。”蓝鸮仍不赞同。
“我同意。”银鹄点头。“他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名声赌博。”
“你也不劝劝他。”碧隼瞪着银鹄。
“我劝得了吗?但凡涉及到主上的事……你去试试。”银鹄懒得驳他。
众人沉默。
“希望这招有效。”
西京
他也希望……只要她还活着,还在中原,心里还有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漫天的谣言压得谢家弟子抬不起头。
连父亲都沉不住气招了他去讯问。
他尽力敷衍过去,心底隐秘的期待始终在持续。
压力越来越大,就在即将失望的那一刻,开始了变化。
流言又有了新的内容。
传说谢云书当年被魔教中人掳上天山,经过七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苦心孤旨筹划,终于使计击杀了教王,功成身退回到中原。期间种种沥血感天泣地,不仅为陷落魔教的无数中原人报了深仇,更秉持侠道精神低调内敛,对此功绩秘而不宣,甚至默默忍受了多方疑忌责问。
来去两地的西域商人言及四年前曾闻天山内部哗变,前任教王暴毙,动荡之烈前所未见,魔教嚣张气势一度低迷,内部变动频频,无形验证了真实。
新的传闻更清晰,也更有说服力,与谢云书的形象完美契合,神风飞跃的名门侠少屈身敌手隐忍复仇的故事令无数闺中少女为之动情洒泪。先前激烈的声讨者以更快的速度转成了拥戴者,因昔日的辱骂惭愧万分,谢家的形象再度高大庄严,光芒万丈。人们的目光充满了敬仰,为中原人能在天山核心诛杀最可怕的魔头而自豪。
传言很狗血,被大众自动诠释了多个版本,细化到杀死教王的一招一式,还衍生出他不得不为了复仇舍弃爱人的故事,顺带着迟迟不愿娶妻也有了答案,听得四翼瞠目结舌,对各色荒诞离奇的想像叹为观止。
随着每一天爆出的新内容,私下的谈议变成了八卦专场,笑到蓝鸮墨鹞肚子疼。
“太肉麻了,但真的很管用。”碧隼捶着桌子,笑得险些断气。 “我还在想她会用什么办法……”
流言对流言,效果好得出奇。谢家不置一词,非议已风流云散,甚至再也不用为无端失踪的七年彻词掩饰,经此之后,无人能以魔教的经历作攻击之由。
“你也觉得是她?” 墨鹞拭着眼角的泪花,揉着酸疼的脸腮。
“除了她还有谁。”蓝鸮又笑又叹。“但这次可是黄雀在后。”
“不知道银鹄能不能顺利查出来。”碧隼满心期待。“几次去北方都一无所获,这回线索这么清晰,应该会有收获吧。”
每三天即有飞鸽递来最新进展,谢云书捺住焦燥静候。
辟谣的传言最初起于南方,却是缘自北地的指令。
一路细探下去,抽丝剥茧的追查遇到了极大阻力,断绝了全部线索,银鹄一筹莫展,进退两难,再度陷入困局。
北方能在大范围施加影响,势力深藏至此的门派寥寥无已。
行事干净利落,丝毫不显痕迹,迦夜……身边必定有人。
会是谁?
一张一张的翻查着密报,凝视着蜀中方家灭族的详细经过,眉间渐渐拧起了疑问。
白鸽扑翅飞出窗口,掠向远处的天空,带着墨迹未干的指令。
探查的目标只有一个。
西京,君王府。
“实在不知如何才能稍事弥补。”沈淮扬清秀的面孔愧疚而沉重。“是我没有看住莎琳,致使谢世兄遭人抵毁。”
“此事与你无关,何须自责。”谢云书扶住对方在椅上坐下,亲切寒喧,毫无怨怼之色。“沈世伯可好?”
“家父一切安好,特别交待我向谢世伯请罪。”见他如此礼待,沈淮扬越发难受。“莎琳在酒楼听说鄯善被精绝所袭,险遭灭国之祸,又恰逢隔座有人谈起谢世兄颇多赞誉,她意气之下……”
“她也是个可怜人。”总算明白了流言起因,谢云书云淡风轻的带过。“原也怪不得她,事情过去就算了。”
“都怨我的疏忽害得谢家家声受损,谢世兄英名受累,万死莫赎。当年叶姑娘好意宽谅了她,却……”沈淮扬内疚得不能自已,站起来一揖到底,讷讷的难以言语,几无地自容。
谢云书缓颜宽慰,大度从容,化解了对方的一肚歉词。
四翼曾建言斩草除根,思虑再三还是作罢。毕竟莎琳一生因他与迦夜而沦落至此,虽然脱离南郡王,但受洧于曾为人宠擘的经历,沈淮扬不可能也无法将其纳为正妻,鄯善公主终将为人小星,委屈可以想见,恨怨难平不足为奇。
如今事已平定,以沈家之严谨,必不会再让莎琳道出半句波澜之语,他便也无意深究,唤过青岚陪同款待,一场平地风波算是消弥无形。
回到书房,一只雪白的信鸽悠闲的在案上踱步,啄咬着狼豪笔管,见得人来,偏了偏黑豆似的眼,乖乖的让他取出密笺。
笺上是银鹄的手笔,仅有寥寥四字。
速来西京。
西京长安帝王都。
天子脚下,繁华极盛之地,热闹可想而知。
行人如织摩肩接踵,挥汗如云朝新而暮敝,庞大的都城充斥着八方来客,异地行旅,四夷汇聚,万国来朝。
随处可见各色奇装异服,香风盈市,百态杂陈。深目高鼻的胡人娴熟的推销着闪亮的珠宝,高大的昆仑奴驾驶着华丽的马车,吐火的卖艺者炫示着伎俩惊起了喝彩,粘糖人的被一群孩子围得忙碌不堪。东西两市商贾云集,一百零八坊琳琅荟萃,教人目不暇接。
青岚和碧隼眼花缭乱看不过来,满是兴奋之色。他却无心留意,及至在指定的酒肆与银鹄会面,劈头就问。
“查出了什么?”
银鹄行事一向稳健,才让他单凭四个字就赶到了西京。
一言出口,银鹄左右挠头,吞吞吐吐的对答。
“查……是查出了些东西,尚不能确定。”
迟疑的口吻让人无从捉摸,碧隼上去捶了一记。
“无法肯定你把我们千里迢迢喊过来。卖什么关子,快说。”
银鹄尴尬的笑,“我好像有见到雪使,可……”犹豫了半天,明显底气不足。“未能证实。”
“什么意思。”他紧盯着对方。“你的眼睛从不出错,到底是不是。”
迫人的压力让银鹄期期艾艾。“我只看了一眼,真的不能确信,君王府的守卫太严,试过几次都失败了。”
“她在君王府?”
“嗯。”
银鹄报告起近日的收获。“接到飞鸽传书后我开始探查,但对方来头太大,坊间流传虽多,却尽是浮面的小道消息,内里获知的有限。”
君王府并非如南郡王一般的新贵,来历犹要深远得多。
隋朝末年,群雄纷争。
君家为江南士族大宗,家资逾万,倾力助太宗军资。长子披甲出征为太宗臂助,几度生死。及至天下大定,高祖亲封异姓王,君家坚辞不受退居为贾。后赐万金,敕令建王府,更以郡主下嫁,声名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