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病人-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二天,病人的病情发展严重,手脚开始偏瘫,脑血栓症状开始出现,于是科室组织会诊进行抢救。脑血栓病治疗最佳时间在6个小时内,这病人已超过了这个时间,最终虽然留住了生命,但却造成了左半身严重偏瘫,生活不能自理。这位病人住了一个多月,病情稳定后回去休养,临走时我们去看她,她没有怨言,只是苦笑地说:“医师,我这一辈子恐怕再不能走路了……”我听了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要流下来。
以后多少次,我在街上碰到坐轮椅让子女推出来的这位女病人,看上去一次比一次苍老憔悴。每次我心里都要难过和内疚好多天,以致后来我都怕碰到她,远远看到都要想法绕开。再后来听说她并发了糖尿病和白内障,前几年去世了。
时间过去了近二十年,医院条件有了大的改善,添置了CT等大型医疗设备,我们医师的技术水平也有了较大提高,心脑血管专科技术也日趋成熟。类似的病人都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后遗症偏瘫率非常低。我常常想到那位病人,她如活在今天,如当时医院有CT检查设备,如我们医师专科技术有今天的水平,根据她当时进院的症状应该是不会留下偏瘫后遗症,不会留下终生的痛苦和遗憾,不会给家庭和子女带来不幸。
多少年来,我心中的愧疚一直难以排遣,虽然是多方的原因,但我的心还是不能自安,唯有致力于医院的发展,努力为病人服务,来弥补心中的缺憾。
一只飘零的燕子(1)
北国的冬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片宛若一只只翩跹起舞的蝴蝶,不知她们要飞往何处。孤独的燕子,你是要飞往南方过冬吗?为什么你的翅膀如此的沉重,一点也没有平时的轻盈?疲惫的燕子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她的眼睛里有着怎样的遗憾和眷恋,却已经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燕子,某高校大学生,20岁。腹痛腹胀头晕三小时入院。三小时前,患者因与男友吃“溜肥肠”等食物后,自觉腹痛腹胀明显。下午6时许在校门口晕倒,送医院急诊救治。查血色素低于正常,血糖高,以“贫血,头晕待诊”收住血液科。治疗以抗炎止吐补液、对症治疗为主。次日凌晨2时呕吐胃内容物,用药胃复安。6时腹痛腹胀气短加剧,急请普外科、妇产科会诊,诊断为宫外孕、贫血性休克,建议立即转科手术,但燕子的生命已等不到这最后的救助,在输血补液的过程中,心脏轻轻地、永远地停止了跳动。
燕子走了。一朵花,就这样轻轻地谢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花开。忍不住问一声:谁该为她的生命负责?
燕子,如果你知道一句谎言就会要了你的命,你还会轻易把那几个字说出口吗?在你的就诊资料中,月经婚育史里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正值经期第三天,量少,平时有痛经史,无性生活经历。病史提供者是你本人,应该绝对可靠。你的资料给了医生一个误导,他轻而易举地就据此排除了妇产科疾病。直到会诊时,年轻的妇产科大夫发现你的病情与主诉不符追问病史,你才提到有绝经史,有性生活经历。当她当机立断建议立即转科急诊手术时,你已经气若游丝,再也不可能从鬼门关里回转。
日益发达的社会,越来越开放的观念,冲击着社会的每个角落,学校也不例外。年轻的大学生们,在学习专业知识的同时,也享受着风花雪月的爱情。甚至,他们在外公开租房,悄悄偷吃禁果。只是,由此引起的一系列反应和后果,他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更不知道只是一次的鱼水之欢,就可能引起宫外孕甚至致人死亡。燕子,如果你多一些医学基本常识,如果你没有在对爱对性还懵懵懂懂时就体验爱情,如果你在就诊时能够坦然告知医生实情,你的生命原来是可以延续的,你知道吗?
痛失爱女的父母,怎么也接受不了独生女儿已经死亡的消息。那冰冷的、毫无表情的躯体,真的是自己挚爱的女儿吗?她怎么变得那么陌生?陪同燕子到医院的师长,你还能再把这个学生平平安安地领回去吗?父母老师乃至社会,你们没有一点责任吗?
忙忙碌碌的父母,终于把孩子养大成人。孩子像羽翼丰满的鸟儿,终于从父母的手中起飞。父母轻松地笑了,沟通不知何时也少了。有多少时间,能够两代人一起坐下来好好聊聊?有多少父母,能够了解孩子的心态和生活?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在发现自己怀孕后不知所措,在家待了一个假期,刚刚返校,就悄悄地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大海。她的父母也是医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足够多的医学知识,知道一个小小的手术就可以解决问题呀。整整一个假期,他们怎么就一点没有注意到女儿有什么反常呢?
学校天天教书育人,在教给学生专业知识的同时,能不能也教给他们一些应对意外的技巧,教给他们诚实守信的原则,教给他们必要的医学卫生知识,也去管一管他们的生活呢?大学生在外租房,宛若小夫小妻过日子的不在少数,学校就能够置之不理放任自流吗?当家长把孩子交给学校,学校和老师能够还给家长一个身心健康、能够处理和适应社会的孩子吗?
社会越来越开放了,关于爱、性、避孕的科普知识却讳莫如深,成人对避孕常识尚且稀里糊涂的,何况孩子们呢?
活蹦乱跳的女儿说没就没了,怎不让父母痛断肝肠?于是医疗纠纷不可避免。无论医院是不是过错方,病人是弱势,医院赔款给病人的居多,所谓息事宁人。几万,几十万,白花花的银子说没就没了,甚至溅不起一点水花。可人的生命毕竟只有一次,病情如果受到足够的重视,那些像燕子一样如花似玉的生命,原本可以像花儿一样开得灿烂。
一只飘零的燕子(2)
急诊科被称为生命的绿色通道,它面对的是危急重症病人。生命危在旦夕的关头,当机立断采取有效措施,争分夺秒挽救病人生命,是每个医生义不容辞的责任。经验越丰富的大夫,越能迅速诊断和救助病人。但医院规模越大,分科越细。医生的专业知识精而不博,难免误人性命。住院医师通常转科三年才固定科室,原本也基本可以独当一面了。但偏偏妇产科不转,于是这方面的知识严重欠缺。设若接诊医生从腹胀腹泻的病史,结合体格检查就能确定是妇产科疾患,直接入科进行手术,燕子还会死吗?假如急诊科不能确定疾病就及时请全院会诊,在最短的时间内对疾病有个准确的判断,燕子的生命,还会去得如此匆忙吗?燕子已经走了,可亡羊补牢却不为晚。但愿医院能从事故中及时吸取教训,避免类似的事故不再发生。
雪还在下着。仿佛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在雪中舞蹈,鲜血浸透了红舞鞋。燕子走了,千千万万只燕子,能在冬天过去后再从南方回来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法网无情人有情(1)
在我的记忆里,久久保留着一位病人的身影。这位病人曾使我在情与法的十字路口困惑徘徊;这位病人使我摆正了一对关系:是无数病人的呻吟、鲜血甚至生命造就了一代代杰出的名医;这位病人更使我坚定了一条信念:医生的事业只有在解除患者疾痛、挽救患者生命的实践中不断奉献才能实现。
那是1996年元月6日的夜晚,我刚下手术台,就匆匆赶到医院门外一家临街的小吃店,疲惫地坐在小桌旁,点了一碗面条,随手燃起一支香烟。窗外,路灯下来去匆匆的行人,一个个将脖子深深地缩进高高直起的衣领,路面上间或有一些纸屑、塑袋等杂物由北向南打着滚飞向远处。“呼”的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店门开处,腋下夹着一团白衣的医生闪了进来,颤抖的声音语无伦次:“不好了,主任,120急救车接来一位被砍掉三只胳膊的女病人。”“三只胳膊?怪!”我推开冒着热气的饭碗,二话没说就返回了医院。
急诊室里,病人已被输上了两路液体。我掀起了盖着的棉被,她一丝不挂、毫无反应地躺在担架车上,上下睫毛合成了两条黑线,微弱的呼吸伴着胸腔低平地起伏,心电监护仪显示着长短不整的波形。她的一只胳膊已放在了白色的方盘里,另一只胳膊仅有部分皮肉相连,左大腿裂开的伤口露出了骨骼的断茬,断面齐刷刷的但已不出血。我知道,这时室内的气压超过了她心跳的搏力,生命危在旦夕。
手术间内,医生护士敏捷而轻稳,紧张又有序,一个眼神就是一条信息,一个手势就是一道指令。一支支针剂先后注入她的皮下、肌肉、血管,不同的导管置入她的鼻孔、口腔、尿道,一切准备就绪,我拿起手术刀和助手们一起上了手术台。就在这一刹那,一个念头闪进了我的脑海:“这可不只是一条生命啊!救活了她,就有可能也保住了伤害她致此的那个‘他’。”我手上的手术刀越来越沉重了。无影灯下,一处处出血被扎住,一条条血管、神经、肌腱被缝接,盯着接回原位的肢体由惨白变得红润,大家迎来了窗外的第一缕晨曦。
回到病房,医生护士像对待亲人一样床旁守护、精心诊疗,她的生命体征渐渐正常,终于睁开了双眼。眼珠大大的却黯然无光,睫毛长长的又很少眨动,双眸显现出惊恐、失望、无奈与渴求。她的躯体虽然有了生机,但灵魂却经历着复杂多变、莫名无情的摧残。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她和丈夫吃饭间因为钱的事拌嘴,突然,丈夫怒气冲天,暴跳如雷,举起了锋利的菜刀朝她砍来,一只胳膊掉在了地上,六岁的女儿立即抱起胳膊,眼珠子要掉出来似的凄惨地跪地哀叫:“爸爸,别砍了!别砍了!”然而,菜刀还是接连落下,另一只胳膊砍断了,左大腿断骨茬也露出皮外,地面流满了鲜血。不可思议的是:一向老实巴交、少语寡言、见人就蔫的他,既没喝酒,也没有吃错药,竟超出人类残忍的极限,越过歇斯底里的顶端。莫非脑子灌进了水、神经线骤然短路了不成?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她开始被人扶起,双手也锻炼着拿这捏那了。大年初一,市、局、院领导来科室慰问,她硬拽住人家不放,含泪诉说在医院的亲身经历和耳闻目见,非要宣传报道并为我讨个“封号”,病房的其他患者都听得哭下一家、跪下一地。随后,我果真被市委、市政府命名为“楷模医生”,成了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被评为“全国百名优秀医生”,事迹还上了中央电视台。
眼看着伤害她的丈夫将被开庭审判,人们一拨又一拨地找我,为的是索取我当时拍下的一张她伤情的照片。先是她丈夫的辩护律师:“被害人经过治疗,现在跟正常人差不多。检察院却公诉‘手段极端残忍,情节特别严重!’。”二是她的父亲:“这女婿不敢留啊!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举刀!”再就是检察院:“没有当时照片记录的惨景,法院就无法定罪。”迫于“不提供证据就是妨碍公务”的威慑力,我只好把照片交给了检察官。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法网无情人有情(2)
出院的那天,她一反稍显平静的常态,一动不动地呆坐在病床旁低头不语,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蜷缩在怀中的六岁女儿头上。两天后,我翻看报纸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