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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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老槐,你有些日子没来我家坐了。”
老槐给自己点了旱烟,问我:“你奶奶还好吧?”
我说:“好着呢,去田里挖野菜了。”
老槐这才找了个凳子坐下,我对茹慧说:“给宋主席泡茶。”虽然老槐现在已经不是什么主席了,可我们梅堡许多人还习惯称他为宋主席。老槐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拦着茹慧:“不忙,不忙了,我坐一会就走。”
老槐坐在那里抽了一锅烟,我奶奶就回来了。一听到门响,老槐就紧张地站了起来,我说:“老槐你坐,是我奶奶挖野菜回来了。”老槐却不坐,连手里的旱烟也弄灭了。
大家族 第六章(2)
我奶奶看到老槐坐在家里,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住了,可马上又恢复过来,她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对茹慧说话:“怎么没给宋主席倒茶?”茹慧这又连忙去烧水。
我料到老槐来是有话对我奶奶说的,我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出来,等我奶奶收拾完了外面的活儿,我就说:“奶奶你坐下来歇歇吧。”我奶奶却不来坐,踮着小脚去洗野菜,洗完了野菜又去收拾柴火,就是不进屋里来,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一丝风一丝雨,可是我和老槐都能看出来,她老人家这是故意躲避老槐呢。
老槐闷着头对我说:“我们宋家把你奶奶的心伤狠了。”
我想劝说老槐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这时老槐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他要走,也站起来,说:“这茶刚泡下,还没喝开呢。”可老槐没理我,把烟袋别在腰上,出去了。
那天老槐可真是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他追到我奶奶面前,直愣愣地给我奶奶跪下了,说:“小槐那狗日的不是人,从今以后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老槐这样做,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奶奶挥着手喊我,我连忙跑过去,拽着老槐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可怎么也拽不起来,茹慧这时也过来帮忙,这才把老槐拉进屋子。
老槐伏在我家的炕沿上哭得稀里糊涂,声音“呜呜”的,简直就像是头被困住的狼在哀叫,眼泪把被单弄湿了一大片。我们从来没见过老槐这么哭过,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到最后还是我奶奶说:“老槐你也别哭了,这都是命。”然后给了老槐一个热毛巾,老槐接过毛巾,一哽一噎地止住了哭声。
老槐擦着眼睛说:“我养了个狼呀,白眼狼。”
我奶奶的眼圈也红了,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老槐说:“我们宋家造孽了。”
我奶奶叹了口气,说:“老槐你别难过了,这事不能赖你。”
老槐忍不住又一次哽咽起来。
老槐说到做到,还真的和小槐划清了界限,我是听王机场的老婆说的。有一天我正在砍柴,东山和西山那两个小家伙看我忙,也来凑热闹,打打闹闹地蹲在地上一边拣树枝,一边还口齿不清地唧唧喳喳个不停,不知道在说什么。这时王机场的老婆来了,她先是摸着东山问我:“这个是西山吧?”还没等我开口,真正的西山就跳了起来指着自己哇啦叫。王机场的老婆高兴了:“看看,我又弄错了。”说着还给了他们每人一粒糖,这弟兄俩把糖塞进嘴巴,也不拣树枝了,屁颠屁颠地跑了。
王机场的老婆说:“东山和西山有福,你那燕子就可怜了。”
我一愣,手里的斧头也停了下来。我问:“燕子怎么了?”
王机场的老婆便说:“我昨天路过收购站,看见燕子了,脸上脏得五颜六色,鼻涕流得那个长呀,叫人都没法看。”口气中有许多怜惜也有许多控诉,我的心当下就热了,有股酸酸的滋味泛上来。
小槐现在不在老槐原来的家里住了,他带着彩云和燕子住到棉花收购站里去了,他们把当初被郭少爷烧过的房子收拾了一番,做了个新家。
我把王机场的老婆的话记在了心里,有一次专门从棉花收购站门前经过,从彩云和小槐住到收购站后,我几乎没怎么往那边去过,可是我没有看到我的燕子,我只看见彩云背对着街道晾衣服。从后面看,彩云似乎比以前胖了,肩膀上的肉都鼓了出来。我没敢出声,从她的身体投射下来的影子里溜了过去,心中再次泛起酸酸的感觉。
我想这人活着真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就像这彩云,昨天还是我的女人,到今天就成了小槐的女人。这都是命呀!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看时间过得快不快,只需要看我那两个双胞胎儿子就行了,他们现在不仅能到处乱跑,而且能帮我干些简单的活了。那时我经常做的事情就是翘起二郎腿,指着五岁的东山说:“给爹倒茶去。”
东山摇头晃脑就把茶水给我端来了,西山眨巴着眼睛站在旁边。西山没有东山那么好动,也不怎么爱说话,可我知道他在等着我给他也颁发个命令,这小子的心思我最清楚,他就喜欢等棍棍齐,我要东山怎么样,他也必须享受同等的待遇。
于是我又对西山下命令:“你,去给爹拿个馒头来。”西山便屁颠屁颠去了。可这一下东山似乎又不愿意了,瞪着眼睛要我的新命令,东山的心思我也清楚,他就是希望比西山多干点事情,事事要盖过西山。
大家族 第六章(3)
为了不让东山失望,我说:“你去给爹拿跟葱来。”
西山拿着馒头跑过来,不一会儿东山手里攥着根又大又白的葱也跑来了,他们两个一边一个站在我身旁,不等我吃完是不会离开的。我这馒头、大葱以及茶水都齐备了,也能好好享受一下当爹的福分了。
只是有时候想想,我觉得挺对不住我的两个儿子,我想着我小时候走到哪里都有下人伺候,不光穿的是绫罗绸缎,而且每顿饭都离不了鸡鸭鱼肉,那个美呀,直到现在每逢这样想起,我的嘴里总能冒出一些怪怪的味道。可是我的两个儿子就可怜了,穿的是茹慧手工做的粗布衣服,吃的那就更寒碜了,经常是只有馒头和咸菜。不过好在他们都不挑食,给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一起去外边玩耍,不玩得满身是土满头大汗是不会回来的。看着那两个家伙活蹦乱跳的样子,我和茹慧真是没法说的喜悦。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也对茹慧说:“那和尚说你生不出孩子,那是放屁,看看东山和西山,梅堡谁有你会生?”
茹慧被我这样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被窝用拳头捶我,不过她的力气太小了,被我抓住双手,连动一下都动不了。茹慧挣不脱,就喊两个儿子:“东山西山快来。”这俩小子听到他娘的叫声,光着屁股就蹿过来了。
茹慧装作生气的样子控诉道:“你爹欺负我。”
东山和西山想也没想就朝我扑过来,一个抓我头发,另一个则抠我鼻孔拽我耳朵,下手都不轻,全是帮他娘报仇的气概。我先是用上了父亲的威严,说:“臭小子给我放手。”可他们根本就不吃我这一套,手上的力气更野了。我便不得不采取怀柔政策,高喊:“儿子饶命。”这时西山的手松开了,而东山却还抓着我的头发不放,西山看东山不放手,嘻嘻哈哈笑着再次扑了上来。西山这小子,一点立场都没有,净跟在东山屁股后面干事。
我声音凄惨地大喊:“你们想要爹的命呀。”
最后还是茹慧的话起作用,茹慧一说松手,两个小家伙就都松了手,可手却都没放下来,而是随时准备再次扑上来的样子。
“还是娘亲呀!”我生气地把自己埋进了被窝。在炕的那一边,他们娘三个笑得不可开交,简直笑成了一团。
那段时间,虽然很穷,可是想想还真是让人觉得开心,虽然有时我也会想起燕子,我想要是燕子她要还在我们梅家的话,她肯定会站在她爹这一边去收拾东山西山这俩小子的,女儿亲女儿好,女儿是爹的小棉袄嘛。可是我的燕子她现在不姓梅了,她现在叫宋燕子。想到这里我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起来,透出某种伤心的神色,茹慧能看透我的心,挥挥手赶走了东山和西山。
茹慧劝慰我说:“燕子现在还不懂事,长大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后,肯定会认你的。”
我说:“认不认都行,只要孩子过得好。”其实我这话说得有些违心,我做梦都巴不得燕子能回到家里来,喊我一声爹。
有时候,我也能远远看到小槐那家人从我门前经过,我一看到他们就感到心慌,所以不管当时我在忙什么,都要撒下手里的活往家跑,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翘着指头自言自语:“来了,来了。”
我奶奶好奇地问:“谁来了?”
我却糊涂得不行,嘴巴僵硬得像是含了个青柿子,只会说:“来了,来了。”
我奶奶去门口看,刚好看到小槐和彩云。彩云的脸变白了,头发则变黑了,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看到我奶奶后小槐开口:“奶奶好。”彩云却低下头,脸色在一瞬间又变得和猪肝一样紫黑,彩云那是不好意思了。
我奶奶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但却争得体体面面大大方方,她不会在自己门口给旁人看梅家笑话,也不会让旁人觉得她不讲道理。我奶奶站在土墙下,拿出笑脸,眼睛直视的是彩云,说:“上地去哇?”
小槐回答:“嗯。”
“小槐是公家人,还不忘上地。”我奶奶说。
小槐就笑了:“看奶奶说的。”
“奶奶说的不对呀?要不是公家人,脸也没那么白生。”我奶奶说,眼睛却还在彩云脸上,彩云被看得不自在,拽着小槐的袖子要走。
我奶奶又说:“没带上燕子?”
“燕子在家玩。”小槐说。
“在家和谁玩呢?”我奶奶问。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大家族 第六章(4)
小槐没话说了,扛着锄头嘿嘿干笑了两声,在彩云的催促下往田地走去。王机场的老婆这时走了过来,这个女人很诡异,专门盯着缝隙看小槐的热闹,她带着幸灾乐祸恭维我奶奶说:“奶奶说话可真有劲。”我奶奶不喜欢王机场的老婆,一句话都没回她,青着脸进了家门。
不过我奶奶也有不近人情的时候。
有一年国庆节,为了庆祝这个伟大节日的到来,梅镇政府决定演场大戏让大家感受下国家的关怀,还特意从城里请了专业的秦腔剧团。我奶奶平生爱好不多,就喜欢秦腔,尤其喜欢《辕门斩子》,而那天从同州城来的剧团演的正是《辕门斩子》。戏台搭在梅堡东街的空地上,也就是以前王队长组织群众开会的地方,那里刚好正对着旧社会的镇公所,现如今的棉花收购站的大门。
我奶奶听说要演大戏,提前几天就做好了准备。我和茹慧私下里商量,奶奶从前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如今有好多年没看过戏了,所以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好好看场戏。茹慧对我说,你得早早去占个位子,要占戏台下最中间的地。
戏台子刚一搭好我就搬着凳子去占位子,我在戏台下左测右量的,找了个最好的地方把凳子放下,然后还围着凳子画了个圈。
有人对我说:“梅仍,唱戏还要两三天哩。”
我说:“我知道,我给我奶奶占位。”
那人就乐了:“你个神经梅仍,占位也不用这么早嘛。”
我懒得和那人说什么,安顿好凳子后坐在上面试了试,果然是最佳位子,戏台上各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又有人说:“梅仍,你凳子放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