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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诗三百:思无邪-第19部分

小说: 诗三百:思无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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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坏就坏在耳根子软。若是换了男人,实际得多。宝贝你对我有如此强烈的好感吗,那么先用身体证明你的诚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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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语,无法拔除的巨毒(1)
——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
  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郑风·将仲子》
  “郑风”的《将仲子》,是《诗经》里我最爱的篇章之一。其实这篇既不哀婉也不缠绵,更不壮烈。它只是在重复地,重复吟唱着一种无奈——人言可畏。
  总不免想起阮玲玉,她最后留在世间的书札上,最触目惊心的四个字,亦即是——人言可畏。人生到最后似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四个字却是雪地上的红梅,耀人眼目地开。看起来美不胜收,实际上那艳丽,是钉子生生钉入眼睛后流出的疼痛。流言如罂粟,在流者口中灿烂如花,妖艳无比,传播者会有一种吸毒上瘾似的快意。转到受者处,却自是杀人不见血的阴冷毒辣。其实何止是阮玲玉,丧于这四字之手的人已不能胜数。
  再远一点的唐朝,是关盼盼的燕子楼。她因为白居易的闲话,议论她夫死不殉是不节也,羞愤之下绝食而死。我在徽州时,看见如许贞节忠烈的牌坊,心知树起它们的并非石匠,而是那时代自认监守道德的卫道者和盲目跟从的大众,使之坚固的也非石料,而是口口相传的流言。念及,纵然周遭风景如诗如画也未免心意沉凉。
  先秦时代的男女交往,大约经历了由防范相对宽松到逐渐森严的变化过程。周礼虽烦琐到让人发懵的地步,底子还是人性的温暖。《周礼·地官·媒氏》称:“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在周代,周礼特地为男女青年的恋爱、婚配,保留了特定季令的选择自由。一过“中春”,再要私相交往,则要被斥为“淫奔”了。这样的规定,大概跟那时的生产力文化种种不发达有关,人还因循保留了某些兽类本能。到了春秋战国之际,男女之防就严格多了。《孟子·滕文公下》说:“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连“钻穴隙”那么小小一下偷看,都要遭人贱骂,宋玉所言的邻女登墙窥他老人家三年的美好时光算是一去不返了。郑是先秦时有名的“淫奔”之地,可这个女子已经有了人言可畏的顾虑,可见社会舆论已到了可以杀人的地步。
  相爱,却错了日映荷花的时候,于是变成了见不得天光的苦恋。“畏我父母”,“畏我父兄”,“畏人之多言”,《东方之日》里的齐女是任性可爱的,《将仲子》里的郑女就是楚楚可怜的。她个性温柔而谨慎,恳求着自己的情人——你不要莽撞地去翻越村社的围墙,不要去攀里巷,不要想着爬过我家的墙,我不是爱惜这些树啊,更不是不愿和你相见,我只是担心的这样做会惊动了我的父母兄弟,让隔壁邻居知道。他们对我们的行为进行谴责的话,你和我在一起的可能就更小了。
  我相信《将仲子》不是什么刺谁不刺谁的诗,它是一个热恋中的少女唱给情人的诗,有缱绻的爱意和对未来的隐忧。据《周礼·媒氏》载:男女结合,必须通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能正式结婚。我想,诗中的女子和男子应该有点后世富家女子贫贱男的味道,女子生性温柔谨慎,顾虑重重,男人却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时爱情冲昏了头就要一往无前。
  小时候觉得恋爱大过天,大了渐渐才明白:爱是一个人的事情,相爱却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更是牵涉到一堆人是否和睦的事情,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酒,好就好,不好各自回家。因为读出她的谨慎,所以相信诗中的女子是诚恳地付出了真感情的,因为她已经在为未来打算,对仲子这样的相求,不是婉言谢绝,而是邀请:请你,和我一起努力来获得我身边人的认可。我们一起来经营感情。
  

流言蜚语,无法拔除的巨毒(2)
需知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人言如汹涌扑下的钱塘潮,历来是可畏的,因为懂得,所以敬畏。
  孟子比孔子务实,他对后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
  我想的有点多,大丈夫既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被功名富贵所扰,不为贫贱清寒焦虑,不受强权恶势的逼迫。如果为人清正如湖心明月,外事外物皆不能动摇。那么亚圣所谓苦其心志的苦又自何处来?百折不挠的心志又是如何被锻炼出来的?
  然后我在想,圣人未提流言,就像佛不戒烦恼,他是比一般人更明白人言的威力的。中国人的观念很奇怪,大凡一个人出身低微,人们总要鼓励他,英雄不问出处,你要寒窗苦读自己懂得上进啊,难道想一辈子吃糠咽菜住茅屋吗?但若一个人真想努力发奋,他所受的质疑同样是很大的,人们通常会认为他不安分守己不自量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苏秦相六国之前,在家人跟前受的屈辱就够让后来人凛然心惊,一家人尚且如此,外人如何冷眼相看是不言而喻的了。还有个著名的例子是韩信。韩信成名前靠女人供养,落魄到街上的小混混都不相信他会有出息,敢让他从胯下穿过去。韩信钻是钻啦,也被人言击得不堪,心灰意冷之下躲到大泽里去不见人,要不是被生命中重要的人鼓励,这一辈子怕也是废了。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在功成名就之前,他所需要面对的最大痛苦不是来源于身体,不是经济的窘迫,而是周遭众人口舌翻覆,对其才能的质疑动摇。这种不信比失败更让人灰心胆怯。
  《西游记》里写太上老君有极厉害的八卦炉和三昧真火,把个孙悟空投在里面炼。七七四十九日,孙猴子固然没烧死,却也熏成了烟熏眼,得了个见风流泪的毛病。神仙尚且如此,何况凡人?八卦炉是个灵物也不过死物一个,童子打瞌睡不煽风火就灭了。人的嘴却比八卦炉厉害百倍不止,盖因此八卦是以人心做火,以人言做柴,生生不息,千万年不息。你不信么,三皇五帝到如今,有谁躲得开流言的纷扰?尧舜大贤,孔孟亲自上阵,儒家子弟百般粉饰,犹不免被人盘出老底:“尧幽囚,舜野死”。寻常人哪里敌得过蜚短流长。
  人言如炉,男人熬过来了,便是景泰蓝的官窑;女人熬过了,也是壁画里的干花,药罐里的药渣。旁人看着倒惊异,已经油枯灯尽怎么还敢赖着不死?好吧,那再看看你有什么花样。熬不过来的,就要以性命相赔了,从关盼盼到阮玲玉,女人往往越是美貌引人注目越是受伤惨重。不能说她们不够坚强,只能说人言太毒,而人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带着防毒面具出来行走江湖,更不是每个人,都是金刚不坏之身。
  被流言摧毁的大多是善良者,你知道,人始终是嗜血动物。
  

与君有约,风雨不改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膠膠。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郑风·风雨》
  与诗词的邂逅理解,要相信内在有一种灵韵策动,像某日晨起看见窗前水仙花已开,清香扑鼻,满心自如和惊喜。倘若你着急去读懂它,就像被攀折的花一样美感渐失。对《郑风·风雨》的印象,是早年看《神雕侠侣》时无意间留下的。程瑛救了受重伤的杨过,却不以真面目示人。当杨过醒来时,看见程瑛在纸上反复写着一句话:“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已见到意中人,心中怎能不欢喜。)以杨过的聪明,对程瑛的心思当下有所感知。我很是喜欢程瑛人淡如菊心似水的从容,隐带娇羞,也爱这样的情感表达,含蓄丰满端然可亲,所以记得这两句。后来读《诗经》,亦觉得“郑风”里最美的两句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自有一种欲言又止,眼波流转的韵致。
  窗外天色昏暗,鸡儿不住啼叫,在风雨即将到来的时候,等待的人心里是惴惴不安的:这样的天气,他会不会如约前来呢?你仿佛看得见,她倚门而立,蹙眉遥望。她等待的那个人,应是沾衣不湿杏花雨似的温雅君子。
  这诗中“风雨如晦”的意境很为王国维所赞赏。风雨如晦,它并不是真晦,只是阴惨得显得凄凉而已。“风雨凄凄”,“风雨潇潇”都是这个意思。四乡如墨,一灯如豆,这时才显出“晦”的影响之大。鸡鸣不已,天色越来越暗。你的心情也变得焦急——他终是来了,未负初约,踏雨而来,青衫不湿。这样有信的男子,即使是风雨如晦看不清楚面目的时候,露出的风仪也令人心折。
  有道是“最难风雨故人来”,来的又是令人心仪的君子,无怪那女子欢欣雀跃,低低吟唱:“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的到来如透过云层的光线,原先因为天气阴霾带来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想起白居易的《问刘十九》中有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历来为人称道,然而也可以从《风雨》中找到根源。读《诗经》就有这种好处,它告诉你所有的艺术都有迹可循,无须过度迷信崇拜,只是语言的天才会将文字表达得落花无声,踏雪无痕,叫你轻易寻不到来处。
  天将雪未雪,也是一种晦。在这有点期待又有点寥落之际,突然有人对你说,我已准备好新酿的美酒,点燃了温暖的火炉,这么阴寒的天气,不如到我家来共饮一杯吧。这种温暖妥帖的邀请,在寒冷的天气里是尤其令人无法拒绝的。那个隐在《风雨》诗后的男子,他也是被邀请和等待的人,应该有刘十九这样的惊喜和温暖,心怀期待地行在路上,眼前微微地烛光摇晃。夜行人所不能拒绝的,正是远方坚定的等待。
  诗中未说女子准备了什么?新酒还是佳肴,或许只是清粥小菜。然而那也无妨。温暖的定义原不在于物质的丰裕,家的概念也是广大无形的。在某一刻,有人递予一碗热汤,笑眼相映,顷刻间心中已显现家的形象。
  无论是《风雨》还是《问刘十九》,所描绘的都是温暖世俗的图景,让人心生期待,而《风雨》的对比更截然一点。一开始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是由景入笔,带出凄冷的意境,接下来却笔风陡转,由景入情。结果不仅是诗中的女子,连读诗的人也像走过叠叠迷津进入桃花源的渔人一样,无限惊艳喜悦。
  等待,是天亮花开。刘十九走进了白居易的家中,我们看见的是朋友相知的风雅;这男子走进了女子的家中,我们读懂的是情人的相许倾心。
  今夜,我想写一封信给远方的他,信里只有八个字:风雨如晦,鸡鸣喈喈。
  他一定会明白。我是在问,他会不会在风雨如晦的黄昏夜来到我身边。
  

与君有约,子宁不来?(1)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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