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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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许多苦头,现在总算能过稍微安顿一点的日子了,这些坏种却又要闹事,您叫政府怎么办?慈悲的天主,那位可怜巴巴坐在囚车里打我面前走过的王后!这一切又会使烟叶的价钱升高。真不要脸!总有一天,我会看见你上断头台的,坏蛋!”
“你在用鼻子吸气,我的老相好,”伽弗洛什说,“擤擤你那烟囱管吧。”
①
接着他走开了。走到铺石街,他又想起了那拾破烂的婆子,独自说了这样一段话:“侮辱革命的人,扒墙角旮旯的妈妈,你想错了。这手枪,对你是有好处的。是为了让你能在那背箩里多装点好吃的东西。”他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那看门的妇人巴塔贡跟了上来,在远处举起一个拳头喊着说:“你只是个杂种!”
“那,”伽弗洛什说,“我深感不用我操心。”不久,他走过拉莫瓦尼翁公馆,在那门前发出了这一号召:“出发去战斗!”
随即他又受到一阵凄切心情的扰乱。他带着惋惜的神情望着那支手枪,象要去打动它似的。他对它说:“我已出发了,而你却发不出。”
这条狗可以使人忘掉那条狗。迎面走来一条皮包骨头的卷毛狗。伽弗洛什心里好一阵难受。
“我可怜的嘟嘟,”他对那瘦狗说,“你吞了一个大酒桶吧?你浑身是桶箍。”随后,他走向圣热尔韦榆树。
三 理发师合情合理之怒
曾撵走过伽弗洛什以慈父心肠收容在大象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的理发师,此时正在店里替一个曾在帝国时期服役的老兵刮胡子,他们同时也说着话。理发师当然免不了向那老兵谈到这次起义,继而谈到拉马克将军,从拉马克将军又转到了皇帝。这是一个理发师和一个士兵的谈话。普律多姆当时如果在场,他一定会进行艺术加工,题为《剃刀与马刀的对话》。
“先生,”那理发师说,“皇上骑马的本领高明吗?”
“不高明。他不晓得怎样下马。但也从没跌下来过。”
“他有不少好马吧?他应当有不少好马吧?”
“他赐十字勋章给我的那天,我仔细看了看他那牲口。那是一匹雌的跑马,浑身雪白。两只耳朵分得很开,脊梁凹。细长的头上有一颗黑星,脖子①擤鼻子,在法语中又解释为“少管闲事”。
很长,膝骨非常突出,肋宽,肩斜,臀部壮大。比十五个巴尔姆①稍高一点。”
“好漂亮的马。”理发师说。
“是皇帝陛下的牲口。”理发师觉得,在听到这样的称号之后稍稍肃静一下是适当的。这样做了以后,他接着又说:“皇上只受过一次伤,对吗,先生?”老兵以一个当时目击者应有的平静而庄严的口吻回答:“脚跟。在雷根斯堡战常我从没有见过他穿得象那天那样讲究。他那天洁净得象个新的苏。”
“您呢,退伍军人先生,您总免不了要常常挂点彩吧。”
“我,”那军人说,“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在马伦哥,我脖子后给人砍了两刀,在奥斯特里茨,右臂吃过一颗枪弹,在耶拿,左边屁股也吃过一 颗,在弗里德兰挨了一刺刀,刺在??这儿,在莫斯科河,胡乱挨了七、八 下长矛,在昌岑一颗开花弹炸掉了我的一个手指??啊!还有,在滑铁卢,一铳打在我的大腿上。就这些。”
“这有多好,”理发师带着铿锵的语调高声赞叹,“死在战场上,多好!我说句真心话,与其害病,吃药,贴膏药,灌肠,请医生,搞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躺在张破床上慢悠悠死掉,我宁肯在肚子上挨一炮弹!”
“您不怕难受。”那军人说。
他的话刚说完,一种爆破声,好不吓人,震撼了那店铺。橱窗上的一大块玻璃突然碎裂。
“啊,天主!”他喊着说,“当真来了一颗!”
“一颗什么?”
“炮弹。”
“就在这儿。”那老兵说。他拾起一颗正在地上滚着的什么,却是颗圆石子。理发师奔向碎了的玻璃,看见伽弗洛什正朝圣约翰市场飞跑。他从理发店门前走过时心里正想着那两个小朋友,忍不住要向他问好,便朝着他的玻璃橱窗砸了块石头。
“您瞧见了!”脸色已由白转青的理发师叫着说,“这家伙无端作恶。难道是我惹了他,这野家伙?”
四 孩子惊逢老人
此时,圣约翰市场的据点已被缴械,伽弗洛什走来,正好和安灼拉、古费拉克、公白飞、弗以伊带领的人会了师。他们在不同程度上是武装了的。巴阿雷和让?勃鲁维尔也找到他们,使那支队伍更加壮大。安灼拉有一支双响猎枪,公白飞有一支国民自卫军编了番号的步枪,从他那件没有扣好的骑马服里还露出两支手枪,插在腰带上。让?勃鲁维尔有一支旧式马枪,巴阿雷有一支短枪,古弗拉克挥动着一根去了套子的带剑的手杖。弗以伊握着一 把出了鞘的马刀走在前面,喊着:“波兰万岁!”①①巴尔姆(palme),意大利民间的一种长度计算单位,随地区而异。
①当时波兰正全国起义,争取独立。
没有领带,没有帽子,喘着气,淋着雨,眼睛闪闪发光,他们走到了莫尔朗河沿。伽弗洛什态度从容地和他们交谈起来。
“我们去哪儿?”
“跟我们走。”古费拉克说。巴阿雷走在弗以伊的后面,象是急流中的一条鱼,蹦蹦跳跳。他穿了一件鲜红的坎肩,说话全无忌讳。他那坎肩惊动了一个过路人,那人丧了胆似的大声喊:“红党来了!”
“红党,红党!”巴阿雷反击说,“怕得可笑,资产阶级。至于我,我在虞美人跟前一点也不发抖,小红帽①也不会引起我恐惧。资产阶级,相信我,把恐红症留给那些生角的动物②去得吧。”
他看见墙角上贴着一张布告,那是张世界上最不碍事的纸,巴黎大主教准许在封斋节期间吃蛋类的文告,是给他的那些“羔羊”们看的。
巴阿雷大声说:
“羔羊,猪崽的文雅称号。”他顺手把那文告从墙上扯下来。这一行动征服了伽弗洛什。从这时起,伽弗洛什开始注意巴阿雷了。
“巴阿雷,”安灼拉说,“你不该这样。那布告,不动它也可以。我们今天的事不是针对它的,你把你的火气花得太不值得了。留点力气吧。不到时候别浪费力气,无论是人的精力还是枪的火力。”
“各人脾胃不同,安灼拉,”巴阿雷反驳说,“主教的那篇文章叫我生气,我吃鸡蛋不用别人准许。你的性格是内热外冷的,我呢,就爱图个痛快。我并没有消耗力量,我正来劲呢,我扯那布告,以赫拉克勒斯的名义③!正是要开开胃。”
赫拉克勒斯这个词引起了伽弗洛什的注意。他一直喜好随时找机会来丰富自己的知识,何况那位布告撕毁者是值得钦佩的。他问他说:“赫拉克勒斯是什么意思?”巴阿雷回答说:“那是拉丁语里的该死。”
正在这里,巴阿雷认出一个白净脸黑胡须的年轻小伙子在一个窗口望着他们走过,那也许是 ABC社的一个朋友吧。他向他喊道:“快,枪弹!Para bellum。”
“美男子!确是。”伽弗洛什说。他现在懂拉丁语了①。一长队喧闹的人跟随着他们,大学生、艺术家、艾克斯苦古尔德社的社员们、劳工、码头工人,有的拿棍棒,有的拿刺刀,有几个和公白飞一样,裤腰里插着手枪。夹在这一群人里往前走的还有一个老人,一个看上去很老的老人。他什么武器也没有。他那神气仿佛在想着什么,但却仍奋力前进,唯恐落在人后。伽弗洛什发现了他。
“这是什么?”他问公白飞。
①小红帽是十七世纪法国作家贝洛写的一篇童话《小红帽》里的主角。
②头生角犹如说戴绿帽子。生角的动物也指牛,牛见了红色就会发怒。
③赫拉克勒斯,希腊神话里的英雄,曾完成十二项艰巨的工作。
① Para bellum,准备战斗,bellum(战斗)和法语 belhomme(美男子)发音相同。
“是个老人。”他就是马白夫先生。
五 老人
我们先说说经过。当龙骑兵冲击时,安灼拉和他的朋友们正走到布尔东林荫大道的储备粮仓附近。安灼拉、古费拉克、公白飞和另外许多人,都沿着巴松比尔街边走边喊:“到街垒去。”走到雷迪吉埃街时,他们遇见一个老人,也在走着。那老人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象喝醉了酒似的。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此外,尽管那天早晨总在下雨,而且下得相当大,他却把帽子拿在手里。古费拉克认出了那正是马白夫先生。他认识他,是因为他曾多次陪送马吕斯直到他的大门口。他早知道这个年老的有藏书癖的教会事务员,一贯爱好清静,胆小怕事,现在看见他在这纷乱的环境中,离马队的冲击才两步路,几乎处在炮火中,在雨里他脱掉帽子,走在流弹横飞的地区,不免大吃一惊。他向他打了个招呼。这二十五岁的起义战士便和那八十岁的老人作了这样一段对话:“马白夫先生,您回家去吧。”
“为什么?”
“这儿会出大乱子呢。”
“好嘛。”
“马刀对砍,枪弹乱飞呢。”
“好嘛。”
“还要轰大炮呢。”
“好嘛。你们去什么地方,你们这些人?”
“我们去把政府推翻在地。”
“好嘛。”他立即跟着他们往前走。从这以后他一言不发。他的步伐忽然变得稳剑有些工人想搀着他的胳膊走,他摇摇头,拒绝了。他几乎走在行列的最前面,他的动作是前进,他的神情却好象是睡着了。
“好一个硬骨头老家伙!”大学生们在窃窃私语。消息传遍了整个队伍,有人说,这人曾当过国民公会代表,也有人说,这老头曾投票判处国王死刑。队伍走进了玻璃厂街。小伽弗洛什走在前头大声唱歌,用以代替进军的号角。他唱道:月亮已经升上来,我们几时去森林?小查理问小查丽。嘟,嘟,嘟,去沙图。
我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文小钱、一只靴子。百里香上有朝露,飞来小山雀两只,喝了香露还要喝。吱,吱,吱,去巴喜。
我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文小钱、一只靴子。可怜两只小狼崽,醉得象那画眉鸟,老虎在洞里笑它们。咚,咚,咚,去默东。
我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文小钱、一只靴子。你发誓来我赌咒,我们几时去森林?小查理问小查丽。当,当,当,去庞坦。
我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文小钱、一只靴子。
他们走向圣美里。
六 新战士
队伍越走越大。到皮埃特街时,一个头发花白的高大个子又走入了他们的行列,古费拉克、安灼拉、公白飞,都注意到他那粗犷威猛的外貌,但没有人认识他。伽弗洛什忙着唱歌,吹口哨,哼调子,走在前面领路,并用他那支没有撞针的手枪托子敲打那些商店的板窗,没有注意到那个人。
进入玻璃厂街,他们从古费拉克的门前走过。
“正好,”古费拉克说,“我忘了带钱包,帽子也丢了。”离开队伍,他三步当两步地跑到楼上的屋里。他拿了一顶旧帽子和他的钱包,又从一些穿脏了的换洗衣服堆里,拿出一只相当大的、大约有一只大提箱那么大的方匣子。跑到楼下时,看门女人叫住了他。
“德?古费拉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