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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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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满有兴致地对他笑。

    “可是你刚才怎么啦?”他问,“我知道你正在想些特别的事情。我能从你脸上看出来。”

    “我想我不会告诉你。”她说。

    “好吧,那就别说了。”他回答。

    她红着脸,咬了咬嘴唇。

    “不是,”她说,“是那些女工。”

    “她们怎么啦?”保罗问道。

    “她们有件事已经筹划了一星期了。今天她们似乎特别来劲儿。个个都一样,故意保守秘密来奚落我。”

    “真的?”他关心地问。

    “我本不在乎,”她用气愤激昂的语气继续说,“如果她们不是拿这个——她们的秘密故意在我当面卖弄的话。”

    “真是妇人之见。”他说。

    “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气真可恨。”她激愤地说。

    保罗一声不吭。他知道女工们为什么得意,他很抱歉自己成了新纠纷的祸根。

    “她们尽管保守秘密好了,”她深思了一会儿苦涩地继续说,“可是她们不该这么炫耀,让我始终蒙在鼓里。这事——这简直让人受不了。”

    保罗想了一会儿,深感不安。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他面色苍白神色慌张,“今天是我的生日,她们全体给我买了好多颜料,她们嫉妒你——”保罗觉得她一听到“嫉妒”这个词神色顿时变得冷冰冰的——“仅仅是因为我有时带本书给你。”他慢吞吞地加了一句,“但是,你要明白,这仅仅是件小事,你千万别介意——因为——”他很快地笑笑——“嗯,尽管她们一时得意,现在她们要是看见咱们在一块,会说什么?”

    克莱拉很生气,因为他冒失地提到了他们眼下的亲密关系,这话简直是侮辱。

    然而,看到他如此平心静气,她也只好竭力克制着自己,原谅了他。

    他俩的手都放在城堡墙粗糙的石栏上。他从母亲那儿继承了一种纤巧的气质,所以他的手长得小巧而又充满活力。她四肢发达,双手相应地又显得很大,不过看上去又白又有力。保罗一瞧见这双手,就明白她的心思,就了解她:“她想让人握住她的手。——尽管她对我们是如此高傲。”他默默自语,暗自思量。而她也在注视他温暖又活泼的双手,好像是专为她而生。这时他正双眼忧郁,凝视着旷野,陷入深思,千姿百态的万物都从他眼前消失了,剩下一片黑暗,其中包含着多少忧伤和悲剧,所有的房屋、河滩、人类、飞禽都无一例外引人忧伤和悲悯。只是外形上不同而已。此刻,万物形状仿佛都模糊一片,只剩下那一大堆黑乎乎的土堆,充满了挣扎与痛苦的物质。这一切构成了眼前的景色。工厂、女工、乡亲、高耸的教堂、镇上的密集的房舍,全都淹没在幽暗、深思和忧愁的氛围中。

    “两点钟敲过了吗?”道伍斯太太惊奇地问。

    保罗从深思中惊醒,万物都恢复了原形,重新获得了各自被忽略的个性和欢乐。

    他俩匆匆赶回去上班。

    他匆忙准备着晚上的邮件,检查芬妮车间送来的活儿,这些成品还散发出一股熨烫的味儿。正在这时晚班邮递员进来了。

    “保罗。莫瑞尔先生,”他边说边笑着递给保罗一个邮包,“是一位女士的笔迹!别让姑娘们看见。”

    邮递员本人就极受人喜爱,他很喜欢拿姑娘们对保罗的感情开玩笑。

    这是一卷诗集,还夹着一张便条:“请允许我献上这份心意,请勿见外。衷心祝福你顺心如意。——克。道。”保罗顿时满脸通红了。

    “天呀!道伍斯太太。她太破费了。上帝,谁会想到呢!”

    他忽然大受感动,心里充满了来自她的温情,沉浸在这温情中,他似乎感觉到她就在跟前——她的双臂、她的肩膀、她的胸脯。他不仅能看到,而且可以摸到,甚至觉得与它们融为一体了。

    克莱拉的这一举动使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了。其他女工也注意到保罗一碰到道伍斯太太就抬起闪光的双眼瞟着她,特别亲切地向她致意。人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奥秘。

    克莱拉知道他本人尚未意识到,她也就不动声色,要是有时看见他迎面走来,她就故意转过头去。

    午饭时间,他们经常出去走走,这事完全光明正大、心地坦诚,人人都觉得保罗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状况,所以也见怪不惊。他现在与她谈话多少有些像以前同米丽亚姆谈话时的热情,但是对话题不大在意,也不费心推敲自己的结论。

    十月的一天,他们去兰伯利喝茶。他们在山顶上停了下来,保罗爬上去坐在一扇门上,她坐在踏阶上。下午,天空弥漫着一层薄雾,麦捆在雾里透出昏黄的光束。

    他们都沉默不语。

    “你结婚时多大了?”他平静地问。

    “二十二岁。”

    她的噪门压得很低,有点低声下气的。她现在愿意告诉他一切。

    “八年以前?”

    “是的”

    “你什么时候离开他的?”

    “三年前。”

    “五年!结婚时你爱他吗?”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悠悠地说:“我想当时是爱他的——多少是爱他的。这事我没多想过。他需要我,当时我太拘谨。”

    “你没多想就糊里糊涂地走入婚姻圈吗?”

    “是啊。我好像睡了一生似的。”

    “梦游症吗?可是——你何时醒来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来,是否醒来——从我很小的时候。”

    “当你长成一个女人后你还在睡吗?多奇怪!难道他没有叫醒你吗?”

    “没有,他没能做到。”她单调地回答。

    褐色的小鸟掠过树篱,那里野蔷薇开得红艳艳的。

    “他做到过什么?”他问。

    “打动过我。他对我从来是无足轻重的。”

    下午天气温暖,日色朦胧。农舍的红屋顶在蓝色的雾雹中红得耀眼。他喜欢这样的天气。他能感觉到,但却无法明白克莱拉在说些什么。

    “但是,你为什么要离开他呢?他对你态度很恶劣吗?”

    她微微打了个寒噤。

    “他——在糟践我。他想吓唬我,因为他没能完全得到我。后来我感觉自己想逃走,好像自己被绑住似的。他好像很卑鄙。”

    “我明白了。”

    其实他根本不明白。

    “他老是很卑鄙吗?”他问。

    “有一点。”她慢慢地回答,“后来他看出确实得不到我的真心,他就耍起横来——他很野蛮!”

    “那你最后为何离开他?”

    “因为——因为他对我不忠实。”

    俩人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搁在门柱上,以保持身体平衡,他把手盖在她的手上,一颗心怦怦地急跳起来。

    “可是你就——根本——根本不给他机会?”

    “机会,怎么给?”

    “让他亲近你。”

    “我嫁给他——我本来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俩都尽力保持嗓音的平静。

    “我认为他爱你。”他说。

    “看起来是。”她回答。

    他想把手挪开,可是不能。她自己挪开了,解了他的围。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问:“你就这样把他甩了吗?”

    “是他离开了我。”她说。

    “我猜想,他没能使自己成为你的一切。”

    “他本想威胁我就范。”

    不过这番话使两人都有点茫然。保罗突然跳下来。

    “来,”他说,“咱们喝茶去。”

    他们找到一家小茶馆,坐在凉爽的馆舍内。她替他倒好茶。她显得很沉静。他感到她又回避自己。喝完茶,她深思似的望着茶杯,手里不停转动着自己的婚戒,深思中,她竟退下戒指,把它竖在桌上转了起来。金戒指变成一个玲珑剔透、闪闪发亮的圆球。圆球倒了,戒指在桌面上颠了几下停住。她转了又转,保罗看得出了神。

    可是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而且他只信奉纯朴的友谊。他认为自己对她的情感是光明正大的。他们之间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文明男女之间的友谊罢了。

    他与许多同龄的青年一样,性的问题在他心中显得很复杂,以至于他拒绝承认自己曾想过要克莱拉或米丽亚姆,或任何一个相识的女人。性欲是一种超然的东西,它并不属于一个女人。他精神上爱着米丽亚姆,而一想到克莱拉他就感到温暖。在心里穹她争斗,他对她的乳房及肩膀的线条非常熟悉,就好像这些线条塑造在他脑海中,可他并不是非要她不可,他也许可以一辈子不要她。他认为自己被米丽亚姆束缚住了。假如有一天他要结婚的话,他应有责任娶米丽亚姆为妻。他向克莱拉说明了这一点,她什么也没说,由他自己去决定。一有机会,他就去找她——道伍斯太太。同时,他经常给米丽亚姆写信,有时还去探望她。整个冬天就这么度过,似乎他并不大烦恼。母亲对他也比较放心,她以为他和米丽亚姆逐渐疏远了。

    米丽亚姆也知道此时克莱拉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可是她依然相信他的良知一定会胜利。他对道伍斯太太的感情,比起她的爱来要浅薄得多,而且非常短暂,何况,道伍斯太太是结过婚的女人,她肯定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说不定还会退去几分稚气,医治他对低下事物的欲望,这种欲望只有其他女人可以满足他,她可不行。只要他的心对她是忠实的,并且回到她身边来,她一切都可以忍受。

    他丝毫也未觉察到自己的处境有什么变化。米丽亚姆是他的故友、情人,她属于贝斯伍德,属于家庭和他的青年时代。相比而言,克莱拉是个新朋友,她属于诺丁汉姆,属于生活、属于人间。对他来说,一切很明了。

    道伍斯太太同他有时很冷淡,两人下常见面,最后总是又凑到一块儿。

    “你对巴克斯特。道伍斯态度很坏是吧?”他问她,这事老使他不安。

    “哪方面?”

    “噢,我不知道,你难道没有对他态度很坏过吗?你难道没有做什么事几乎气死他吗?”

    “你指什么?”

    “使他感到他可有可无——我知道。”保罗宣称。

    “你很聪明,我的朋友。”她冷冷地说。

    两人谈话到此为止,这以后倒让她冷落了他好一阵子。

    最近她很少看到米丽亚姆。两个女人的友谊虽没有完全中断,但已十分淡薄了。

    “星期六下午你来参加音乐会吗?”圣诞节刚过,克莱拉就问他。

    “我答应要去威利农场。”他回答。

    “噢,好吧。”

    “你不介意,对吧?”他问。

    “为什么要介意?”她答。

    这回答差点惹火了他。

    “你知道,”他说,“我和米丽亚姆从我十六岁时就好上了——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时间真不短。”克莱拉回答。

    “是的,不过不知为何,她——事情总不顺——”

    “怎么啦?”克莱拉问。

    “她好像把我据为己有,她甚至不肯让我的一根头发随便落下或吹走——她抓住一切不放。”

    “可是,你不是乐意人家霸占你吗?”

    “不,”他说,“我不愿意。我希望一切正常些,彼此取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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