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病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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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我或许不该找老太的女儿谈话,老太或许还能在医院撑一段时间……
后来我想,这似乎是对我们每个人提出的难题,假如我们都不富有,有儿女需要花钱,家庭开支必须维持,可是年迈的双亲突然染病,需要花大把的钞票,而且治疗的预期很不明确,我们如何抉择?放弃还是坚持?如果放弃,什么时候放弃?如果坚持,坚持到什么时候?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这个问题很现实,或许你我都能碰到,但其意义已经远远超出“孝”与“不孝”的含义范畴。面对疾病,有时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也许只能选择目送着亲人离去,在心底流泪……
青色藤蔓白色花
岁月,掠过脸庞,留下的是皱纹。
往事,掠过心头,留下的是记忆。
漫漫行医路,有多少往事让我们动容?又有多少经历让我们难忘?
十五年前,我参与抢救了一个失血性休克的危重病人。那次难忘的经历,至今想来,心情仍是那么沉重。我又想起了那个可悲可叹的病人,想起了他柔弱而坚强的妻子,想起了他嗷嗷待哺的婴儿。那当年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如今也快长大成人了吧?
病人是个强壮的青年男子,患的是较少见的伤寒,送到医院确时,已合并肠道出血,出现了休克症状。患者便血不止,冷汗淋漓,他的脉搏越来越微弱,脸色越来越苍白,死亡的脚步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活力正在从他身上一点一点消逝。快速补液、止血、配血、输血、手术、心肺复苏……一系列紧张的抢救措施仍未能挽救他年轻的生命!太迟了!他永远地离去了,离开了这个令他无限眷恋的世界,离开了这个令他无限牵挂的家庭,留下年迈的双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女儿。而那个最令他牵肠挂肚的是仅几个月大的儿子,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未能叫他一声“爸爸”。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农村里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浓重,连生两个女娃的夫妇俩,为了生一个能够延续香火的儿子,悄悄逃离了那个曾经温暖、舒适的家,背井离乡,从此就开始了“超生游击队”生活。他们东躲西藏地干着城里人不愿干、不屑干的脏活、累活,收破烂、捡垃圾,日子在奔波劳累中一天一天过去,在一家人的提心吊胆中渐渐流逝。女人从怀孕到分娩,整日躲在屋里不敢抛头露面,终于平安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儿子,多年的打拼有了盼头!看着家中大大小小几张嘴和咿咿呀呀的儿子,男人更加没日没夜地劳作,似一匹不停奔波的马儿,为了找寻一顿草料和夜里立足的草棚而拼命劳碌。他要干活,他要挣钱,他要养活一大家人,他要养大自己的儿子!一看到儿子,他浑身的疲累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有奔头了!他有了更多的打算和梦想。
谁料想,肆虐的病魔一下子击倒了他曾经强健的躯体,高热不退、腹痛、腹泻,迁延不愈,接着是便血,由于舍不得花钱,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最终他还是被送进这抢救室。紧张的抢救夹杂着女人凄惨的呼喊,婴儿响亮的哭声,他恍惚睡在了一片苍茫的原野,四周是漫无边际的海水,要把他淹没……他再也无力看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儿子!
女人抱着他们几个月大的孩子哀哀地哭,絮絮地念叨他和她的往昔以及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
如果不为“传宗接代”,有谁会舍得离开家乡,过这流离失所的生活?如果不是生活的重负,有谁愿受这份罪?如果不是整日与脏污的垃圾为伍,又怎么会感染上这夺命的伤寒!?不及时的治疗延误了抢救时机,生生夺去了一条鲜活强壮的生命!有谁能先知先觉料到会有这一步!
他的双亲,他的弱妻,他的幼子,他的梦想,他的憧憬,与他血脉相连的每一个人,都需要他,都离不开他呀。他是那个家的主蔓,有了这根强劲茁壮的藤蔓,这个家才完整,才能开出五彩缤纷的花儿!
没了他,他的双亲也走了,只剩下那个女人领着一群年幼的儿女,苦苦支撑着。她没有回老家,丈夫死在了这个城市,她不想再回去了,也开始了“破烂王”的生活。欠了医院的抢救费,她要给他还上。她其实也可以不交,一个弱女子带着几个孩子,本已生活无着,还有谁忍心向她开口呢?她却承诺要还,她不能让自己的男人死了还背着债,欠着医院的钱……
几个月后,那个坚强的女人又一次站在了我们面前,执意补齐了所欠的全部医疗费,看着女人脸上写满的沧桑,发间佩戴的白花,离去时清瘦的身影,我的眼泪不觉又模糊了双眼。
从此,每当我遇到一心想生儿子的人们,我就不禁想起了这个不幸的家庭,想起了那个令我悲哀伤感的病人。
儿子,一路走好(1)
有一段时间,每当我踏进病房,都要不由自主地向电梯旁边的那个角落瞅一眼,假如那里空空如也,心中便不免有几分怅惘、几分失望;假如看到那个苍老的身影蜷缩着蹲在那里,便又十分揪心,不忍再看第二眼。
这是一个心都要碎了的父亲!他的儿子、我的患者——王建就住在与电梯间一墙之隔的造血干细胞移植室内,因为急性白血病复发,他已经是“二进宫”了。
我清楚地记得,王建入院那一天是“三八节”,陪他入院的就是他的父亲。老人一再悄悄地跟我说:“大夫,孩子的病情你可千万别瞒我啊,我能扛得住,只是拜托你先别让他知道,让他慢慢接受吧。”殷殷的目光中满是焦灼。王建这边却是这样跟我讲:“大夫,我是啥病我心里清楚,该检查检查,该治疗治疗,我全力配合,就是不要让我那老父亲知道!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不想让他担心。”——64岁的父亲和34岁的儿子之间有了令人心酸的秘密。
检查结果出来了,急性白血病确诊无疑。而且王建许多指标都提示预后不好,存在多项高危因素。这时,化疗已在进行中,剧烈的消化道反应和严重的合并症折磨得这个五尺汉子形销骨立。为了让父亲宽心,坚强的他每天强颜欢笑,从不呻吟,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眼看着老父亲脸上的皱纹日渐加深,我也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第一个疗程能让王建获得完全缓解,缓解得越早,生存的机会就会越大。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到了复查骨髓的时候,尽管骨穿报告显示骨髓内病态细胞比完全缓解标准稍多一些,我还是暗暗舒了一口气——有希望。
此时,我已经在闲谈中了解到王建和他父亲的一些情况。两人都是教育工作者,父亲当了一辈子优秀中学教师,刚刚退休没几年,正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光。儿子则是家族中的第一名大学生,师范学院毕业后,也成了一名教师,两年前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刚被提拔为当地的一所小学的校长,正是意气风发、大展宏图的年龄。不期然病魔悄悄地侵入了这个家庭,给每个人心中笼罩上了一重厚厚的阴影。
随着日渐熟悉,我不忍父子之间互相躲闪的眼神和一语双关的交谈,终于说服王建,让他和父亲打开窗户说亮话。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后,老人的心理负担似乎轻了许多:儿子毕竟三十多岁了,再也不是他眼中的小孩子了,比他想象的更坚强;白血病也并不那么可怕,已经有那么多治愈的范例,儿子也许就是其中之一,一定要让儿子轻轻松松地接受最好的治疗。
经过半年的共同努力,王建准备接受胞兄的外周血造血干细胞移植。就在王建进移植室的前一天,老人在病房楼下叫住我,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走了。不用打开,我也知道里面是钱,是六百六十六元钱。说实话,病人塞的红包都是整钱,这样的数目,我是第一次收到。想都没想,我像往常一样把钱交到了病人的账上。
作为一名血液病医生,如果病人经过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后复发,无疑意味着死神即将降临在这个不幸的人身上。移植后七个月,不幸的事情无情地发生在了王建的身上。
听到这个消息,老人的腰一下子佝偻了许多,耳朵也忽然听不清了,我不得不大声地将情况讲给他听。听着听着,他的眼睛渐渐没有了光彩;说着说着,我说不下去了。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一切是那么静,他沉浸在他无声的世界中,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袭上我的心头。伤心的老人,您心里在想些什么?假如我当初收下那个不同寻常的红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一幕了?那可是一个父亲期望儿子一切顺利的祈愿哪!
“无论如何也要再救救他。”最后,他嗫嚅着说,“还能不能想些别的法子救救他?他哥已经献过一次细胞,再献会不会有影响?手心手背都是肉,伤到哪个都于心不忍。”面对这个心力交瘁的父亲,我无语,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安慰这颗苍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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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一路走好(2)
科内讨论过后,王建又一次进入移植室接受治疗,此时的他脸色灰暗,疼痛也不时地困扰着他,原本就有些神经衰弱的他睡眠更差了。就像预料的一样,一次次的大剂量化疗都没有起效,恶性细胞一点点蚕食着他年轻的生命,也一次次打击着他父亲的心。两个月的时间,老人的头发全白了,重听的问题也一直没有解决。他每天每夜就在电梯边等待,三伏的天气,儿媳让他回家,老人家只是摇头。看到我,他往往会站起来,就像一直在等着我一样打个招呼,瘦削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即便是要迟到了,我也会停下脚步,和他说一说话,跟他讲王建在里面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本来病房里边不让移植病人的陪护人员住的,可对这位老人,每个医护人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善良的老人为即将面对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而备受煎熬,我们所做的这一点点和他所承受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医学院毕业,工作整整十三年了,我也算是一个“老大夫”了。有人说,医生当久了,心肠就会比从事其他职业的人要硬,因为见到的生离死别太多,难免有些麻木。我不敢苟同,只能说他们不了解医生,正因为见到的生离死别太多,才更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老年丧子的父亲,英年早逝的儿子,愿你们来生还做父子,永不分离!
心灵之歌
十五年前的冬天,我在医学院的学习进入了临床见习期。刚进入附属医院的病房,对一切都感到陌生而好奇。怀着对临床知识的强烈渴求,我们把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剩余时间全部泡在了病房,急于在实际的病人中见证我们在书本中学到的症状、体征和诊治方法。然而,临床见习并不顺利,对于我们这些怯生生、满脸稚气的见习生的问诊和查体,病人和家属们总会表现出不耐烦和不配合。
这一天,我轮转到了心内科。晚上,我照例早早地来到了病房,先在办公室查看住院病历,了解病人的诊断和治疗情况。突然,一个病人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一个女病人,22岁,风湿性心脏病,二尖瓣狭窄伴二尖瓣关闭不全,心功能衰竭。二尖瓣狭窄?心尖区隆隆样舒张期杂音?书本上描述过杂音的性质,老师仔细地讲解过,实验课上也听过录音,此刻,我是多么希望亲耳在病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