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的九月-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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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室内只听到收款台下电脑机箱的嗡嗡声,这台电脑未老先衰了,嘉羽想。那么,今晚就开始上班吧,下午你先过来一趟,我给你简单介绍下情况,有问题么?
没想到手续如此之简单,他们互换了手机号,嘉羽郑重地将号码加入通讯簿,这意味着他的西伯利亚又拓展了四分之一的疆土。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向老板道谢,又问道,您家里养猫么?
你怎么知道?
嘉羽指了指他的毛衣,对面会心地笑了,说,以后叫我老朱就行了。
经过超市的时候,嘉羽特地进去给傻笑买了猫粮,房东老太太准备的鱼骨头拌饭,再美味也会腻的吧。将吞拿鱼和虾肉饼干提在手里,他忽然感到这只傻乎乎的猫已经占据了心里不少地盘,像一份上天赐予的礼物,尽管不属于自己,但它身上安静悠闲、怡然自乐的哲学气息仿佛温热的水流,注入自己冰冷的躯体。
傻笑被美味吸引,耸起鼻子嗅嗅,便安心地蹲在嘉羽身旁,舔食起他手心的食物来。它的舌头粗砺,锉刀似的来回划动,使掌心隐隐发痒。小脑袋上下起伏,咯嘣咯嘣的声音阵阵传来,*的小耳朵好像螺旋桨,不时转动,也许是它心满意足的体现。直到傻笑对新食物置若罔闻,嘉羽才收起袋子,拍拍它的脑袋,起身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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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88节
在四川小店吃过午饭,嘉羽特地回家换上干净衬衫和大衣,又找出香水撒一滴在袖口。临出门前他给尚平打了电话,尚平正忙得不可开交,但依然很高兴,连声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还说下班后顺路去视察书店。
他骑着车,左手扶把,右手拎着刚换下来的大衣,它的去向是书店隔壁的干洗店。雪势并不大,由于气温低,没人走动的地方已是白皑皑一片,显得圣洁,嘉羽认出路两旁高高低低的小丘陵其实是被雪覆盖的垃圾堆。
他的工作很简单,老朱只用了五分钟就教会他使用电脑的数据库来查找和更新书目,这是当顾客前来问询时使用的,如果没有库存,就记录下来以便进货。更常见的情况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书,只要别算错钱就好,老朱再三叮嘱,不过我想你这种高材生不会犯这种错误,老朱用眼神代替右手拍拍他的肩。每天下班前,当然就是每天早晨,记得检查一遍当天的账目,这样出了问题也好尽早解决。
他们在书架中穿梭,其实来过两次,嘉羽对这儿的布局已经了如指掌。如果书被翻乱或者放错地方,你就整理一下,老朱把一本书卷起的封面压平,塞进当代小说的书架。
最后,千万别忽视这里。他走回柜台,指着桌子下面闪烁的黑白荧光屏说。屏幕被一分为四,正在通过摄像头从各个角度拍摄这不大的空间。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89节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拨转时钟,日子忽然加快,从前的一分钟变成现在的一小时、一个夜晚、一天,汇入滚滚而去的时间长河里。每天的生活大抵相同,嘉羽吃过晚饭,跨上单车穿过夜色掩映下的几个街区,在老朱回家之前接管书店。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做完清洁等着老朱来,当然这没什么好顾影自怜的,既然睡眠已经抛弃了他。
有时老朱回家晚一些,便会靠在椅子上和嘉羽闲聊,用手支着脑袋,肚子隆起像一座小山。老朱说当初盘下这个店时对方要价很低,唯一的要求是保留“若水居”这个名字,他想想就答应下来,毕竟安在书店上也不算难听。嘉羽有几次想说他跟这家店面的渊源,但又因为它与九月有关而作罢。
书店的生意并不火爆,顾客主要是学生,而且看书的永远比买书的多。嘉羽看得出他们许多都是晚饭后顺路溜达到这里的,随意拿起一本书,不顾冰凉席地而坐,窃窃讨论起来。他喜欢看他们眉飞色舞地评论,越谈越投机,以至于把某个作家的所有出版物都拿起来翻一遍,还会极认真地到前台来登记缺失的部分。
宿舍楼熄灯后客流量骤然减少,他将最里面的灯关掉,掩上大门踱出去抽烟。慢慢地周围灯火渐熄,书店终于不可避免地成为远近少数明亮的店面,与之相伴的是几十米开外的7…Eleven,从街对面看过来颇像幽暗博物馆里两个精致的展台。奇怪的是,7…Eleven门外总站着一名警察,一袭乌黑带银色反光材料的大衣衬出几分威严。他纹丝不动,身体朝向路口的方向,似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嘉羽不由心生敬佩——他素来欣赏敬业的人。
如果店里太安静就来点音乐,当然是轻柔的为主,比如Keren Ann; Tori Amos或者许美静。在寂寥的夜里,他不需要强硬的扫弦或鼓点,仅仅是这样单纯的女声就可以穿透他的头颅,拨动某根敏感的神经。
也就是这些时候,他会读那些一直盼望而没有机会读的书,甚至重新读曾经爱不释手的书,恍惚之间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又回到大学的图书馆,独自坐在临窗的书桌前,伴着不时从操场传来的凌乱的踢球声;抑或置身于九月的绘图室,阅读之余偶尔抬起眼睛就能看到她。最多的回忆还是来自曾经的美国南方小城,斜靠在自家深灰色的柔软沙发上,一页页翻着手中珍贵的中文书。它们飘洋过海几万里,从国内的某间书店开始奇妙的环球旅行,最终到达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
在他简陋的书架上,有成排这样的图书,书脊上印着闪亮的名字,散发出的淡淡油墨气息淤积在狭促的卧室里。即使只是坐着与它们对视,红蓝橙绿,高矮胖瘦,也同样是件欣慰的事。嘉羽常常陷入某种迷思,想象着九月在万千书目中流连的身影和期待的神情,伴随着惊喜和满足,她带着它们离开那个喧嚣的地方。在她之前,这些书曾被无数人拿起、阅读、又放下,只有她认可那些平凡文字背后的价值,并且相信他也会如此这般地赞同。像一方富足的矿藏,千百年来等待人们的到来,然后九月替他发现了它。
他们有着如此相似的审美和品位,许多人毕生追求的知音般的默契,就那样简单而直接地在他俩一个眼神的交换中获得,无需多言,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人们说每本书都有它自己的命运,于是命中注定,种种围绕这些书的猜测将在此刻被解开,被分享,被热爱。这使他觉得他和九月之间的种种,便称得上命运,而这些书籍,就是命运的注脚。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90节
梅纹时常来看嘉羽,她觉得一个人孤单地度过夜晚是件残酷的事,当然,对她而言亦是如此。夜幕降临之后,她在家里准备原料,热好烤箱,做两盘蛋挞,还专程去超市买一个新鲜蜜柚。每当在冷冽的风里关上车门,看着它们安静地躺在座椅上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充满莫名的幸福感,以至于她虔诚地希望天气再冷一些。
可令人困惑的是,嘉羽虽然从不反对她的来访,却似乎也没有任何期待。他总是礼貌地接过食物,搬一把椅子到柜台后,然后倒杯热水给她暖手,微笑着请她一起享用。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不出对漫漫长夜只能独处的不适,他永远在读书,一本接一本,她猜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他是绝不会离开椅子半步的。吃东西的时候,她不得不绞尽脑汁找话题,不然嘉羽就会举着书将她晾在一旁。后来她逐渐发现,最有效的方法是让他介绍这些书或作者,那时他会突然变得健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其实她对嘉羽所说的大多不甚了解,即使知道也没往心里去,她只是喜欢看到他热血沸腾的一面,哪怕这样的状态无法持久。
如果兴致高,她就留在店里边用电脑看电影边陪他,对于一个习惯于夜间工作的人来说,这不成问题。早晨老朱接班之后,她会带嘉羽去Wooden Creek吃早饭,进门时她总是一面高调地挽着他的胳膊,一面欣赏相识的招待撞见后脸上惊异的表情。
说到底嘉羽身上还是带有浓重的工科生的细致,这点在他们逛家居市场的过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无论面对的是炊具餐具还是相架台灯,他都会找来产品说明认真研究,向导购咨询,最后参考实际环境给出建议。当然,大多数建议也会被采纳。虽然梅纹觉得居家装饰首先要跟着感觉走,但还是乐于让他参与到新家的设计中来,注入他的气味。他的气味,没有过于刚硬的线条,也没有繁复的装饰,简洁却不轻浮。比如曾被嘉羽取笑为斑点狗的吊灯罩——他的头总是毫无防备地被边沿撞到——已经换成素雅的浅灰色,梅纹躺在床上的时候,便觉得连灯光都平和了。
她已经决定和朋友共同分担公寓的租金并长期住下来,朋友自然是求之不得。这里离闹市区不远,交通便利,能显著减少开车,剧院影院都在步行范围内,楼下就有家大超市。缩小生活圈、抛却过去、展开新生活,这里是理想的起点。
老板打来电话,希望她尽快结束休假回去上班,应该是新人的表现不能令人满意吧,不管怎样,她自己也有些怀念同事们,以及播音室里的调音台了。这是一份许多人求之不得的职位,更是能让她获得乐趣的工作,说得高尚些,传播知识、抚慰现代人干涸空洞的心灵,也是在尽一份社会责任。她已经准备好等所有的事情都画上句号,就重新投入刚刚起步的事业中去。
望熙试图挽回,找过她几次,但都只是电话里匆匆几句,看得出他一如既往地忙碌,梅纹也拒绝见面。说些什么呢?话题肯定会无可避免地回到那件事上。道歉又有什么用呢?即使轻微如浅溪的水流,也能够削去碎石的棱角,更何况是*裸地背叛。无论她怎样说服自己释怀,那些照片,九月的笑声,依然会冷不丁地跳出来给她以重击,让她感到怪异肮脏又毛骨悚然。眼泪掉下来,每次都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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