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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驴皮记-第30部分

小说: 驴皮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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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尼布甲尼撒,巴比轮国王,公元前六○五年至五六二年在位。生前穷兵黩武,曾数次进攻埃及,摧毁犹太国及其首都耶路撒冷,占领叙利亚和黎巴嫩等地,杀人如麻。

    “不管怎么说,拉法埃尔,和我们一起的都是些下流家伙,为了尊严,你也该安静下来。”

    “我过去的生活太安静了。现在,我要向全世界报复。我不以挥霍肮脏的金钱为快乐,我要模仿我们的时代,我要从消耗人类的生命、智慧和灵魂中总结经验,这是种不平凡的奢侈,难道不是吗?这是种要命的阔气。我要和黄爇病,蓝爇病,绿爇病作斗争,我要和军队和断头台作战。我可以占有馥多……?噢,不,我可不要馥多拉,她是我的心病,我会因她而死的!我要忘掉馥多拉。”

    “如果你再吵闹,我就把你弄到餐厅里去!”

    “你看见这张皮吗?这是所罗门的遗嘱。所罗门嘛,这个小学究式的国王,他是我的!我拥有阿拉伯半岛,还有佩特雷①。世界是我的。如果我想要,你也是我的。啊!当心点!如果我要,我可以把你整个报馆买过来;你就是我的仆人了。你将为我写诗歌,为我编辑报纸。仆人嘛!仆人就意味着:‘他活得很好,因为他不用脑。’”

    ①人称这块地方为阿拉伯佩特雷,是砾石最多的沙漠地带。拉法埃尔醉后以可笑的学究气卖弄他的知识。

    听到这句话,爱弥尔便把拉法埃尔背到餐厅里去。

    “对!好吧,我的朋友,我是你的仆人,”他对他说,“可是,你就要当上报馆的总编辑了,你别嚷!为了我的面子,你也该庄重点!你喜欢我吗?”

    “那还用问?我用这张皮就会使你得到哈瓦那的雪茄,就是这张皮,我的朋友,这张皮有无上的威力,是绝妙的灵丹!我可以治愈鸡眼,你脚上有鸡眼吗?我可以给你除掉!”

    “我从未见过你这么糊涂……”“糊涂吗,我的朋友?不。当我有一个欲望得到实现,这张皮就缩小……这是种反作用。那是婆罗门——这下面就有个婆罗门!——婆罗门原来是会嘲弄人的家伙,因为各种欲望,你知道吗,它们是会扩大的……”

    “好吧!是这样。”

    “我告诉你……”“对,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想的也和你一样。欲望会扩大……〃

    “我告诉你,这张皮!”

    “对。”

    “你不相信我。我了解你,我的朋友,你象个新王①那样,是个说谎者。”

    ①这指的显然是路易…菲力浦,他被认为是个不太正直的人。

    “你怎么能硬要我同意你醉后的胡话呢?”

    “我和你打赌,我能给你证明我不是胡说,我们来量量看……”

    “算了吧,看来他是不会睡觉的了!”爱弥尔看到拉法埃尔在餐厅里到处东张西望的时候大声说。瓦朗坦变得猴子般灵巧了,有时在醉汉身上,虽然视觉——,却显得神志特别清醒,正是这种矛盾现象,使他能够找到一只文具盒和一条餐巾,他一面不断嚷道:

    “我们来量量看,来量量看!”

    “好吧!对,”爱弥尔说,“我们来量量看!”

    两位朋友摊开餐巾,把驴皮铺在上面。爱弥尔的手看来比拉法埃尔的稳当一些,他就用蘸上墨水的羽毛笔在餐巾上用线条勾出那灵符的轮廓。这时候,他的朋友对他说:

    “我不是对你说过我希望得到一笔年收二十万法郎利息的财产吗?好吧!当我如愿以偿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我的驴皮整个缩小了!”

    “对……现在睡吧。你要我把你扶到这张躺椅上吗?好啦,你躺得舒服吗?”

    “对,我的报界门徒,你会使我满意,你会给我赶苍蝇。患难之交,应该成为有福同享的朋友。因此,我会给你哈瓦那……的雪……”

    “好啦,去做你的黄金梦吧。百万富翁。”

    “你呢,去准备写你的文章吧。晚安。来给尼布甲尼撒道个晚安吧!……爱情!给我喝的!法兰西……光荣和财富……财富……”

    不久,这两位朋友的鼾声就和各客厅里飘荡着的音乐融成一片。音乐已无人听了!蜡烛一支一支地熄灭了,残烛落在水晶的托盘上发出响声。黑夜用一幅黑纱把这场通宵的狂宴包裹起来。在这种场合下,拉法埃尔的长篇叙述仿佛是一场放纵的饶舌,是没有意义的词句的堆砌,也常常是缺乏表达力的概念的罗列。

    第二天,约莫中午的时候,漂亮的阿姬莉娜醒了,她站起来,打着呵欠,疲倦不堪,颊上留下了大理石般的花纹,因为她把头枕在一只提花丝绒镶面的凳子上。这时候,欧弗拉齐也被她的同伴的动作弄醒了,突然站起来,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她那美丽的脸蛋,昨天那么洁白,那么鲜艳,现在却变得又青又黄,活象一个到医院就医的妓女的脸孔。众宾客在缓慢地?动身体,发出可怕的声吟,他们的胳膊和大退都发僵了,一觉醒来时,感到各种不同的疲倦一齐压在身上。一个仆人进来打开客厅的百叶窗和玻璃窗。温暖的阳光在睡者的头上闪耀,把他们唤醒,大家便都站起来了,睡眠中的动作毁坏了她们漂亮的发型,弄皱了她们的衣衫,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女人们的形象变得很难看:她们的头发下垂,毫不雅致,她们的面部表情也改变了,她们如此闪亮的眼睛,也因疲倦而黯然无光。她们胆汁质的面色在灯光下多么神采奕奕,此刻却变得令人害怕;而淋巴质的面孔,当她们闲适的时候,如此洁白,如此柔软,这时候却变成了菜青色;她们的嘴唇从前是那么美妙,红润,现在却变得干枯、灰白了,留下了酒醉后不光彩的痕迹。男人们不承认他们夜里的情妇,因为看见她们花容凋谢,如死人一般,活象宗教仪式行列走过以后街上被踩碎的花朵。然而,这些目空一切的男人,他们的样子却更加吓人。

    看到这些人的面孔,你也许会发抖,他们眼睛深陷,眼眶发黑,似乎甚么都看不见,他们被酒津弄得麻木不仁,被不舒服的睡眠弄得呆头笨脑,不但体力没有恢复,简直比不睡觉还要疲劳。他们憔悴的面孔,没有灵魂给予它们诗意的装饰,便赤裸裸地暴露了肉体的贪欲,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凶残和冷酷的兽性。不管他们是多么习惯于和放荡生活搏斗,这些勇士们在通宵狂饮,烂醉如泥之后苏醒过来,面对着这种冷酷、空虚,失去了诡辩津神或豪华气派的魅力的,不加掩饰的堕落生活,这个穿着破衣的骷髅,罪恶的化身时,也不能不感到恐怖。艺术家和妓女们默不做声,以惶恐不安的眼光观察房间里的凌乱情形,这儿的一切都被情欲的烈火摧毁和破坏了。当泰伊番听到他的宾客们的低沉的叹息,正想龇牙咧嘴来向他们致意时,突然响起了一声魔鬼般的怪笑;这时泰伊番带汗充血的脸孔,便成为一个毫无悔意的罪恶的形象(见《红房子旅馆》),翱翔在这个地狱般的场景上,于是一幅放荡生活的绘画就全部完成了。这便是奢侈生活中的肮脏的一面,是人类的豪华和悲惨的可怕的混合,也就是放荡生活用自己有力的双手把生命的果实都榨干了,只在它的周围留下极难看的残渣或者是连自己也不再相信的谎言,这便是荒唐纵欲过后,放荡者一觉醒来时的情景。

    你也许要说这是死神寒着微笑降临在一个患鼠疫的家庭里:这里再没有花香,也没有耀眼的亮光,再没有快乐,也没有欲望了,有的只是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的厌倦,和它的使人伤心的人生哲学,有的只是象真理般灿烂的阳光、象贞躁般纯洁的空气与从放荡的夜宴中散发出的充满疫气的狂爇气氛的对比!尽管已习惯于这种荒唐生活,这些年轻姑娘中仍然有好几个怀念起从前早晨睡醒时的情景,那时她们还天真、纯洁,她们透过乡间那围绕着金银花和蔷薇花的窗子,看见窗外清新的野景,在曙色朦胧,露珠闪彩的时刻,有百灵鸟在快乐地歌唱,更显得景色分外迷人。还有一些人在回忆中描绘家庭中进早餐的情景;大家围着餐桌坐,孩子们和父亲在天真地欢笑,共同感受着无法描绘的天轮之乐,桌上的食物象良心一样单纯。一位艺术家想到自己画室里的宁静,想着他的端庄的雕像和等待着他的温柔的模特儿。一个青年人想到一桩决定一家人命运的讼案,想到正在进行重要的和解的案件,需要他出场。一位学者则留恋他的书房,那儿有严肃的著作需要他去完成。这些人几乎全都在埋怨自己。这时候,爱弥尔却脸色新鲜红润,活象一个时髦商店里最漂亮的推销员微笑着露面了。

    “你们比法院执达吏的助理还要难看!”他嚷着说,“今天你们什么都干不成了,一个白天都完了;我看还是吃午饭吧。”

    听见这番话,泰伊番便出去吩咐仆人准备午饭。妇人们懒洋洋地去对着镜子重新打扮,整理她们凌乱的服饰。每人都振作起来。最滢荡的家伙向最规矩的人说教。妓女们嘲笑那些似乎已无力再续续这场盛宴的男人。只一会儿功夫,这群优灵便都活动起来了,大家三五成群,互相询问、取笑。几个能干麻利的仆人,很快便把弄乱了的家具和器皿搬回原来的位置。一顿丰盛华美的午餐开席了。客人们便一齐涌向餐厅。这里的一切,即使都还遗留下昨夜狂欢豪饮的不可磨灭的痕迹,至少还象濒死的人在最后的痉挛时刻,仍然保留着生存的迹象和思想。这些人就象狂欢节最后一天的游行队伍,已被连日的假面舞会弄得津疲力竭,要再纵情狂欢已属不可能,他们沉湎在醉乡中,还想要使人相信“娱乐”已不能使他们快活,其实是他们不愿承认自己对“娱乐”已无能为力。

    正当这群不屈不挠的酒友围坐在资本家的食桌边的时候,卡陶那副闪着笑意的殷勤脸孔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昨天晚餐之后,他便悄悄溜回家在夫妻床上结束自己的狂欢去了。此刻他象是猜测到有一宗遗产继承案要办理,要分配,要盘点,编造清册,总之,是一宗有许多证明文件要订立,有大笔酬金可拿的事务,其油水之多就象此刻宴会主人刀下那块肥美的烤里脊。

    “噢!噢!我们要当着公证人的面吃饭了!”德…居尔西大声嚷道。

    “你来得真是时候,你正好在这些片片块块①上编号、画押啦,”银行家指着筵席对他说。

    ①法语片、块和文件、证件是一个字。

    “这里没有遗嘱要立,可是,也许有婚约要订!”一位学者说,他头一次攀了一门好亲事,结婚已经一年了。

    “噢!噢!”

    “啊!啊!”

    “别急,我到这里是为正经事的,”卡陶被这阵恶作剧的笑闹震得耳朵都聋了,回答说,“我给你们中的一位带来六百万法郎。(全场鸦雀无声。)——先生,”他向拉法埃尔说,这时他正不拘礼节地用餐巾角擦眼睛,“令堂不就是奥弗拉亚蒂家的小姐吗?”

    “对,巴伯…玛丽是她的小名。”拉法埃尔颇为呆板地回答。“您这儿有您的和瓦朗坦夫人的出生证吗?”卡陶接着问道。

    “我想是有的。”

    “很好!先生,那您便是一八二八在加尔各答逝世的少校奥弗拉亚蒂单独和唯一的继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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