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全三册)-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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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程度怎么样?’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教中学吗,勉强还可以对付得过去。’……”
杨森还忆及卢魁先所上的那一份万言书,甚至一字不差记得原话:“一切政治改革,应自教育入手,而以教育统治人心,为根本准则。(卢魁先)并建议应设一专门机构,延揽人才,谓‘事得人而举,无人才即不能发生力量’。这些说法,深获我心,我一望而知,他的建议很有价值……”
“那时正好教育科有一名科员缺,我问他,你可否屈就?他谦逊的说:‘愿予一试’。作为施展他生平抱负的起点。这是我和民生公司创办人,日后的中国航业巨子卢魁先关系的开始。”
从末句看,这至少是杨森十余年后的回忆。至于泸县这一席对,杨森一开场便是按照他蛮干将军的习惯那样“笑”,还是“和颜悦色”,无从考证究诘,杨森回忆这一段时,卢魁先既已成为“中国航业巨子”而与杨森有了多年的合作与朋友关系,或许杨森在写*时措辞上有所收敛也未可知。
“此人谙练有识,劲气内敛。”这是杨森对卢魁先本人的印象。
此后不久,杨森即特聘卢魁先出任泸州永宁道尹公署教育科长。这是卢魁先平生第一次当官。
“自己在1920年以前,还是一个只说不做的人;如做教师,只能在讲堂上说,而且照着教科书向着学生说;当新闻记者,还是说,而且是只能在报纸上去说。第一次给我做的机会,还是杨军长,是在泸县任教育科长那时候,才用力在教育上学做的实验。”这是卢魁先对自己与杨森一席对话及后来发生的事情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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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六)(1)
卢魁先与杨森一席对后,常年冷清的川南师范学校的礼堂,很快变得热闹起来,连檐下筑巢的燕子都弃家而去。头一回热闹是兼任四川泸永镇守使、永宁道尹杨森主持的欢迎道尹公署教育科卢科长。接下来,便是卢科长主持的欢迎一个接一个由北京、由广州特聘来的老师。这天,礼堂门口,空空的燕巢下,卢科长又带着学生在准备欢迎会,他已在一条长长的横幅上写下“隆重欢迎”,最后写下被欢迎者的名字。
“二哥,左边一个竖心,右边一个军,这字读啥?”卢子英问道。今天他的学堂里没课,卢魁先把他带在身边。
“恽!”卢魁先写完这名字,提着笔,指挥学生将横幅悬上会场。
“百家姓上少见!”卢子英说,“姓这个姓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吧?二哥请的这位恽先生到底长什么样?”
听得江边汽笛声,学生们都跑了。
“不会自己看看去?”卢魁先一个人把横幅挂上礼堂大门。卢子英早已撵着师范学生们的后脚跑向码头。
泸县临长江。卢子英跑到码头边,只见石阶两边,有士兵荷枪实弹,列队站岗,戒备森严。
“这姓恽的不是来川南师范当先生的么,怎么来头跟一个师长军长似的?”
“快到了!”杨森的副官遥指下游江口刚冒出头的滚滚黑烟,对早就守候码头上的杨森夫人说。杨森夫人连连点头,她那按旧式发型盘在脑后的一头秀发在江风中上下晃动。
“恽先生,五四时期写下《武昌学生团宣言书》的那个恽先生?……”不断跑来的学生已经涌满码头,遥望黑烟滚滚而近,一路议论。
“北京爱国学生之运动,乃我*未死尽之正气……”卢子英听出学生们是在背诵这个姓恽的人写的文章。
“当然是他!……宣城师范锐意革新教育的恽先生?……天下哪还有第二个先生?……卢科长怎么就能把恽先生大老远的从宣城、从重庆请到我们小小的川南师范来?……”
“因为他是卢科长!”听得人群中最后一句回答,卢子英挺起胸脯——因为他是卢科长的四弟。
“恽先生连省长、军长都敢当面指着鼻子痛骂,他凭啥买咱小小川南道尹公署教育科卢科长的面子?”
“因为卢科长是……”
“立正,敬礼!”卢子英正想听清因为自己的二哥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这个姓恽的买他的面子,却被杨森的副官一声口令打断。卢子英不喜欢这个副官,整天追在杨森身后,跟屁虫似的。不过这时,重庆上行的轮船已到,卢子英被裹在学生的热流中涌向囤船。
石阶两旁侍立的列队士兵齐向轮船敬礼。轮船上下来的却是杨森。杨森乍见这么多学生,以为是来欢迎自己的,可是学生们全从他的身边跑过,涌上囤船,一路高声叫喊着:“恽先生,恽先生!”迎向穿国服戴礼帽颇有风度的乘客,迎向穿西装颇有派头的乘客,乘客全都摇头。
卢子英人小,挤不上去,便站在台阶上,听得被冷落在石阶上的杨森问副官:“学生娃欢迎谁呢?”
副官答:“您请的那个卢思到学校时,学生娃才这么欢迎过。”
杨森问:“像这样欢天喜地,学生还能欢迎谁呢?”
卢子英和杨森一起望向轮船,乘客全都下船,学生们涌上船去。
轮船空空,船舱外只剩下刚拴完船缆正在脱下粗布手套的一个老水手。
“恽先生没来!闹了半天,空欢喜一场!……早就听说他过重庆时被好几个学堂拽住不放,他哪儿走得到小小的川南师范?……”卢子英随着学生们重新进了川南师范学校大门,一路听学生们嘀咕着。
新政(六)(2)
“他被重庆人截流了。”一抬眼,见大门边老黄角树下站着二哥,卢子英走了过去,对二哥说。
“谁?”
“姓恽的!”
“先前还叫人家恽先生,怎么一改口成了——姓恽的?”卢魁先听四弟话说得直杠杠的,笑了。他喜欢四弟身上与生俱来的那一股子虎气,却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莫叫虎气演变成盛气凌人的傲气,所以有意沉下脸,嗔道。
“说话不算数,算个啥——先生?换了我,就不给这姓恽的当学生!”
“刚才你说——他被‘截流’了?”卢魁先不想跟四弟斗嘴,改口问道。
“你的学生说的,说——自古大河上游的人,能截下流的流,说的是水。如今,下游重庆的人,截了我上游泸县的流,说的是人——姓恽的!”
卢魁先不置可否一笑。
“这种人,不值得我二哥站在大门口干等!”
“谁说你二哥——干等了?”
“蛮干将军从重庆回来了,那个轮船上,穿国服戴礼帽、穿西装拄文明棍的先生们全下船走空了,哪儿还有个——恽先生?下班船要等到半月后了!”
不见二哥吭声,卢子英扭头望身后,二哥一双眼睛,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瞄着校门外。
“二哥就这么相信——这个姓恽的这班船一定会到?”
“这个——姓恽的……”二哥悠悠地学着四弟的口吻,“自己说的,这班船到!”
“他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的人,你二哥会费这么大的事儿请他来么?”
卢子英见二哥眼中一亮,他顺势回过头望去,学生们进校后,守门的工友刚关上的大校门外,一个穿长衫挑着行李的青年走近。他抬眼望着“川南师范学校”的校牌望了好久,又从怀中取出眼镜来戴上,这才读出“川南师范学校”,他到家似的,孩子气地一笑,就要进门。
“你找谁?”工友问。
青年一口湖北话:“哦,我是受聘来的教员。”
工友:“来教书的先生?”
青年:“就说是——先生吧。”
工友上下打量青年:“说是先生,天下哪有挑行李、穿草鞋的先生?说是苦力,天下又哪有穿长衫、戴眼镜的苦力?”
“是恽先生吧?”卢子英听得身后二哥一声响亮的招呼,二哥已经迎到校门口。
“是卢先生吧?”恽先生再次戴上眼镜看去。
“他就是我们的教育科卢科长。”工友说。
恽先生学着工友口吻:“说是科长,天下哪有穿麻布、蹬草鞋的科长?说是学生,天下又哪有如此好勇又稳健的学生?”
卢魁先憨憨地摸摸头。恽先生一看他的浅发小平头发型,乐了。他揭下自己的草帽,这一回,轮到卢魁先乐了,二人发型居然完全相同。
二人互相打量,相视而笑。
卢魁先:“我二人有一处一模一样!”
恽先生:“头!”
卢魁先一语双关:“若不是这一处一模一样,怎么会湖北、川南走到一起来!”
见二哥与这个“恽先生”一见面就跟多年老朋友似的,卢子英心头纳闷。据他所知,二哥与此人从来没见过一面啊!
卢子英迎了上去,站在二哥身前,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恽先生”。
恽先生再次戴上眼镜,俯身,像先前盯着校牌那样,盯着卢子英看,忽然笑了:“你是卢先生的小弟弟?”
“你怎么知道?”
“你这张小脸告诉我的,”恽先生说,“长得跟你哥一模一样。”
“你也……长得跟我二哥一模一样。”卢子英今天头一回笑了,连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隔着一对厚得似泸州老窖酒瓶底似的玻璃镜片,卢子英看到了一双眼睛。跟着二哥出门三年了,卢子英没少见过大世面大人物,文的有省议会的邹议长,武的有督军衙门的熊克武、川南道的杨师长……卢子英早学会了,见再非凡的人物,都能像二哥那样不诧不惊。可是眼前这一位“人物”,却与此前见过的所有人物全不一样。穿着打扮全不一样,这“姓恽的”平凡到了极处。最不一样的是他眼镜后的这一双眼睛,平常地笑着,却让卢子英当下感到一股不平常。大人物们也曾这么俯下身拍着卢子英的脑袋对卢子英笑过,可是,卢子英总觉得那一双双笑眼后面要么是埋伏着笑之外的太多的东西,要么是啥东西都没有。
“我怎么会长得——跟你二哥一模一样?”这位“姓恽的”问。
“本来不一样的!”
“哦?”
“你戴眼镜!”
“你二哥不戴眼镜。”
“你看校牌子、看我,都要走近了盯着看!”
“你二哥一眼能望出十里百里!”“姓恽的”好像与卢子英自来有缘,竟把他二哥抛在一边,与他说得闹热,“那,四弟,我跟你二哥该是长得全不一样……”
“眼睛!”
“眼睛怎么啦?”
“你眼睛里有东西。”卢子英说。
“哦?”恽先生湖北口音与卢子英川音应对着,抑扬顿挫,分外有趣,“哪样东西?”
“我二哥眼睛里也有东西。”
“哦?”恽先生高声了些。
“我二哥和你眼睛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东西。”
“哦!”恽先生抬起头来,望着卢子英身后的卢魁先的眼睛。二人隔着卢子英的脑袋,默默对视,良久,忽然相对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卢子英。二人同时看清了对方眼睛中的神情,是对这位小弟弟眼光能识人的赞叹。
“你这兄弟,若是拿枪杆子击碎魔窟,定是一把好手!”恽先生一叹。
“我这兄弟,若是把这魔窟建设成花园一样,才是一把好手!”卢魁先一叹。
“我二哥和你眼睛里的东西都是摆在明处的东西,一点儿也不打埋伏!”卢子英顾自说着自己的观感,“三年来,除了我二哥的眼睛外,我头一回看到这样一双眼睛。”
“那你也该叫我一声哥!”
“代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