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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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准是又跟阿玛拌嘴了。”出了西里间,海蕖对嬷嬷说。
“这还不是常事!”
“我饿了,”海森无动于衷。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十一点:
“董嬷嬷,有什么吃的没有?”
“太太早吩咐过了,今儿个你们小哥儿俩毕业,特地让刘妈给你们煮了冰糖莲子。我瞧瞧去。先洗脸吧!”说着走了出去。
夏天,二太太的脸盆里总有半盆清凉凉的水,准备随时用。海蕖先走过去,往脸上撩了一把凉水说:
“阿玛没事竟招奶奶不痛快,奶奶有病,他也不管。”海蕖一边洗脸一边说:
“这回又不知道怎么了”。
“能为什么,还不是又为着阿玛抽大烟呗。”
“阿玛可也是,就不能立个志戒了它。”
“那你这位格格敢去劝劝阿玛?”
“奶奶那么闹还没用呢,能听我的?”
这会儿,董嬷嬷用茶盘托着两碗冰糖莲子进来,送到他们手里一人一碗,说:“刚从冰箱子里拿出来的,先垫补点,就快开饭了,”又说:
“吃完了玩儿去吧,我过那边瞧瞧去”。
董嬷嬷走进西里间,正听见二太太说:
“好,如今大老爷索性又要把那几响地卖了,给他运动差事,掐咱们的脖子,这叫什么理儿?”又问:
“王先生,大老爷这封信哪天写的?”
“是半个月前的日子”,王先生从桌上拿起那封信又看了看。
“看那意思,大老爷已经找好买主,给老爷的这封信,也不过是打个招呼吧”。
“这几年,租子越、越来越少,大老爷要卖,就卖、卖了吧,他运动上铁路,铁路的差事,咱们也、也有个靠。”
“靠?这些年咱们靠上他什么了?你这个人就知道靠、靠、靠,谁靠得住?靠人不如靠己,就不想自个儿要个强,凭自己找条道儿?”
“吆,太太,您让我干、干什么?钻营谋划去做、做官发财、客事吗?我又不象大老爷留、留过洋,就凭我肚子里这、这点墨水?进‘贫民工厂’学手、手艺,笑话!您不嫌有失身、身份?”
“你什么都干不了,就等着将来要饭?”这是二太太自打进这个门儿就开始担心的事,就只是不便说出来,今天一生气就冲口喊了出来。
“沿门乞讨?哪儿的话,能有那、那事?”二老爷觉得这纯粹是杞人忧天,这是和他二老爷不搭边儿的事。
“可是老爷,您也真得拿拿主意了”,这回王先生插嘴了:
“那点儿地租虽说解不了大渴,可没了它,宅里一点进项也没有了。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里里外外那么多应酬都不能免,铺号里的帐越积越多,哪一宗不得个数啊!照这么下去,帐房的事就不好办了。”王先生乘机提出自己的难处。
“是啊,事情都摆在这儿吗”?听了王先生的话,二太太更是满脸愁容:
“我早说散几个佣人,老爷就是舍不得。您瞧,连大哥子、大姑娘算上,上头笼共才七口人,佣人倒是九口,——这里头没说您,王先生,您可别多心”。
“散人?说着倒容易。散谁?挨个数呀!董嬷嬷您能离开她?刘妈?把她散了,谁打扫屋子、给鱼缸换水?李妈散了,您能自己上做、做活的案子?外头,您就说吧,散老卓,来客没人回、回事,多让人笑话!散厨子、谁、谁做饭?散老刘?有个象样子的应酬,能满街上找赶车的?散了大黄,平常出门儿大、大步量?跑个街、买个零碎东西,不全是小赵的事?没有小熊,里外断了气儿,行吗?再说他是董嬷嬷的儿子,能看着他“打、打游飞”去?”
“小熊的事您倒甭操心,”董嬷嬷说话了:
“他正年轻,出去拉个排子车、扛个窝脖都成,至不济也能帮他爹摆摊儿,不致于饿死。”董嬷嬷对这个家再了解不过了,其实早有此想法,只是找个合适的机会说出来,这会儿也趁机把久已藏在心里的话饶着弯儿地说出来:
“再说,白天让他干自个儿的去,完工还回宅里帮忙,宅里要有个急事,就叫他歇一天。他也未必天天有活干呀!”
董嬷嬷的主意虽然很高明,二太太也觉得这是个两全之策、可碍着面子,咀里还是一个劲儿的说:“这事再商量吧!”
“要不然,您瞧西宅的房……”王先生试探着往出拿主意。
“卖?那可使、使不得。西宅的产、产权是大老爷的。”
“要想卖,有什么使不得的?吉林的地契上还是你们哥俩的名字呢,大老爷不是自做主张要卖吗?许他卖我的,就不许我卖他的!?”听见二老爷那窝窝囊囊的话,二太太很是生气。
“我不是说卖,我是说能不能租出去呢?空着也是空着。”王先生说
“那么一大、大一宅子,租给谁?有钱的主儿能住租、租的房?没钱的主儿租的起么?”二老爷认为此路不通。
“租出去到也是个办法”。二太太沉吟了一会儿,“整着不好租咱们零着租。”说着,拿起来桌上的旱烟袋给自己装烟。
二太太在生活里有两样癖好,一是饭后嚼豆蔻,一是抽点关东烟。二太太的烟袋有三尺多长,翡翠烟嘴白铜烟锅,烟钵是仿照老树根雕成的,上面棱棱角角,很有点特色。
“零、零碎出租?那不成了大、大杂院了?”二老爷觉得这大杂院是底层百姓的事,把祖宗留下的宅子——肃宁府变成大杂院,这简直是有辱门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二老爷说这话无心,只是本能的想法。可这句无心的话,犯了二太太的忌。二太太娘家住的院子里,就有两家街坊。二老爷说了这话以为就没事了,一歪身躺下要点烟灯。不料二太太猛然把烟袋往桌上一拍:
“怎么?大杂院就不是人住的吗?”说着站起来,两步走到床边,拿起烟灯就往地上摔
“你到是住着深宅大院呢,可是除了当就是卖,除了靠就是抽,你还会干什么?”二太太越说越有气。
“抽!我让你抽!”说着抄起那杆湘妃竹的烟枪,在自己膝盖上一磕,磕成了两截。
“这、这是怎么了?”二老爷一咕噜坐起来。
“有话您、您说,别拿我的烟具出气。多可惜了得吆!”
“噢,折了杆烟枪你心疼,把家当抽光,你到没事人儿了?有骨头你不会把瘾戒了吗?”
“太太,您别生气了,唉!”王先生叹着气,把烟灯座和两截烟枪捡起来。
“您这是干什么?”董嬷嬷赶紧把二太太拉过来,扶她坐在椅子上。
“这几年您身子骨就不好,还经的住生这么大的气?”
听见这屋摔东西的声音,海蕖的心里朴朴直跳,赶紧拉起海森往东间跑。
“奶奶又生气了,今天这气头真大,咱们快瞧瞧去!”
“阿玛,奶奶都疼你,你去劝劝吧。”走到堂屋,海森往前推海蕖。
这时候正听二太太嚷嚷:
“把我气死,你们爷们儿就可以敞开儿闹腾了,这个家有什么奔头,这个日子还过的下去吗?”
“你倒有、有志气呢,卖杏仁浆还不是瞎、瞎折腾?”二老爷过不了烟瘾,一着急又揭了二太太的疮疤。
“我瞎折腾,好,我瞎折腾!”二太太万没想到二老爷说出这话,心象被刀扎了一下。
“今儿个咱们就索性折腾折腾!”说着,顺手抄起桌上那个七棱八角的烟钵就摔,正巧这会儿海蕖一步走进来,烟钵在她右胳膊上打了个正着。海蕖连吓带疼,“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下把屋里所有的大人都吓坏了,首先是二太太,顾不得再发脾气,一把拉过海蕖:
“哎呦!打着了?”
“快给瞧瞧吧!”董嬷嬷急得过去就挽海蕖的袖子:
“好嘛,烟钵上那么多棱角,受的住吗?哎呀,又红又肿!”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二太太和董嬷嬷抢着给海蕖揉胳膊:
“妞儿别哭了,明儿个咱们逛公园去。”
二老爷气头上说了那句话,也挺后悔,当时又找不着圆全的话,正为难,二太太误打了海蕖,她这一哭倒解了围。赶紧借题找话:
“妞儿,别、别哭了,都是阿玛不好,下月你过整、整生日,到北海划船,唱昆、昆曲,好不好?”
大伙儿一听这话就知道二老爷是没话找话,给自己下台阶,也给二太太解气,也就都赶紧往开差话,董嬷嬷忙说:
“哟,可不是,要不是老爷说还没想起来呢,太太,这可是件大事儿。”
“可不,得像个样儿的办!”王先生也把话接了过来。
于是这一场纠纷就这么着被海蕖受误伤过整生日差开了。
过了半个月,二太太同意了董嬷嬷的建议,小熊白天帮爹摆摊,收了摊仍旧回燕宅来听候使唤,燕家只管他一顿饭。房子不能出租,更不能出卖。二老爷觉着在房子上没算盘可打,就从心里把这事一笔勾销,一心一意筹划着给海蕖过整生日了。
二太太那天回到自己屋里哭了一场,连着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老觉着心口疼。
“姑太太,我倒有个想法。”安排了小熊,嬷嬷又想出个主意。“要不然,典吧!”
“典?”二太太一愣。“有几个把房典出去能赎回来的?”
“要真赎不回来再卖,谁让大老爷要卖地呢?”
“唔——”二太太沉吟不语,想了好了几天,觉得也只有这一步棋可走了,就对王先生
放了话:
“有合适的主儿,您给打听着,咱们是不得已要典房,可价钱也得差不离儿,别透着是咱
们求人。”
房子的事才定出个章程,二老爷仿佛就看见了成堆的洋钱,有机会就在二太太面前念秧子,什么“快到七月十六了”、“妞儿是您的心尖子,过整生日能不办么”等等。二太太犯了踌躇,不办吧,委屈了宝贝疙瘩,办吧,又得往出拿东西。还不到七月初十,不但二老爷步步加紧,就连白四老爷、佟姑老爷也都来打听“那天叫什么玩意儿,怎么个过,都请什么人……”。二太太一想,面子总得摆吧,说穷也没人同情,办就办吧。典房的事还没落实,二太太只好含着泪打发王先生把几件“大毛儿”送进了拍卖行。
给妞儿办整生日,最高兴的倒是二老爷 ——家里办事,外头出份子,这是构成二老爷全部生活的主要一项。二老爷的生活里要是没这些人情来往的应酬,那简直都懒得活下去,于是,给海蕖办整生日就成了二老爷这些天的头等大事……。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神马转世来报恩
第四章、神马转世来报恩
海蕖的生日是中元节后一天,也就是农历的七月十六。
刚进七月门儿,王先生就追上几张单子来,有该准备的东西,包括订下北海那条最大的画舫;有该请的亲友,并注明哪几家是应该由海蕖亲请的。俗礼讲究:七天为请,三天为叫,当天那叫提溜。也就是说,真正的请人,尤其是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得在七天前就下帖子,一般点儿的客人可由下人送去,什么点儿的就得主人亲自登门送请柬了。那年头没有电话,到了三天头上讲究的人家就还得再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