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蒙古帝国-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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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傍黑,灰蓝色的天宇上,北斗横陈,吴钩一样的残月,将冷冷的光投向泛着粼粼波光的克鲁伦河,在离河不远的一座大帐中,脱列哥娜跪在神龛下,供桌上香炉上飘散着袅袅香烟,香炉边摆放着美酒,刚刚煮熟的羊酢、马酢冒着热气,散发着令人流口水的香味……
神龛内的天神是一个穿白袍骑白马,方阔脸膛高鼻大眼留有唇须,头戴金冠,手执长矛的武士。脱列哥娜叩头祈祷道:“长生天呀,睁睁你的眼睛吧,看一看,杀人者在弹冠相庆,落难人得不到保护,这公理何在,正义在哪里呀?”
神鼓咚咚,铜铃叮叮,灵堂外,在点燃的篝火边,兀孙的次子兀图阿戴着面具,头上戴着金鹰与兽角制成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帽子,带着徒弟们踏着鼓点在跳神。萨满们如醉如痴转着圈子,嘴上唱出驱邪避鬼的神歌,在这夜静更深中,这歌这舞,使人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神秘……由于汗位争夺形势复杂,三王府帐外侍卫也全副武装,进出的奴仆也都小心翼翼。虽然白天诸王、诺颜还时不时有人来三王府拜祭,可一旦入夜绝少有人进府,由于形势明朗,谁心里没杆秤,不怕沾了晦气,受了牵连。
叩过天神后,脱列哥娜有些心力交瘁,她叹息着转回大帐。帐内贵由躺在榻上,手掌捂在脸上低声抽泣,这使脱列哥娜顿生不快,厉声骂道:“贵由,你给额娘滚起来,堂堂个男子汉,刀按脖子也不许试弱! 难道你忘了,你父汗从小时就恨人哭,恨人退缩。他让你骑烈性马,哭鼻子就打棍子,就是怕你太软弱,干不了大事。你是父汗的长子,当年,你祖父铁木真十一岁就成了孤儿,可他将孛儿只斤氏带出了泥淖,成为草原上的黄金家族,他用双手和智慧,给儿孙留下诺大个帝国。你额娘是个弱妇人,还想学你的太祖母诃额伦,举起大纛夺回属于你父汗的东西。而你作为窝阔台的长子,在你没当上大汗之前,如果再在额娘面前掉一滴眼泪,额娘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是呀,贵由眼前闪过十多年前的一幕:父汗白色的毡帐外,白毛风刀子一样的刮着,天阴沉沉的,年轻的窝阔台把哭叫着往额娘怀里钻的贵由提到马背上,脱列哥娜大哭着对窝阔台哀求地说:“王爷,这大冷的天,风会把儿子刮走,寒风会冻坏孩子的手脚!”窝阔台不管不顾地瞪着眼睛,怒吼着:“别人的儿子不行,我的儿子一定能行,经历不了风雪,吃不了苦头,有一天让他自己独当一面,能行吗!” 刚七岁的贵由,双腿被绑在马鞍上,铁石一样心肠的窝阔台,上了大白马,接着重重地在贵由骑乘的枣骝马屁股上猛抽一鞭,对马上的贵由喊道:“儿子,勇敢些,拿起你的鞭子,教训这匹不听话的儿马子吧!” 马在风中奔驰,贵由不再哭泣,在无垠的雪地上,他同窝阔台一起迎着风雪……
贵由记起了往事,用袍子抹去泪水,眸子里跳动着刚毅的火花。额娘的话是对的,他跪了下来,对额娘说:“额娘,儿子错了,可非儿子不争,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眼下四叔和铁木格那些人抱成团结成蛋,公主、驸马、诺颜都像暗夜中的鸟齐往亮处飞,父汗死了,也遂皇太后被人害了,耶律楚材也不知去向……不投奔四叔的,也不敢明着支持儿臣,现在儿臣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制约四叔……”
“天下是你祖父留给窝阔台家的,不能让你四叔抢了去,有一线希望就得争,你马上再去找你二伯父察合台,他是我们家的靠山,他不会背叛你父汗的,现在只有他真心帮你……”
阔出从外面进来,忧心忡忡地道:“额娘,四叔为了汗位用了数年工夫,他明处是人,暗中是鬼,蒙蔽了无数人,连额布都输他一筹,哥哥争是得争,但也要明白必要时输也要认!”
贵由虎着脸目露凶光,用手猛击一下案几,吼道:“我不会便宜他的,争不成就鱼死网破,一命抵一命……”
“不行!你已动过一次手了,老四早作了提防,他现在最希望你这样蛮干,好落入他的圈套,让诸王、诺颜看咱家的笑话!” 脱列哥娜最怕贵由沉不住气,叫住贵由,不放心地叮嘱道。
“那额娘叫儿子拿什么与四叔争?”
脱列哥娜瞪了贵由一眼,大声地说:“你是黄金家族的大男人,有祖父的圣旨,当然要与老四理直气壮、光明磊落的争,实在争不到咱们也输得起,一家人回霍博。”
“儿臣明白!”
就在贵由准备去察合台大帐的一刻,察合*坐在帐中叹息,眼见诸王、诺颜已抱成团,自己所拥戴的贵由,无论如何也争不过监国拖雷。到此之时,他虽然说心里不甘挫败,可世事结果已成定局,烦恼事又不好向儿孙诸将倾吐,只能黯然神伤。叹息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也遂皇太后死后,他还未去过木哥皇太妃大帐,不知木哥对也遂的死有何看法?想到这,站起身,出了大帐,只带几个侍卫,打马向木哥大帐奔去。
按说察合台不该不知道木哥被处死的情况,可他偏偏不知道。那天他听说也遂皇太后去世,就忙着与贵由查找《传位诏书》,忙得昏天黑地,接着又忙着选汗邀见诸位诺颜,忙用一团乱麻……灯下黑就这样出现了。
勒住黑马,察合台立马粉帐外,不仅大惊,大帐犹在,可人去帐空,忙叫过帐边侍卫,吼道:“这座大帐内的人怎么不在,木哥皇太妃去了哪里?”
侍卫们认得二王爷,跪下支唔着道:“禀二爷,也遂皇太后死后,木哥皇太妃就不见了,这帐中的使女已遣散多日,连帐内守卫的侍卫都换了,奴才们都是刚调来的!”
“浑账,木哥皇太妃那么大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出了事,你们为什么不向本王禀报?”察合台怒吼道。
“我们……”几个侍卫跪在地上,面对这个凶神一样的王爷,早吓得腿发抖,牙打战,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黑暗中,骑在马背上的察合台仿佛一下傻了,变成一尊雕像,马嘶着,前蹄奋力地刨着地,然而挣不脱主人勒紧的缰绳……半天,察合台才冷静下来,见那些侍卫都吓得跪在地上筛糠一般,才转过念头,对侍卫道, “算了,这事也不怪你们,都起来办事去吧。”
在木哥帐外,察合台打马转了一圈,想着上次帐内与木哥相见情景,不禁自责自己的粗心,也遂皇太后死了六、七天,为何自己就从来没有想起过木哥?木哥不是水,不会蒸发,一定是受了也遂皇太后的牵连,被拖雷抓走了,这事自己不能不加过问。想到这,他的眼睛有些发潮,血往上涌,头有些发涨,猛地用脚后跟紧叩马腹,黑马撒开四蹄。
第十一回 失意人寒心对冷月 得意人临机又失机(2)
暗夜中,拖雷大营内,白日色彩纷呈的各色大帐,都归于黯黑色,由于客人多,路边点燃了许多灯笼。为了防备意外状况,不时有卫队骑着马举着火把,在帐外周遭巡逻。
“老叔,你老走好——”一队人提着灯笼,从帐内出来,有人牵马过来,接着马蹄踏踏消失在黑暗之中。
送走了铁木格,夜幕下,拖雷独自立于营盘外大路边。自从三哥窝阔台的遗体运回后,包括诸位亲王、诺颜向他靠拢的速度加快,选情明显对他有利。可当他一人独处,望着无垠浩瀚的星空,一种不自信和惴惴不安的忧郁,又萦绕在他的心头,甚至挥之不去。他拍了下额头,暗自私语道:“他妈的,者台突然失去消息,别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吧?”
他下意识地拔出腰间宝刀,心烦意乱地向帐外一株碗口粗的大松树砍去,刀闪着冷光,在空中飞舞。一刀、两刀,他连砍了十几刀,大树终于当腰截断。“哗啦啦”一声,树身栽倒,满地都是碎枝残叶,他跺了跺脚,仿佛从中出了口煞气,正要转身回大帐。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得他止住脚步,将刀插入鞘内,向远处望去,几匹马过来,其中一匹黑马上,坐着二哥察合台,拖雷心中暗惊,嘴上道:“二哥来,可是贵客,有什么事何必亲来,只要说一声,四弟即刻报到!”
察合台勒住马,气呼呼地说:“老四,我问你,你把木哥弄到哪儿去了?”
拖雷惊讶地望着察合台半天,方道:“二哥,你怎么关心起那个女人来啦?”
“怎么,我不行关心,这不符合《大札撒》吗?”
“当然行,只是晚了。”
“什么晚了?”
“如果二哥早说,你想要她解闷,弟弟即时就将她送到你的大帐中去,可眼下兄弟也无能为力了……” 拖雷故弄玄虚地说。
“她被你处死了?”
拖雷点了点头,说道:“二哥,这样大的事,你怎会不知道呢! 也遂哈敦出事,有人反映木哥有嫌疑,她过去就与也遂哈敦有个人恩怨,因此我命人审她,哪曾想当晚她竟寻短见死了。”
“胡扯,木哥绝不会害也遂额娘的!”察合台听说木哥已死,如雷轰顶,黑漆漆的眼睛愤怒地盯着拖雷。
拖雷惊惧地道:“二哥,怎么?是我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只是我错了!”察合台手指节捏得嘎巴作响,吼道,“我早该当想到你会为销毁父汗遗诏杀害也遂额娘,杀害耶律楚材,更该想到你会嫁祸木哥。可我错了,我没有料到你会如此歹毒,我错了没有伸手保护他们!”
拖雷故意不温不热地道:“二哥,你的话言过其实,也遂皇太后下葬那天,本监国介绍情况时,你迟迟未到,巴剌处还有审讯笔录,不信你可以去看吗!也遂皇太后对我有救命之恩,四弟怎会加害她。你这三更半夜赶到我的大帐,就为一个叫木哥的女人,大加*弟弟,叫我如何说你?”
“一个女人?可在你心中,未必因她是女人才杀她的,定是你为消除一切潜在威胁杀害了她!”
“信不信由你,兄弟说的句句是实。”拖雷脸上堆笑,心里想看看这位二哥心中还有多少主张,接着又故意道:“二哥来找我,挖苦我,原来是为一个女人,这事兄弟错了,我真是不知道,木哥是二哥想要的女人。请兄长息怒,到我帐中一起饮杯酒,兄长如要女人,我帐中的女人,不管是哪个,只要兄长打声招呼,兄弟绝不会眨一眨眼睛!”
“啪!”察合台一个巴掌打在拖雷脸上,骂道:“你的心思,都用错了地方。”
“我……”拖雷捂着火辣辣的脸,瞪着通红的眼睛,怒冲冲地吼道:“你这是疯了,一个那样的烂女人,也能让你发疯……”
“你浑账!”察合台压不住火气,吼道。
“我……”拖雷不知说什么才好,怒冲冲地回瞪着察合台。
“你心术不正,妄想做大汗,我这关,你就过不了!”察合台说罢,用鞭子在拖雷眼前一甩,转身一勒马头,黑马撒开四蹄消逝在黑暗中……
“这个呆子,去找木哥寻乐被铃哥冲了……心爱的女人死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知道,就凭这一点,你就输透了……”拖雷幸灾乐祸地望着察合台的背影,他已从淡忘的记忆中,记起铃哥说过的话,自言自语道:“多亏我除掉了木哥,否则二人勾搭在一起,这事可就坏了!” 。 想看书来
第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