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乱世佳人-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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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锦断然否决:“不会,烟玉向来心气比几个姐姐都高,她哪会去做那下贱的事?”
心碧说:“人是阿三送回来的,阿三又是替日本人打杂做事的,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心锦也觉得内中似乎有个结,但是她向来脑子转得慢,一时怎么也理不清爽。
心碧沉了脸,咬牙切齿说:“她要真做下了什么坏事丑事,我是必定不让她再进这个家门的。大姐,到时候你可别拦着我。”
心锦不说什么,长叹一口气。
凉榻上的烟玉依旧昏沉沉睡着,没有听见她的娘和大娘娘的对话。
烟玉背着她的白色勾花采访包踏进办公室。她面色苍白,神情略带惊恐。李先生注意地看了看她,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病了,烟玉不说话,只淡淡地摇头。
她坐下来,从包里拿出要写的东西,努力让自己沉浸到工作中去。没写两行字,后院忽然传出佐久间的咆哮声,滚雷一般的,惊得烟玉手里的钢笔一下子跌落到地上。她立刻抬头四望,幸好没有人留心到她的失态。她弯下身,拣了钢笔,赶快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写她的东西。
片刻,阿三小跑着过来,进了办公室,直奔烟玉的座位,搓着双手说:“董小姐,这个……佐久间太君……要你去见他。”
声音不大,却有点如雷震耳的意思,一间办公室的同事几乎都听见了。大家立刻有了反应,先是三三两两地对视片刻,像是互相间询问,然后不约而同地,一双双眼睛惊讶地盯在烟玉身上。
烟玉面色如纸,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阿三好心地交待说:“董小姐,太君刚发了脾气,你可要当心点。”
李先生敲敲桌子:“阿三,你没有弄错人吧?”
阿三说:“天爷!怎么会?我敢弄错吗?”
李先生又望望烟玉:“董小姐?”
烟玉嘴角一牵,浮出一个奇怪的笑:“是我,阿三没弄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办公室,走过宽宽的院子,推开后院小门。
原来惹得佐久间发脾气的是最近日军在江淮战场上的节节失利。抗日战争进入了反攻阶段,通海公路已经被国共两党的主力部队严密封锁,日军的战略物资无法运进海阳,海阳土产的粮棉丝麻及生猪产品又无法运出送往日军后方,前后方战线的联系趋于瘫痪。海阳的青木部队长恼怒异常,责怪佐久间情报工作做得不好,贻误了他的战机。佐久间回来立刻召集他手下的特工人员,大发雷霆,差点儿要拔枪毙了其中的一个伪军情报班长。
烟玉恰在这时应召而到。
烟玉的出现使在场每一个人都大大地松一口气。其中有人已经知道烟玉的身份,有人尚且糊里糊涂。不管知道与否,一个漂亮的中国小姐出现在佐久间的特务机关里总不是寻常之事,这预示着他们今天是可以脱身的了。
果然,佐久间抬头看了看烟玉,咽住下面没说完的话,习惯地撇下嘴角,嘬起嘴唇,不耐烦地对众人挥一挥手。紧张了半天的情报员们如释重负,一个个脚底抹油溜之唯恐不及。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佐久间和烟玉两个了。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紧紧攫住了烟玉,使她喉头发紧,双目模糊不清。她感觉自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各自为战地闭锁起来,发出轻微的喀叭声。她知道这是身体给予她的信号,肉体赶超在灵魂之前表示了对这个日本人的厌恶和抗拒。
位久间当然无法了解烟五内心对他的感觉,他根本也无须了解,自古以来战败国的妇女对胜利者有这样的义务,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把烟玉以及烟玉之外的中国女人压在身下,直到他满足了一切欲望和需求。此时佐久间眯眼望着烟玉,竖起一根食指,猬亵地朝她勾了勾。他看见烟玉紧闭了嘴唇,慢慢地朝他走过来。佐久间欲火正旺,等不及烟玉走到他身边,冲上去嗨地一声把烟玉拦腰抱起来,挟在肘下,大步走进卧室,扬手扔在床上。
烟玉翻身坐起,恨恨地盯住佐久间。后者感觉到了自己和这双黑眼睛间的对立,顿时十分不悦。他面对着她坐下来,托起她的下巴,非常随意地扬手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烟玉白嫩的脸颊即刻现出几条红红的印痕。她浑身发抖,心中狂跳不止,复仇的意念蛇一样慢慢地伸出头来,沿着血脉蜿蜒爬行。
遗憾的是她什么都来不及做的时候,佐久间已经兽性大发,一伸手扒去上衣,老鹰抓小鸡般地扑过来,抓住烟玉的头发,把她的身体用劲按下去。
烟玉绝望地闭住眼睛。自从有了那一次雨天里的强暴,毫无经验的烟玉知道了此刻将要落在她身上的会是什么,也知道了从前明月胜每一次从这个小门里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有那样一副艰难窘迫的神态。烟玉恨死了这个禽兽一般的日本人,她简直盼望自己此刻能变成一颗子弹,钻进佐久间的身体之后突然爆炸,哪怕是两个人就此同归于尽。
幸好这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青木部队长的传令兵敲门报告,说是跟通州的日军已经联系上了,九日凌晨四时全城守军准时出发,从南门出城,途经五里屯、何庄,在老龙口集结,务必给封锁公路的国共主力军以重大打击。届时通州过来的援兵会予以配合。
佐久间对烟五的兴趣倏忽消失,手里拿着传令兵交给他的行军路线图,简短地对烟玉作个示意,要她离开。毕竟战争比女人来得重要。
佐久间却没有想到烟五是能听懂日语的。在海阳县中接受了几年的日语教育,聪明的烟玉听懂这几句单词短语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绮玉所在的部队这些日子接受了大量护送新四军北上干部团的任务。
抗战进入反攻阶段后,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从敌人手中一块块地收复失地成了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设在江南茅山一带的新四军总部为此派出了大批军政干部,越过长江,从苏中日伪占领地穿插过去,深入到苏北广大地区,迅速组建队伍,准备迎接胜利高潮的到来。
苏中一带是日伪军的重点防御战线,碉堡林立,电网遍布交通要道,大批人生地不熟的北上干部要安然无恙地穿越此地实在不易,这就需要当地武装力量的协助护送。
千帆和绮玉他们为完成任务绞尽脑汁。策反碉堡里的伪军人员、使用“调虎离山”计、声东击西、旱路走不成走水路……能想到的办法轮流着实施了一遍。无奈敌人也不是傻子,用过一遍的办法就不能再用第二遍。而北上干部源源不断地一批批派过来,这些人都是党的宝贵财富,上级指示要确保他们生命安全。千帆为此急得夜不能寐,恨不能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领,把这些北上干部们一个个变成小虫子,从敌人的封锁线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过去。
最耽误事情的当属电网和碉堡顶上鬼眼一般的探照灯。无论何时何地,探照灯刷地一亮,黑夜变得如同白昼,灯圈罩到之处纤毫毕现,跟着机枪子弹蝗虫般扫射过来。你要是跳起来撤退,灯光就顽固追随不放,机枪只管往灯亮的地方打过去,人就是多长出两条腿来,也跑不过子弹那么快!
电网也不比从前的竹篱笆和铁丝网,可以放火烧,可以用剪刀剪。电网一通上电,人畜都不能靠近,你只能对着它白瞪眼。敌人刚开始拉电网的时候,千帆部队里很多人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有个胆大的战士不服气,半夜里偷偷潜过去想扯了它再说,谁知手往电网上一搭,顷刻间火花四溅,战士的身体整个成了一支通明透亮的火烛,吱吱地烧得淌油。人们眼见他扭曲着蜷缩着,不一会儿剩下一团婴儿大小的乌黑焦炭。此事在战士们心中威慑力极大,此后大家谈虎色变,走到靠近电网处都小心翼翼,士气大受挫伤。
王千帆忧心忡忡。在如何妥当护送北上干部团的问题上,他用上了一切能用的办法,此时多少感觉到山穷水尽。
关键时刻绮玉替他想出一个主意。她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干脆炸掉电厂?
王千帆心中顷刻间如电石相击,火花飞闪。女人的思维总是出其不意,大胆跳跃到令人惊讶。炸掉电厂,电网便与普通铁丝网并无二样,探照灯也同样成了聋子的耳朵。这样,凭他们对地形的熟悉程度,黑夜里穿行于这片地区还不是如鱼得水的事?
男人考虑问题毕竟又比女人周到。千帆沉吟片刻之后说:“只怕炸掉电厂并不容易。首先的问题是如何混得进厂?其次,发电机的主要部件是什么样子?安置在哪儿?万一糊里糊涂炸了些不重要的设备,日本人三弄两弄又修起来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绮玉笑起来,眉毛一扬:“包在我身上吧。主攻方向你来定,局部战役归我来打。我只要进城一趟,保证能摸清楚你说的这些情况。”
王千帆笑道:“你拿什么保证?我可不愿意你进了城就当俘虏,到时候还得想办法弄你出来。”
绮玉说:“你忘了海阳电厂的创建人是冒银南?冒家跟我们家里又是什么关系?找到冒银南,电厂的什么问题不能知道?”
王千帆细想,绮玉的话倒是一点不错,遂同意了她的这一趟行动。
一切都很顺利。绮玉化装进城,找到冒银南之后,根本无需多费口舌,就得到冒银南详细标注在纸上的电厂设备安装图。电厂的心脏部位在何处,如何才能破坏得彻底,冒银南在图上指示得明明白白。绮玉心里想,他虽说替日本人做了商会会长,脚底板还是站在抗战一边的,将来胜利之后,一定不忘了记上他这一笔。
事情本来应该到此结束。绮玉拿到图纸,回去汇报了上级,另有人携了炸弹混进厂去,照图纸上标明的部位炸它个尸骨无存,绮玉就算光荣完成了任务。偏偏绮玉是个心眼儿活泛的女孩子,想着何不借此机会溜回家去见娘一面?这就引起了后面一连串意想不到的结果。
先说心碧。绮玉的自天而降让她喜不自胜。从绮玉病好之后回到部队,心碧这是第一次再见到她。儿女虽多,个个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岂有看见了不喜欢的!心碧托着绮玉的脸细细端详,连声抱怨她没有长胖,又说怎么不见一点血色,因而想到队伍上一定是日子很苦,忙忙地就叫桂子,让她把家里能找到的好东西都做出来让绮王打个牙祭。
绮玉饭还没有吃到嘴里,烟玉无巧不巧在这时候回了家。此时的烟玉正是从佐久间那里听到了日军就要出城作战的消息,准备回家写成情报,交给冒家的车夫老高,再由老高转交之诚。烟玉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答应了之诚的事,她无论如何总要办成一两件才得安心。
因为城里和乡下消息隔绝,绮玉是刚刚知道烟玉在《潮声报》当了记者。烟玉自然也没有料到会在家里碰见绮玉。姐妹俩乍一见面,双双都有种陌生感。绮玉在部队上听说过海阳城里有这么一份报纸,知道这是在日伪政权操纵下的宣传工具,烟玉如今居然为这样的报纸做事,在绮玉看来根本就是堕落和叛变。而烟玉的不安出自她的心虚,她时时刻刻担心家里人知道了她和佐久间的关系,一旦知道以后将会如何?她不敢去想。这样,当绮玉突然之间出现在家中时,烟玉本能地觉得紧张。
绮玉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