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刀 右一刀-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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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就把头破血流的老干部抢下来,并手执一把大刀面对数百名造反派说:“哪个动,动老子砍死他”,然后扬长而去。但蒋毛子并没有什么政治觉悟,在那个波谲云诡的年代很容易就站错队,最终从成都乃至西南地区著名的工人头头(他最鼎盛时专门被召到北京为领袖江青接见)变为阶下囚。进监狱的时候他拒绝剃头,因为他有一头帅气的头发,结果被打得半死,吐血三升。
蒋毛子出狱后已是1975年,看上去还是一条汉子,他对社区(对不起,当时没有这么时髦的叫法)最大的贡献就是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好像是9英寸的。虽然一半以上的收看时间我们都是在看雪花点并且在电视机侧后方必须有台风扇一直为它降温,但这已经足以形成蒋毛子高大的形象了,比他手执砍刀面对数百名对手发飙的江湖传说形象还要高大。
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年代,我们为街区拥有这样一台神奇的匣子兴奋得辗转反侧,生活为此发生了重大变化!每天傍晚,整条街的人似乎都要涌来钟家大院看电视(事实上从下午四五点开始院子里就会有小孩预先摆好板凳以占据有利位置)。需要交待的是,蒋毛子的电视在播放时是不放在家里的,而是摆在院子靠北头最中央的,以至于每当我们凝视电视画面时,上面隐隐浮现蒋毛子那张帅气的脸,以至于出门在外不要提“钟家大院”,只需淡淡地说一声“放电视那家院子的”,立马就会被人侧目三分。
那段时间,院子里的群居状态异常和睦,家长里短的是非也不复存在,我们为能看到天安门、能看到《新闻简报》、能看到阿尔巴尼亚的故事片而觉得社会主义就是好。我清楚地记得,赵忠祥那时还很年轻,并不是每天都露脸,而播放毛主席去世时,全院、全街人民都哭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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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金街:居住1975(2)
居住1975——那个破旧混杂的大院是老成都的一个缩影,“钟家大院”或“红星大院”是成都人最典型的人居状态——虽然地震能给人们带来恐慌与喧嚣,但塑料布加竹子搭成的“鸭儿棚棚”成为我们永远的精神家园,就在梧桐树下,当春天回来,小燕子依然飞回到我们被烟熏火燎过的屋檐下。
蒋毛子后来死了,死于肺病,据说是狱中留下的病根。虽然蒋毛子在80年代初因承包安装东西干道(蜀都大道)的路灯而大发了一笔,但并不见他有多少财产留下。他死后留有一子,名叫蒋波,据说现为成都“的哥”中的一员,整日为交规费而忙碌奔波。
不知蒋波是否还记得——打金街,居住1975的美好年代,时间像水泥一样被凝固,我们曾一起拍过纸烟盒。
军区大院(1)
只有真正的成都人,才会对“校场坝”有着光辉而神秘的记忆碎片,“校场坝”就是军区大院,在那个军歌嘹亮的年代,它代表着身份、信仰和可保障的经济条件。那时候不讲究递名片,但只要你在寒暄中不经意透露出“校场坝,军区大院出来的〃,立刻会迎来肃然起敬,因为你比一般人离毛主席更近。
从广义而言,“校场坝”分布在成都的东西南北,分别被老百姓沿用历史的称谓,叫做〃东较场〃、〃西较场〃、〃南较场〃、〃北较场〃;在我的记忆中,地位最崇高的就是〃北较场〃,它装点了我们烦躁不安的青春时代。作为一个父亲曾为我军下级军官的儿子;我像真正的小屁孩在父亲为师级和军级的胡斌、王兵蛋的带领之下,短暂经历了这样一个时代。
“苏联人〃和我们关系还融洽时帮着盖了几幢楼,和苏式建筑一样,高大而笨重,远远望去,像趴了几头北极熊;和苏联人相掰了以后,中国人自己建了更多的房子,模仿痕迹严重且不结实,天长日久则有些残破。
这样的残破给我们很多乐趣。王兵蛋的爷爷是副司令员,这使他很自然地成为一群中下层军官子弟的〃一哥〃。他人小,但胆子很大,〃北较场〃的公共澡堂后面是一段围墙,趴在围墙上可以透过残破的楼墙看到澡堂里依稀的光景,但并不真切,只可见雾气中有丰乳肥臀摇来晃去。那是一群正处在或马上处在青春期孩子的口千舌燥的时光,直到马三有一天在看到一幅很具体、很有冲击力的图像后忍不住热血上涌,呻吟一声〃我的妈也〃,窟窿才很快被毛巾挡住,并且第二天便用水泥仔细补好。
后来大家都不带马三玩儿了,他为此无比羞愧,曾拿巧克力贿赂我们,但未遂。
“北较场〃占地广大,从文殊院到通锦桥,从灯笼街到北护城河,是成都的城中之城,从建筑学的意义而言,它只是一堆水泥和砖头的简单组合体,从社会学的意义而言它就是老百姓的居住图腾——每天从早到晚,轮子上涂了白漆的吉普车和尾巴上飘扬着警备区旗帜的摩托车吞吞吐吐,间或有女兵神气地坐在上面,皮肤白白的,不苟言笑,像威严的仙女。
凌晨6点钟,嘹亮的起床号准时响起,然后就会听到密集的脚步向大操场涌去。大操场坐北朝南,主席台前庄严矗立着一尊巨大的毛主席汉白玉像,仅比天府广场的那尊小一点。跑完步,然后又涌到大小共3个食堂去吃饭。一例的馒头稀饭咸菜,但小食堂会配以奶粉冲的牛奶。
后勤部的孩子在生活条件上要富裕一些,时常会有些如巧克力之类的东西带在身上显摆,这往往容易导致打架,且司令部的孩子屡战屡胜。那一年冬天,阳光灿烂的一个上午,女兵们正围坐在操场的草地上学习党中央的新文件。这时,再一次大获全胜的“司令部〃押着灰头土脸的〃后勤都〃走过来,每人面前被塞了一本中学教材《生理卫生》,强制住的他大声朗读——〃第7章,生殖系统。青春期时第二性特征开始明显发育,男性主要表现为喉结突出……女性主要表现为……〃吓得数十个女兵花容失色,尖叫着逃散。而〃后勤部〃的孩子更觉得羞愧难当,兵蛋儿正为他们的一手策划满足不已的时候,感到耳朵剧痛,他老爹走过来对他一顿狂扁。
这被当成一个严重事件来处理,兵蛋儿被关进了在现代居住建筑理念里被认为极不人道的黑屋子,被饿了一天一夜。但他仍然是我们心中的英雄,因为他不仅没有哭,而且禁满出来时还笑了笑说: 〃妈妈的,那黑屋子好臭!〃后来兵蛋儿被他爹弄去当兵,好像是什么坦克旅,后来好像又去了石家庄军校,反正我再也没看见过这个曾经的精神领袖。他走后,“司令部〃也开始式微,在战斗中往往输给因营养充足而牛高马大的“后勤部”。
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快过去,大家都在长大,考上大学的回来时胸前会有一枚红底白字的校徽、一定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利用老爹关系经商的;腰间定会有BP机乱叫或者一部大得砸死人的〃大哥大〃;到地方机关当小干部的则低调得多,但也会不经意间透露可以偶尔批点政策条子的权力……发生在阳光灿烂下午的故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散去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军区大院也因为一个又一个新兴楼盘的崛起而失去光彩,几十幢灰白色的4层水泥楼看上去那么土气而呆板。而那几幢因为给共和国做出过重大贡献老将军们的独立小院,看上去不再有过去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后来甚至据说边上修了咖啡厅、音乐茶座,从而让容易失眠的老将军们非常愤懑。
终于,住在大院里不再是一种风光,而成为生活缺乏变革的潜台词。90年代末期,大家纷纷从“城中之城”搬了出来,有一小部份因为聪明实干,终于通过拼搏和天生的人脉关系居住在成都的几大 〃高尚社区〃里,西装革履,开着奔驰宝马,身上再看不到军营生涯的痕迹。
军区大院(2)
但那样简单而富有生机的居住记忆却挥之不去,磨拭得链光瓦亮的水磨石地板、黑色的印着标志的军用皮沙发、热气腾腾的加了苏打粉的馒头、欢声笑语的公用澡堂子,还有总要把军用衬衣改得贴身一些的女兵……常常在凌晨6点时浮现在梦中。
有志青年胡斌告诉大家,好长一段时间准里在早6点醒来,听不见嘹亮的军号声,只有社区小道上搬运垃圾袋的清洁车轰鸣声。他为此很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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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而居
沿河而居,是动物们的理想。人也不例外,《诗经》里大段大段在河边谈情说爱的片断,成为远古幽旷的画面。
事实上最初不是为了浪漫,而是为了生存,河谷地带湿润丰泽利于食物的生长,且不易遭受其他野兽的攻击,如果顺流而下,则是最好的交通途径。于是,天长日久〃河居时代〃成为一种幸福生活的符号,孙悟空率众猴儿们栖息花果山,其实看重的是水帘洞以及顺洞而下的一条河,乐得天天在河岸翻跟斗。
之所以要写系列的〃居住记忆〃,是因为早年的很多记忆对我们一生影响都很大。那时候成都有个很壮观的居住景象:沿府南河两岸的窝棚人家。据统计,逾6万户人家数百年来就过着江南水乡的生活。1981年,成都发大水,从〃水东门〃至〃安顺桥〃一带,河水举〃岸〃齐眉。大人们愁眉苦脸,因为窝棚漏水,睡觉都要打伞,湿度极大,折磨着老年人的风湿性关节炎;但小孩子们很高兴,河水很高,常常把上游的一些木柜、盆子、拖鞋冲下来,很多小孩便去打捞,常常满载而归,当然也有个别小孩从此不归,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把涨水的季节当成假期。
那时候河水污染很小,能钓鱼,抓来在河岸用火烤来吃了,正好在学鲁迅的《社戏》,觉着意趣相同,很有充实感。
其实窝棚人家的河居时代并不那么美好,因为贫穷,因为饥饿,因为半夜会突然被大人喊起来打伞遮挡雨滴。但它是一种很自然状态的东西,不会出现后来物质上的压迫感。1992年又发大水,我们已经搬到水碾河居民楼了,住在砖混结构的4楼上俯瞰,有种傲视群雄的感觉。
那段时间府南河两岸被淹了很多人家,安顺桥也被冲垮了。像水碾河居民楼这样的居住方式几近奢华,我们之所以能搬进去,听说是米建书市长特批的,他就是著名导演米家山的老爹,搬进去那天大家都叫他〃青天〃,现在想起来很傻也很纯真。
事情越来越郁闷,居住的理想升级比米价长得还快,在历经高楼大厦后,突然又回归到 〃河居时代〃。据陈家刚的广告词,〃河居〃代表着最高尚的生活回归,上河城于是建立了。在府南河两岸,这样的楼盘非常多,人们似乎忽然变成鱼类,要回归到水里邀游。
居住在湖河江海上确实好,因为这种资源很有限。一个富婆曾经用极文学的语言对我说: 〃子夜时分,坐在面朝锦江的飘窗上,河水婉蜒而至,月色打出波光粼粼,有种‘卡布奇诺’的感觉〃。她认为,拥有一段河面,是人类居住尊严的象征,是居住人权。
小时候她家就住在一年两淹的〃水东门〃沿岸,而且我观察过,直到现在她打伞的姿势也很熟练。
但富婆很快就搬家了,一个原因是她老公和她离了婚,另一个原因是府南河没有波光粼粼,却时有刺鼻气息,这样一个原本出身贫寒忽然暴发的女子,无法从〃河居〃寻找幸福的时光,却屡屡被惊恐的回忆困扰。
为什么〃河居时代〃——这样一个富有诱惑力的广告语成为笑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