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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远大前程-第35部分

小说: 远大前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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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那个了?”我严肃地问他。 
  我们谈话时,他正在把水果装进盘子里,因此一时分心,就没有想出该用一个什么确切的词。他一面忙着装水果,一面解释道:“那个就是下婚聘,也就是订婚、订亲,反正就这么个叫法,哪个词都一样。” 
  “你怎么能忍受这种失望呢?”我问道。 
  “嘿!”他说道,“我并不在乎这些。她是一只母老虎。” 
  “郝维仙小姐?” 
  “她也是,不过我指的是埃斯苔娜。这个姑娘对人刻薄、态度傲慢。变化无常,全都登峰造极了。郝维仙小姐收养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报复天下的男人。” 
  “她和郝维仙小姐是什么亲戚?” 
  “什么亲戚也不是,”他说道,“仅仅是一个养女。” 
  “为什么要报复天下的男人?她和天下的男人有什么怨仇?” 
  “老天!皮普先生!”他说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 
  “噢!这可是一个动听的故事,吃饭时我给你讲讲。不过现在,请恕我冒昧,我倒要先请教你一个问题。那一天你是怎么到那里去的?” 
  我便告诉了他前后经过,他专心地一直听我讲完,然后大笑起来,问我事后感不感到身上痛。我并没有问他痛不痛,因为我坚信他那天被打得很痛,这是千真万确的。 
  “贾格斯先生是你的监护人,有这事吗?”他继续问道。 
  “是这样。” 
  “他是郝维仙小姐的代理人和律师,是她唯一信赖的人,你可晓得?” 
  我感到他的这一个问题把我引向了难以解答的敏感区域,便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亻局促不安,回答说我就是在我们两个比试的那一天在郝维仙小姐家中遇到贾格斯先生的,仅此一次,而且肯定再没见过面,只怕他也想不起来在那里曾看见过我了。 
  “贾格斯先生非常诚恳地推荐我父亲当你的老师,为了这件事他亲自去找过我父亲。自然了,他也是从郝维仙小姐处听说我父亲的。因为我父亲和郝维仙小姐是表亲关系。不过,他们之间并不亲密,因为我父亲既不会奉承人,也不会巴结她。” 
  赫伯特·鄱凯特是一个心怀坦白、平易近人的人,也很可爱。过去我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后来我也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他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强烈,他的每一个音容笑貌都表明他不会做出阴险卑鄙的事来。从他的仪表来看,我感到他的前途大有可为,不过同时又有什么使我想到他这一生决不会成大器、发大财。究竟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我们刚刚相见,连饭还没有一起吃,我就对他形成了这个观念,自己也无法讲明其中的原因。 
  他和以往一样,仍然面孔苍白,虽然看上去精神抖擞,意气昂扬,其实是有气无力地强撑出来的,所以他的身体并不是真正的强壮。他的面孔生得不美,但是他和蔼可亲和欣慰欢愉的表情却使他比美少年还更胜一筹。他的身段并不相称,和当年我不客气地请他吃拳头时一样,但是他的身段总是给人一种轻巧年轻的感觉。要是他穿上特拉布先生做的衣服,是不是会比我穿着更合身更漂亮,这我不能说,但是我认为,他穿那身旧衣服比起我穿这套新衣服要像样得多。 
  他很善于言谈,我感到如果我沉默寡言,那既不像个年轻人,也是对他不敬的表现,所以我便告诉他我的故事,特别着重指出不允许打听我的恩主是谁。我又告诉他,我原来住在穷乡僻壤,是铁匠铺的学徒,历来不懂礼貌规矩,如果他发现我在什么方面出了笑话,就告诉我,我将不胜感激。 
  “我十分愿意,”他说道,“不过我认为你不会有什么方面要我提醒的。我们今后会时常在一起,相互之间不要有隔阂,最好打破没有必要的顾虑。你是不是赞成从现在开始就直呼我的教名赫伯特?” 
  我对他的好意表示感谢,并且说我很赞成。作为交换,我告诉他我的教名是菲利普。 
  “我不喜欢菲利普这个名字,”他微笑着说道,“因为菲利普听起来就像拼写书里那个道貌岸然的小孩子,这个家伙懒得掉进池塘里,胖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又那么贪婪,把糕饼锁在柜子里舍不得吃,结果喂了老鼠,或者他下定决心去掏鸟窝,却被住在附近的狗熊吃了。我告诉你我喜欢叫你什么。我们彼此很和谐,你过去是打铁的,我这样说你不会在意吧?” 
  “随你怎么说我都不在意的,”我答道,“不过我还没有弄懂你的意思。” 
  “我平常就用汉德尔这个名字叫你怎么样?汉德尔谱过一首迷人的曲子,那曲子就叫《和谐的铁匠》。” 
  “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那么,亲爱的汉德尔——”他刚说完这么几个字,门就被推开了。他转身一看,说道:“晚饭来了,我请你一定要坐在桌子的首位,因为这顿饭我是托你的福。” 
  我怎么也不愿听从他的安排,所以他只有坐在首位,我坐在他的对面。这顿晚餐规模虽说不大,却非常可口,从我的角度来看,简直就是市长老爷的宴席了。在如此独立自主的环境下吃饭很是自由自在,而且没有长辈们坐在旁边,四周又是伦敦城。这顿晚餐还有些吉卜赛人的风格,令我们的兴趣提高不少。晚餐本身要是用彭波契克先生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极尽奢华”,是由咖啡馆全盘提供的,而我们这个起居室四周就像是牧草匾乏的地区,所以只有随机应变,因陋就简。送饭来的茶房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适应我们流浪的习惯,把整套的餐具放在地板上(弄得他走路时常常会被绊倒),把松软的黄油放在圈椅上,把面包放在书架上,把乳酪放在煤篓子里,把炖鸡放在隔壁房间里我的床上——我晚上睡觉时发现被褥上沾了不少荷兰芹和黄油冻。所有这一切都使我们的晚餐吃着非常有趣,特别是当这位送饭来的侍者不在我们身边看我们吃时,我们吃得更加愉快。 
  我们吃了一阵,我便提醒赫伯特,他答应过在吃饭时把郝维仙小姐的事情讲给我听。 
  “是要讲的,”他答道,“我马上便说。不过我得先谈一件事,汉德尔,从伦敦的习惯来说,是不能把餐刀放进嘴里的,以免发生意外。一般来说是用叉子把食物递到嘴里去,而且放进的位置要适当,不能太里面。当然,这都是小事,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只不过别人这样做,我们也依样画葫芦罢了。还有,用汤匙时不要举得过高,要放低一些。这有两点好处,一是更易于送进嘴里,归根结底吃东西是要把东西送进嘴里的;另一个好处是右边的胳膊肘就不至于像剥牡蛎一样抬得很高。” 
  他如此生动活泼地向我提出友好的建议,使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没有感到羞愧。 
  接着他说道:“现在我就来谈谈郝维仙小姐吧。你得了解,郝维仙小姐从小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她还是婴儿时母亲便离世而去,她父亲总是顺从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她的父亲是你们那一带的乡绅,是啤酒作坊的老板。我弄不懂为什么啤酒作坊的老板就可以成为一流名人,而烤面包的就不能成为上流人物,但这却是无可争辩的。世道如此,司空见惯了。” 
  “听说上流人物不能开酒馆,对吗?”我问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赫伯特说道,“但是一家酒馆却可以接待上流人物。正是如此,郝维仙小姐是很有钱的,又很骄傲。有这样的父亲,也就有这样的女儿。” 
  “难道郝维仙小姐是独生女吗?”我冒冒失失地问道。 
  “不用着急,我自然会谈到。郝维仙小姐并不是唯一的孩子,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父亲私下又讨了个老婆,据说就是他的女厨子。” 
  “我以为他真的那么骄傲呢。”我说道。 
  “我的好汉德尔,他骄傲并不假,私下里娶第二个妻子,就是因为他骄傲。他们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便死了。她死了以后,我想他才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女儿,说他还有一个儿子,以后这个儿子便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个成员,也住在你很熟悉的那座房子里。在这儿子长成翩翩少年时,变成了一个胡作非为、挥霍无度、极不守本分的人,简直是一个坏蛋。最后做父亲的便剥夺了他的继承权,但是在快死时,又想开了,留给儿子一笔财产,当然远远比不上郝维仙小姐的财产多。来,再喝一杯酒。对不起,我又要来提醒你了:在社交场合,干杯不要那么过分严肃认真,可以潇洒一些,可以把酒杯碰到鼻子上来个底儿朝天。” 
  我专心致志地听他叙述,以致注意过了头,出了差错。于是我便向他表示谢意,而且连声说抱歉。他说了声“没有关系,以后注意便行了”,接下去又说道: 
  “郝维仙小姐成了继承人后,想来高攀的人自然川流不息,这是可想而知的。他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也有丰厚的财产,但经不住他的还债,以及毫无节制的挥霍,最后又成为一文不名的人了。于是,姐弟之间又有了不和,不和的程度大大超过当日他和父亲之间的不和。大家猜想他对他姐姐产生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以为过去父亲之所以迁怒于他全是受她的影响。现在我就来叙述她最悲惨的情节——对不起,汉德尔,我又要打断你听故事了,注意不要把餐巾放在大玻璃酒杯里。” 
  我为什么把餐巾弄到大玻璃酒杯中去,自己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只知道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偌大的一块餐巾硬塞进有限的杯口里,完全是莫名其妙。于是,我再次感谢他好意指出,并一再表示歉意,他也以和颜悦色的态度说“没关系,没关系”,然后又继续讲下去。 
  “接着出现了新的情况,来了一个男人,可能是在赛马场中遇上的,或许是在公共舞厅里结识的,反正随便说是哪儿遇到的都可以。这个人对郝维仙小姐大献殷勤。我没有见过此人,因为这是二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汉德尔,当时你我两人还没有来到这世界呢。我曾听我父亲说过,这个人生得挺好看,是个情场追逐的老手。如果不是无知和偏见,谁也不会错认他是个君子,因为他完全是个小人。我父亲斩钉截铁地认为他是个伪君子。我父亲有个信念:自从有人类社会以来,凡是没有君子之心的人也不会有君子之外表。我父亲认为清漆是盖不了木头的纹路的;你清漆上得愈多,木头的纹路也就愈清楚。简单地说,这个男人紧紧地追着郝维仙小姐不放,甜言蜜语地说对她忠心耿耿、爱心不变。我认为那时候她还没有对谁动过情感,但是一旦对谁动了心,那么全部真情便爆发出来,一发而不可收,也便把全部情感倾注到了他身上。无疑,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白马王子。于是他便在她身上施展手段,玩弄她的感情。他不仅从她那里骗取了许多钱,而且还引诱她花很大的价钱从她弟弟手中购进啤酒作坊的股份,其实他父亲留给他的股份是极其微小的。这个男人还编造谎言,说他不久将成为她的丈夫,应该经营那个啤酒作坊。那时,你的监护人还不是郝维仙小姐的代理人,何况她十分骄傲,又非常忠于情人,任何人的劝言都不会入耳。她的一些亲戚都是穷人,又都诡计多端,只有我父亲不是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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