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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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哪个鬼地方去呢?”这个虔诚的长者开始了。“主祝福我们!主饶恕我们!你要到哪个地狱去呢!你这麻烦的废物!你除了哈里顿的小屋子,可什么都看过啦。在这所房子里可没有别的洞可钻啦!”
我是这么烦恼,我把托盘和上面的东西突然往地上一丢,接着坐在楼梯口,捂着脸大哭起来。
“哎呀!哎呀!”约瑟夫大叫。“干得好呀,凯蒂小姐①!干得好呀,凯蒂小姐!可是呀,主人就会在这些破片上摔跤,那我们就等着听训吧。我们就听听该怎么着吧。不学好的疯子呀!你就应该从现在到圣诞节一直瘦下去,只因为你大发脾气把上帝的珍贵恩赐丢在地上!可你要是总这么任性,那我可不信。你以为希刺克厉夫受得了这种好作风?我巴望他在这会儿捉到你。但愿他捉到你。”
①凯蒂小姐——这是凯瑟琳的简称。约瑟夫在此时对伊莎贝拉大叫凯蒂小姐,是因为这时伊莎贝拉的脾气跟凯瑟琳过去在山庄时一样,约瑟夫在大怒之下,便脱口喊出“凯蒂小姐”!
他就这么骂骂咧咧地回到他的窝里,把蜡烛也带走了:留下我在黑暗里。紧接着这愚蠢的动作之后,我考虑一会,不得不承认有必要克制我的骄傲,咽下我的愤怒,并且振作起来把东西收拾干净。立刻出现了一个意外的帮手,就是勒头儿,我现在认出它就是我们的老狐儿的儿子:它小时是在田庄里,后来我父亲把它给了辛德雷先生。我猜想它认出我了:它用鼻尖顶顶我的鼻子算是敬礼,然后赶紧去舔粥。这时我一步一步摸索着,收拾起碎瓷片,用我的手绢擦掉溅在栏杆上的牛奶。
我们刚忙完,我就听见恩萧在过道上走过的脚步声;我的助手夹着尾巴,紧贴着墙,我偷偷地挨到最近的门口去了。狗想躲开,可是失败了;从一阵慌忙跑下楼的声音和可怜的长嗥,我就猜出来了。我的运气较好:他走过去,进了他的卧房,关上了门。紧接着,约瑟夫带哈里顿上楼,送他上床睡觉。我才发现我是躲在哈里顿的屋里,这老头一看见我就说:
“现在我想大厅可以容得下你和你的傲气了。那儿空了,你可以自己独占,上帝他老人家总是个第三者,陪着这样的坏人。”
我很高兴地利用了这个暗示,我刚刚坐到炉边的一张椅子上,就打瞌睡,睡着了。
我睡得又沉又香,虽然很快就睡不成。希刺克厉夫先生把我叫醒。他才进来,而且用他那可爱的态度质问我在那儿干吗?我告诉他我所以迟迟不去睡的原因——是他把我们的屋子钥匙搁在他的口袋里了。我们的这个附加词引起了他勃然大怒。他赌咒说那屋子本来不是,也永远不会归我所有;而且他要——可我不愿意再重复他的话,也不愿意描述他那照例的行为:他巧妙地、无休止地想尽方法激起我的憎恶!我有时觉得他实在奇怪,奇怪得减低了我的恐惧。可是,我跟你说,一只老虎或一条毒蛇使我引起的恐怖也抵不上他所引起的。他告诉我凯瑟琳有病,责怪是我哥哥逼出来的;发誓说一直要把我当作埃德加的替身来受罪,直到他能报复他为止。
我真恨他——我是不幸的——我作了一个傻瓜!千万不要把这事对田庄的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我每天都期待着你——不要让我失望吧!
伊莎贝拉
第十四章
我看完这封信,立即就去见主人,告诉他说他妹妹已经到了山庄,而且给了我一封信表示她对于林惇夫人的病况很挂念,她热烈地想见见他;希望他尽可能早点派我去转达他一点点宽恕的表示,越早越好。
“宽恕!”林惇说。“我没有什么可宽恕她的,艾伦。你如果愿意,你今天下午可以去呼啸山庄,说我并不生气,我只是惋惜失去了她;特别是我绝不认为她会幸福。无论如何,要我去看她是办不到的:我们是永远分开了;若是她真为我好,就让她劝劝她嫁的那个流氓离开此地吧。”
“你就不给她写个便条吗,先生?”我乞求地问着。
“不,”他回答。“用不着。我和希刺克厉夫家属的来往就像他和我家的来往一样全省掉吧。一刀两断。“
埃德加先生的冷淡使我非常难过;出田庄后一路上我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在重述他的话时加一点感情;怎样把他甚至拒绝写一两行去安慰伊莎贝拉的口气说得委婉些。我敢说她从早上起就守望着我了:在我走上花园砌道时,我看见她从窗格里向外望,我就对她点点头;可是她缩回去了,好像怕给人看见似的。我没有敲门就进去了。这栋以前是很欢乐的房子从来没有呈现过这样荒凉阴郁的景象!我必须承认,如果我处在这位年轻的夫人的地位上,至少,我要扫扫壁炉,用个鸡毛帚掸掸桌子。可是她已经沾染了几分包围着她的那种到处蔓延的懒散精神。她那姣好的脸苍白而无精打采;她的头发没有卷;有的发卷直直地挂下来,有的就乱七八糟地盘在她头上。大概她从昨天晚上起还没有梳洗过。辛德雷不在那儿。希刺克厉夫坐在桌旁,翻阅他的袖珍记事册中的纸张;可是当我出现时,他站起来了,很友好地问候我,还请我坐下。他是那里唯一的看上去很体面的人;我认为他从来没有这样好看过。环境把他们的地位更换得这么厉害,陌生人乍一看,会认定他是个天生有教养的绅士;而他的妻子则是一个道地的小懒婆!她热切地走上前来迎接我,并且伸出一只手来取她所期望的信。我摇摇头。她不懂这个暗示,却跟着我到一个餐具柜那儿,我是到那儿放下我的帽子的,她低声央求我把我所带来的东西马上给她。希刺克厉夫猜出她那举动的意思,就说:
“如果你有什么东西给伊莎贝拉(你是一定有的,耐莉);就交给她吧。你用不着做得那样秘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啊,我没有带什么,”我回答,想想最好还是马上说实话。“我的主人叫我告诉他妹妹,她现在不必期望他来信或是访问。他叫我向你致意,夫人,并且他祝你幸福,他对于你所引起的悲苦都肯原谅;但是他以为从现在起,他的家和这个家庭应该断绝来往,因为再联系也没什么意思。”
希刺克厉夫夫人的嘴唇微微颤着,她又回到她在窗前的座位上。她的丈夫站在壁炉前,靠近我,开始问些有关凯瑟琳的话。我尽量告诉他一些我认为可以说的关于她的病情的话,他却问来问去,遇得我说出了与病因有关的大部分事实。我责怪了她(她是该受责怪的),因为都是她自找苦吃;最后我希望他也学林惇先生的样,不论好坏都该避免将来与他家接触。
“林惇夫人现在正在复原,”我说,“她永远不会像她以前那样了,可是她的命保住了;如果你真关心她,就不要再拦她的路了,不,你要完完全全搬出这个地方;而且我要告诉你,让你不会后悔,凯瑟琳·林惇如今跟你的老朋友凯瑟琳·恩萧大不同了,正如那位年轻太太和我也不同。她的外表变得很厉害,她的性格变得更多;那个由于必要不得不作她伴侣的人,今后只能凭借着对她昔日的追忆,以及出于世俗的仁爱和责任感,来维持他的感情了!”
“那倒是挺可能的,”希刺克厉夫说,勉强使自己显得平静,“你主人除了出于世俗的仁爱观念和一种责任感之外就没有什么可依仗的了,这是很可能的。可是你以为我就会把凯瑟琳交给他的责任和仁爱吗?你能把我尊敬凯瑟琳的情感跟他的相比吗?在你离开这所房子之前,我一定要你答应,你要让我见她一面:答应也好,拒绝也好,我一定要见她!你说怎么样?”
“我说,希刺克厉夫先生,”我回答,“你万万不能,你永远别想通过我设法而见到她。你跟我主人再碰一次面,就会把她的命送掉了。”
“有你的帮助就可以避免,”他接着说,“如果会有这么大的危险——如果他就是使她的生活增加一种烦恼的原因——那么,我以为我正好有理由走极端!我希望你诚诚恳恳告诉我,若是失去了他,凯瑟琳会不会很难过:就是怕她会难过,这才使我忍住。你这就看得出我们两人情感中间的区别了:如果他处在我的地位,而我处在他的地位,当然我恨他恨得要命,我绝不会向他抬一只手。你要是不信,那也由你!只要她还要他作伴,我就绝不会把他从她身边赶走。她对他的关心一旦停止,我就要挖出他的心,喝他的血!可是,不到那时候——你要是不相信我,那你是不了解我——不到那时候,我宁可寸磔而死,也不会碰他一根头发!”
“可是,”我插口说,“你毫无顾忌地要彻底毁掉她那完全恢复健康的一切希望,在她快要忘了你的时候却硬要把你自己插到她的记忆里,而且把她拖进一场新的纠纷和苦恼的风波中去。
“你以为她快要忘了我吗?”他说。“啊,耐莉!你知道她没有忘记!你跟我一样地知道她每想林惇一次,她就要想我一千次!在我一生中最悲惨的一个时期,我曾经有过那类的想法:去年夏天在我回到这儿附近的地方时,这想法还缠着我;可是只有她自己的亲自说明才能使我再接受这可怕的想法。到那时候,林惇才可以算不得什么,辛德雷也算不得什么,就是我做过的一切梦也都不算什么。两个词可以概括我的未来——死亡与地狱:失去她之后,生存将是地狱。但是,我曾经一时糊涂,以为她把埃德加·林惇的情爱看得比我的还重。如果他以他那软弱的身心的整个力量爱她八年,也抵不上我一天的爱。凯瑟琳有一颗和我一样深沉的心:她的整个情感被他所独占,就像把海水装在马槽里。呸!他对于她不见得比她的狗或者她的马更亲密些。他不像我,他本身有什么可以被她爱:她怎么能爱他本来没有的东西呢?”
“凯瑟琳和埃德加像任何一对夫妇那样互相热爱,”伊莎贝拉带着突然振作起来的精神大叫。“没有人有权利用那样的态度讲话,我不能听人毁谤我哥哥还不吭声。”
“你哥哥也特别喜欢你吧,是不是?”希刺克厉夫讥讽地说。“他以令人惊奇的喜爱任你在世上漂泊。”
“他不晓得我受的什么罪,”她回答。“我没有告诉他。”
“那么你是告诉了他什么啦:你写信了,是不是?”
“我是写了,说我结婚了——她看见那封短信的。”
“以后没写过么?”
“没有。”
“我的小姐自从改变环境后显得憔悴多了,”我说。“显然,有人不再爱她了;是谁,我可以猜得出;但也许我不该说。”
“我倒认为是她自己不爱自己,”希刺克厉夫说。“她退化成为一个懒婆娘了!她老早就不想讨我喜欢了。你简直难以相信,可是就在我们婚后第二天早上,她就哭着要回家。无论如何,她不太考究,正好适于这房子,而且我要注意不让她在外面乱跑来丢我的脸。”
“好呀,先生,”我回嘴,“我希望你要想到希刺克厉夫夫人是习惯于被人照护和侍候的;她是像个独生女一样地给带大的,人人都随时要服侍她。你一定得让她有个女仆给她收拾东西,而且你一定得好好对待她。不论你对埃德加先生的看法如何,你不能怀疑她有强烈的迷恋之情,不然她不会放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