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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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或冷风的透入。这种住屋还有一种饶有情趣的特点,那便是蜘蛛体格的硕大。
在那临街的大门外的左边,有个被堵塞了的小四方窗口,离地面约有一人高,里面积满了过路的孩子所丢的石块。这房子最近已被拆去一 部分。保留到今天的这一部分还可使人想见当年的全貌。整栋房子的年龄不过才一百挂零儿,一百岁,对礼拜堂来说这是青年时期,对一般房屋来说却是衰落时期了。人住的房屋好象会因人而寿短,上帝住的房屋也会因上帝而永存似的。
邮差们管这所房子叫五○一五二号,但是在那附近一带的人都称它为戈尔博老屋。
谈谈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
一般爱搜集珍闻轶事,把一些易忘的日期用别针别在大脑上的人们,都知道在前一个世纪,在一七七○年前后,沙特雷法院有两个检察官,一个叫柯尔博,一个叫勒纳。这两个名字都是拉封凡①所预见了的。这一巧合太妙了,为使刑名师爷们不要去耍贫嘴。不久,法院的长廊里便传开了这样一首歪诗:柯尔博老爷高踞案卷上,嘴里衔着张缉搏状,勒纳老爷逐臭来,大致向他这样讲:喂,你好!??那两位自重的行家受不了这种戏谑,他们经常听到在他们背后爆发出来的狂笑声,头都听大了,于是他们决定要改姓,并向国王提申请。申请送到路易十五手里时,正是教皇的使臣和拉洛许—艾蒙红衣主教双跪在地上等待杜巴丽夫人赤脚从床上下来,以便当着国王的面,每人捧着一只拖鞋替她套在脚上的那一天。国王原本就在说笑,他仍在谈笑,把话题从那两位主教转到这两位检察官,并要这两位法官老爷易姓,或者就算是赐姓。国王恩准柯尔博老爷在原姓的第一字母上加一条尾巴②,改称戈尔博;勒纳的运气比较差,他所得到的只是在他原姓的第一个字①柯尔博,原文是 Corbeau(乌鸦),勒纳,原文是 Renard(狐狸),都是拉封丹(1621—1695)寓言中的人物。
①这是把拉封丹的寓言诗《乌鸦和狐狸》改动几字而成的。
② Corbeau(柯尔博)的第一字线 C改为 G,而成 Gorbeau(戈尔博)。
母 R前面加上 P,改称卜勒纳③,因为这个新改的姓并不见得比他原来的姓和他本人有什么相象的地方④。根据当地历来的传说,这位戈尔博老爷曾是医院路五○——五二号房屋的业主。并且他还是那扇雄伟窗子的创造者。这便是戈尔博老屋这一名称的由来。
在路旁的树木间,有棵死了四分之三的大榆树,正对着这五○——五二号,哥白兰便门街的街口也几乎正在对面,当时在这条街还没有房屋,街心也还没有铺石块,街旁载着一些很不顺眼的树,有时发绿,有时沾满了污泥,随季节而不同,那条街一直通到巴黎的城墙边。阵阵硫酸化合物的气味,从附近一家工厂的房顶上冒出来。
便门就在那附近。一八二三年时城墙还在。这道便门会使我们想起一些阴惨的情景。那是通往比塞特⑤的道路。帝国时期和王朝复辟时期的死犯在就刑的那天回到巴黎城里来时,都得经过这个地方。一八二九年的那次神秘的凶杀案,所谓“枫丹白露便门凶杀案”,也就是在这地方发生的,司法机关至今还没有找出凶犯,这仍是一件真相不明的惨案,一个未经揭破的恐怖的哑谜。你再往前走几点,便到了那条不祥的落须街,在那街上,于尔巴克,曾象演剧似的,趁着雷声,一刀刺杀了伊夫里的一个牧羊女。再走几步,你就到了圣雅克便门的那几棵丑恶不堪、断了头的榆树跟前,那几棵树是些慈悲心肠的人用来遮掩断头台的东西,那地方是店铺老板和士绅集团所建的一个卑贱可耻的格雷沃广场①,他们在死刑面前退缩,既没有废止它的气量,也没有保存它的魄力。
三十七年前,如果我们把那个素来阴惨、必然阴惨的圣雅克广场放在一边不谈,那么,五○——五二号这所破屋所在的地方,就整个这条死气沉沉的大路来说,也许是最死气沉沉的地段了,这一带直到今天也还是缺少吸引力的。
直到二十五年前有钱人家的房屋才开始在这里出现。这地方在当时是凄凉满目的。妇女救济院的圆屋顶隐约可辨,通往比塞特的便门也近在咫尺,当你在这里感到悲伤压抑的时候,你会感到自己处在妇女救济院和比塞特之间,就是说,处在妇女的疯病和男人的疯病②之间。我们极目四望,看见的只是些屠宰尝城墙和少数几个类似兵营或修院的工厂的门墙,四处都是破屋残垣、黑得和尸体一样的旧壁、白得和殓巾一样的新墙,四处都是平行排列着的树木、连成直线的房屋、平凡的建筑物、单调的长线条以及那种令人感到无限凄凉的直角。地势毫无起伏,建筑毫无匠心,毫无丘壑。这是一个冷酷、死板、丑不可耐的整体。再没有比对称的格局更令人感到难受的了,因为对称的形象能使人愁闷是悲伤之源,失望的人总爱打呵欠。人们如果能在苦难的地狱以外,还找得到更可怕的东西,那一定是使人愁闷的地狱了。假使这种地狱确实存在的话,医院路的这一小段地方,正可以当作通往这种地狱的门。
当夜色下沉残辉消逝时,尤其是在冬天,当初起的晚风从成行的榆③ Renard(勒纳)改为 Prenard(卜勒纳)。Prenard含有小偷的意思。
④指他为不正派,说他象狐狸或小偷。
①格雷沃广场(PlacedeGreve),巴黎的刑场,一八○六年改称市政厅广常②妇女救济院同时也收容神经错乱和神经衰弱的妇女。
树上吹落那最后几片黄叶时,在地黑天昏不见星斗或在风吹云破月影乍明时,这条大路便会陡然显得阴森骇人起来。那些直线条全会融入消失在黑影中,犹如茫茫宇宙间的丝缕寸寸。路上的行人不能不想到历年来发生在这一带的数不尽的命案,这种流过那么多次血的荒僻地方确会叫人不寒而栗。人们认为已感到黑暗中有无数陷阱,各种无可名状的黑影好象也都是可疑的,树与树之间的那些望不透的方洞,好象是一个个墓穴。这地方,在白天是丑陋的,傍晚是悲凉的,夜间是阴惨的。
夏季,将近黄昏时,随处都有些老婆子,带着被雨水浸得发霉的凳子,坐在榆树下向人乞讨。
此外,这个区域的外貌,与其说是古老,不如说是过时,在当时就已有改变面貌的趋势了。从那时起,要看看它的人非趁早赶快不可。这整体每天都在丧失它的一小部分。二十年来,直到今天,奥尔良铁路起点站就建在这老郊区的旁边,对它产生影响。一条铁路的起点站,无论我们把它设在一个都城边缘的任何一处,都等于是一个郊区的死亡和一 个城市的兴起。好象在各族人民熙熙攘攘来往的这些大中心的四周,在那些强大机车的奔驰之中,在吞炭吐火的文明怪马的喘息中,这个活力充沛的大地会震动,吞没人们的旧居并让新的产生出来。旧屋倒下了,新屋上升了。
自从奥尔良铁路车站侵入到妇女救济院的地段以后,圣维克多沟和植物园附近一带的古老的小街都动摇了,络绎不绝的长途公共马车、出租马车、市区公共马车,每天要在这些小街上猛烈奔驰三四次,并且到了一定时期,就把房屋向左右两旁挤。有些奇特而又极其正确的现象是值得一提的,我们常说,大城市里的太阳使房屋的门朝南,这话是实在的,同样,车辆交驰的频繁也一定会扩展街道。新生命的征兆是明显的,在这村气十足的旧城区里,在这些最荒野的角落里,石块路面出现了,即使是在还没人走的地方,人行道也开始蜿蜒伸展了。在一个早晨,一 个值得纪念的早晨,一八四五年七月,人们在这里忽然看到烧沥青的黑锅冒烟;这一天,可以说是文明已来到了鲁尔辛街,巴黎和圣马尔索郊区连接起来了。
二 枭和秀眼鸟的窠
冉阿让便是在戈尔博老屋门前停下来的。和野鸟一样,他选择了一 个最荒僻的地方来做窠。
他从坎肩口袋里摸出一把路路通钥匙,开门进去以后,又仔细把门关好,走上楼梯,一直背着珂赛特。
到了楼梯顶了,他又从衣袋里取出另外一把角匙,用来开另一扇门。他一进门便又把门关上。那是一间相当宽敞的破屋子,地上铺着一条褥子,还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屋角里有个火炉,烧得正旺。路旁的一 盏回光灯微微照着这里的贫苦情景。里面有一小间,摆着一张帆布床。冉阿让把孩子抱去放在床上。仍然让她睡着。
他擦火石,点燃了一支烛,这一切都是已准备好了摆在桌上的。正和昨晚一样,他呆呆地望着珂赛特,眼里充满了感叹的神态,一片仁慈怜爱的表情几乎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而小姑娘那种无忧无虑的信心,是只有最强的人和最弱的人才会有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和谁在一道,却已安然睡去,现在也不用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还是睡着。
冉阿让弯下腰去,吻了吻孩子的手。他在九个月前吻过她母亲的手,当时她母亲也正刚刚入睡。同样一种苦痛、虔敬、辛酸的情感充满了他的心。他跪在珂赛特的床旁边。
天已经大亮了,孩子却还在睡。岁末的一线惨白的阳光从窗口射到这破屋子的天花板上,拖着一长条一长条的光线和阴影。一辆满载着石块的重车忽然走过街心,象迅雷暴雨一样地把房子震得上下摇晃。
“是啦,太太!”珂赛特惊醒时连声喊道,“来了!来了!”她连忙跳下床,眼睛在睡眠的重压下还半闭着,便伸着手摸向墙角。
“啊!我的天主!我的扫帚!”她说。
她完全睁开眼以后才看见冉阿让满面笑容。
“啊!对,是真的!”孩子说,“早安,先生。”孩子们接受欢乐和幸福最为迅速,也最亲切,因为他们生来便是幸福的欢乐。
珂赛特看见卡特琳在床脚边,连忙抱住它,她一面玩,一面对着冉阿让唠唠叨叨问个不休。“她是在什么地方?巴黎是不是个大地方?德纳第太太是不是离得很远?她会不会再来???”她忽然大声喊道:“这地方多漂亮!”
这只是个丑陋不堪的破窑,但她感到自己自由了。“我不用扫地吗?”她终于问出来。
“你玩吧。”冉阿让说。这一天便是那样度过的。珂赛特没有想到要去了解什么,只在这娃娃和老人间,感到了说不出的愉快。
三 苦与乐
第二天早晨,冉阿让还是立在珂赛特的床边。他呆呆地望着她,等着她醒来。
他心里有了一种新的感觉。冉阿让从来未曾爱过什么。在这世上二十五年来,他一向孑然一身。
父亲,情人,丈夫,朋友,这些他全没有当过。在苦役牢里时,他是凶恶、阴沉、寡欲、无知、粗野的。这个老苦役犯的心里充满了处子的纯真。他姐姐和姐姐的孩子们只给他留下一种朦朦胧胧的印象,到后来几乎完全消逝了。他曾努力寻找他们,没有找着,也就把他们忘了。人的天性本是那样的。青年时期那些儿女之情,如果他也有过的话,也都在岁月的深渊中泯灭了。
当他看见珂赛特,当他得到了她,领到了她,救了她的时候,他感到满腔血液全沸腾起来了。他胸中的全部热情和慈爱都苏醒过来,灌注在这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