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的九月-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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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过,她的耳朵冷得发烫。
刚才的电话是她打的吧?梅纹举起手里的相机。
在东京也是她吧?她觉得自己的语气渐渐生出了嘲讽。
望熙没有回答问题,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梅纹知道已经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于是把相机扔进手袋,离开了这个滑稽的场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沿着街边一路向前走,步履沉重,但她必须走。
五天四夜。他们在一起五天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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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36节
嘉羽从网吧回来发现尚平仍在床上躺着,嚷嚷着头疼,便泡了杯茶,又跑去买牛奶和面包。没想到牛奶下肚不久,又原模原样吐出来。嘉羽有些无奈,抄起拖把一边清理一边说,你快赶上奶牛了,喝的是酒,吐的是奶。
就这么一直等到日薄西山,尚平才蓬头垢面地起床,问嘉羽想不想吃饭。于是两人立刻向巷口的小店进发。老板娘老远招呼他们,又来喝酒噻?尚平一听酒字,胃里泛酸,蹲在路边树坑旁恶心了许久。
热腾腾的麻辣烫刚端上来电话就响了,无和弦的铃声在今天听起来多少显得另类。嘉羽看到001开头的号码就猜到是Lee,按下接通键便招呼道,Hey Bruce!
Lee对中国功夫可以用痴迷来形容,早些年看过不少李小龙的电影,崇拜得不能自已,干脆把他的英文名也安在自己身上,见到嘉羽总会怪叫着摆出一些奇特的造型。嘉羽也不接招,只是摆摆手吓唬他说中国人都会点拳脚,出手便要伤人,你还是小心为妙,不要玩火*。
Lee说嘉羽走后,那边罕见地下了场雪,电视气象预报员提前数天就在兴奋地预告,最后弄得尽人皆知,几乎演变成流行的问候语。节日如往年一般,并没有太多亮点,过后就回实验室打发时间,家里热闹过后的冷清令人无法适应。不过学校也强不了多少,房间里空空荡荡,偶尔上网读到有趣的新闻,正要跟嘉羽分享,看到洁净的桌面和紧锁的书柜,才想起已是物是人非。
嘉羽听得有些莫名伤感,忙说我在国内过得挺好,虽然天气很冷没有车开,但每天都能吃到美味,你知道,就是那种很辣的。等你来中国玩,我做东。
Lee曾经到嘉羽的公寓做客时领教过水煮鱼的能量,笑容可掬地接过主人的美意,只尝了一口,就辣得舌头肿胀口齿不清,连喝三杯苏打水,脸上的肌肉才渐渐恢复弹性。估计一朝蛇咬的痛楚依然清晰,Lee立刻开始攻击嘉羽心意不诚。
两人相隔十二个时区,朗朗地笑了半天,Lee突然问道,要找的人有音讯么?
嘉羽只好实话实说。
如果找不到就算了,跟导师打个招呼回来吧,你也知道这边缺人,估计他欢迎还来不及。
好不容易回来了,先让我过几天安稳日子再说。
随便你吧。Lee的语气有点无奈。
暮色四合,嘉羽立在风中饥寒交迫,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末了Lee说,有了手机号,小心我随时吵醒你睡觉。
进屋坐定,看尚平吃得正香,嘉羽恍然想起忘记问Lee去年圣诞吃奶油蛋糕的事。掰开一双筷子,正要开动,铃声又响起来。他抄起电话就说,兄弟,你想我也不能不让我吃饭啊。
是嘉羽么?那头是一个女人轻声在讲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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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37节
梅纹肯定出事了,嘉羽对尚平说。说完起身跑到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直奔Wooden Creek而去。电话里她气若游丝,几乎已经没有力量吐出一个字。她只是说,快点来,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坐在车上嘉羽揣度着这三个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似乎只有电影里地下党或者情侣之间才会表达得如此秘而不宣。不过此时,无法顾及这么多,当一个无人陪伴左右的女子需要帮助时,推脱绝不是理智的做法。就如同身在美国时,他曾无数次想到,九月孤独难过的时候,也应当有人及时出现一样。
他看到梅纹,仍是昨天的装束,可是全然失去了活力,像被抽掉骨骼般独自颓然地坐在角落,一手捏着围巾的边角,一手搅动着奶茶。女人在忧伤时候的神情,都大同小异。
梅纹还没开口,眼泪就簌簌滴落下来。这个不长的故事是在无数抽泣的停顿中完成的,从东京的电话到相机里的照片。嘉羽始终没有开口,更怕说错话,他从来就不会安慰别人,九月曾说他更适合当倾听者,而非交流对象。于是他只是默默递上纸巾,在梅纹泣不成声时拍拍她的肩。
我能做什么呢?嘉羽不断自问。诅咒能让怨气得到最快的释放,对大部分人而言,由爱生恨是如此简单的化学反应,然而对解决问题毫无价值。
梅纹擦着脸颊上的泪水,双眼注视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她说已经去过电台,推说身体不适请了两周假期,领导也仅仅是点点头,没有多问,毕竟这样的主播职位,有太多备选的实习生正虎视眈眈。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她也头绪全无,只是打算先搬离目前的住所。
搬家,为什么?嘉羽有些迷惑。
因为那套房子是在他的名下,家具,甚至锅碗瓢盆也都是他买的,梅纹解释到。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再说,这样刚好给那个女人让位。东西不会太多,几个箱子搬上搬下而已,要借用你一晚,没问题吧?
嘉羽点点头。
怨恨的结果是支离破碎,无论对一段关系本身或受伤一方的内心世界都是如此,它是副作用比疗效更显著更持久的手段。何况,纠结中的三方他都无权评判,而且梅纹不过是刚认识几天的朋友。
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改天我请客,说做就做。梅纹仰头喝完奶茶,拨开挡在眼前的刘海儿。幸亏车的首付是我出的,不然我们得学非洲部落里的人,把箱子顶在脑袋上了。梅纹挤出一丝笑容。
嘉羽知道,那不过是故作轻松的姿态而已。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38节
搬家,对于嘉羽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自从离开家到这座城市念大学,他早已习惯了临别之前的紧张和慌乱。他愿意给自己一个下午,将私人物品堆在地上,然后一件件挑选出随身携带的东西,它们将参与全新的旅程,被赋予新的生命。而无法带走的,也仔细整理打包,做好标记,留给家人或者朋友看护,它们总有一天会回到他的身边。他无法轻易丢弃,因为他相信,长时间使用的物品,会留下某种气味,埋藏主人的故事,是过往生活的影子。它们代表纯粹和美好。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不过是人们对自己日益复杂的内心的遮掩罢了。
所以,他的钱夹里还藏着曾经和九月看过的所有电影的票据,它们记录了对电影,或者说,对两人在黑暗中独处的期待和喜悦。
坐在梅纹家宽大的沙发上,听着卧室里翻箱倒柜的声响,他想起离开美国的前一天,自己从宿醉中醒来,只看到窗外阴霾惨淡的天空。挣扎着起床,洗澡,对镜细细地刮胡子。他喜欢剃刀埋在剃须啫喱下滑过皮肤,根须断裂的声音,并以为这是做男人莫大的乐趣。客厅里的CD机正播放斯梅塔那的《我的祖国》,第二乐章《沃尔塔瓦河》。他静静对自己说,别走开等着我,我就要回家了。
推开门,外面果然在下雨,这种潮湿是为他所欣赏的,大约是因为他自小生长在干燥的北方。如果像往常一样,他可以在洁净的雨丝中散步,看松鼠躲在树下气定神闲地啃食坚果,不时抬起眼睛与他对视。四周都是葱绿,近处的草地,远方的青山,他深深地呼吸,仿佛这样能够涤荡心里的淤积。
而现在,他必须换好衣服出门,把车交给买主。取下悬在后视镜下的小相框,里面是九月与他在一个短假期出游时照的合影。那天很热,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花露水味。启动、换档、油门,嘉羽最后一次开着这部红色的小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买车的美国姑娘刚拿到驾照,不出意料,这是她人生的第一部车。头发稀疏的父亲自豪地站在门口,看女儿急驰而去,脸上堆满了幸福。凄清的雨落在脸上,并不凉,那个姑娘永远也不会明白在冬天开启暖气时,挡风玻璃上显出的字迹是什么意思。那甚至不是中文,这个世界上,只有九月明白。
将足球鞋底的泥土和杂草清理干净,晾在门口,所有必需带上路的东西就都收拾完毕了。嘉羽看着空荡的房间,发亮的灶台和洁白的墙壁,与初来乍到之时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在于,那是夏天,而离开时已是冬季。几天后新的住户搬进来,也会像他一样推开窗户看见公车站和后面树丛边的小径,但绝不会察觉到一丝旧主人的气息。
忽然有些落寞。无数个晚上,他坐在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喝酒抽烟读书听歌,想念九月,顺便诅咒这座小城诡异的安静和毫无节奏感的生活,甚至一度生出唯恐天下不乱的焦躁。所以Melissa说,你终究不是属于这里的,你需要回去,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中。
如今,当所有的努力被实施,机票握在手中的时候,他又清楚地觉察到,自己会像当时怀念国内一样,在未来的某一刻,怀念这里的种种。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39节
梅纹的新家也是朋友租来的公寓,阴差阳错空出一间,在高高的二十四层。论空间,自然是无法和先前的地方相比,但地段很好,离城中心几步之遥,论高度已足够俯视他和尚平的蜗居。放下箱子,梅纹独自整理衣服,嘉羽帮她把音响摆在宽大的窗台上,她就随手挑了张CD播放。
到哪里都不忘记音乐,这和我倒有几分相似,嘉羽想。
推开窗,高层强劲的风猛烈地灌进来。他开始不确定这是否就是他一直居住的城市。一条光带从东至西穿城而过,仿佛大地因为风吹日晒皴裂出的口子,泊泊地向外流着汁液。市中心流光溢彩,几根光柱射向天空,在云层里无声穿行,像是外星人正监视着这座热闹非凡的城市。
嘉羽趴在音箱边,俯身向下看,那些高低错落的公寓楼像灌木丛般低矮卑微,灰头土脸,一块块窗格映出的微光让他想起跳跃在坟冢上的鬼火。只不过换个角度看待生活,竟是如此不同,嘉羽想,又或者那才是生活的本来面貌。而这个窗口,便是生活给自己打开的通道,它呈现出一些事实,而我们必须接受的事实。
他看着路上甲壳虫般爬行的汽车,突然觉得所有人的生活都是荒诞的,因为渺小,所以能够各自精彩,而精彩只是过眼云烟罢了。我们被放在不同的轨道上,永远无法交汇,一瞬间擦肩而过,一转眼走进回忆,到头来还是颗孤独的星球。
直起腰,不慎将头碰到吊灯,灯光摇晃,半球形的黑色灯罩上散布着几块不规则的白色形状,像粉刷墙壁时滴在地板上的油漆。梅纹问他疼么,他摸着脑袋笑了笑。
梅纹忙着将衣物分类妥当,放进柜子里。她的头发被束起来,可以看到双眼还肿着,默不作声,与平日大相径庭。她在想什么?也许是望熙与那个女人在东京五天四夜的爱情故事,他们去了哪里,说怎样亲昵的话语。一起对着菜谱的图片点餐,手牵手徜徉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