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紫禁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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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朕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容若抽回手。
玄烨硬扯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容若手腕上的伤,害容若忍不住“哎哟”叫出声来。
“别动。”
玄烨小心翼翼地解开被血浸湿的袖口。
伤口蜷曲,裹着石头的碎屑,血像灵活的蛇顺着手腕蜿蜒至手指,滴到地上。
“流这么多血还不让看!”玄烨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给他包扎。
容若咬着嘴唇强忍疼痛,玄烨见了,于心不忍。
要不是容若的手,被刺破的就是他的头。那块尖硬的石头近在咫尺,容若离得甚远,他明白,容若是特意伸手为他挡住石头的。一时间,更是心疼莫名。
玄烨温柔地道:“痛就叫出来吧。”
容若低低□□:“皇上放心,这点儿小伤奴才还熬得住。”
玄烨道:“干嘛这么傻替朕挡?若是伤了筋脉,你以后还怎么作诗?”
“只要皇上没事儿,奴才就是为皇上死了都值得。皇上是一国之主,为国事已劳心劳力,不该再有闪失。”容若望着玄烨,“奴才相信,是皇上您的话,定能使天下大定,满汉一家,人人安居乐业。”
满汉一家。
是啊,这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的事儿,一直是玄烨心头所念,却被容若轻轻道破。
玄烨看着容若的眼睛,心念一动。阿谀奉承的人他见多了,朝堂上的大臣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毫无作为。他玄烨有定海济世之怀,可惜曲高和寡。没想到在这个阴暗的深坑里,竟从一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期许,甚至钦慕!
“你待朕的情谊,朕记下了。”玄烨道,“朕会珍惜你的。”
“恩。”
他是英明的君主,他愿做他的臣子,一生追随。
一天的狩猎终于结束,玄烨回到晾鹰台上。
皇上安然无恙,春风得意,臣子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已是夜幕来临,篝火映照着战士们的面庞。皇上按照战士们收获的多少给予了奖励。这其中,玄烨和容若都不是收获最多的。率性而为,尽兴即归,这次狩猎,玄烨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容若。
大臣们总爱以臣子的心胸去揣度帝王的气度,以为帝王该当第一,丢了荣誉不迁怒已是万幸。明白君王大志的人,只有容若一人。
隔着火光,君臣二人望着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藩
那次狩猎后,容若便开始准备殿试。不料临近考试,突然患了寒疾,未能参加。下一次的殿试还要等三年。人生苦短,君王有意,臣子有心,无奈天意弄人,前些日子对玄烨的承诺,已然要延迟兑现了。
晓榻茶烟揽鬓丝,万春园里误春期。
谁知江上题名日,虚拟兰成射策时。
紫陌无游非隔面,玉阶有梦镇愁眉。
漳滨强对新红杏,一夜东风感旧知。
玄烨误会了,殿试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容若。过了几个月,他才知道容若没参加殿试是因为高烧不起。这天,玄烨招了容若入宫。
容若到宫中的时候正在早朝,他便在上书房等他。
“混账,气死朕了。”随着声音,容若看到玄烨从门口走进来,身后跟随的太监吓得腰板都不敢直起来。
容若走过去,玄烨也朝他走来,一副盛怒的样子道:“吴三桂上疏自请撤藩,料朕不敢吗?三藩仗着天高皇帝远,飞扬跋扈,朕早就想撤了。一个撤、二个撤,以为朕没了他们就不行?”
换了一口气,玄烨又道:“满朝文武没一个敢站出来与吴三桂作对的。说什么万一激怒吴三桂使起兵造反,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什么他们操心了大半辈子都是想社稷安稳,全无半点儿私心,鞠躬尽瘁都是为了朕,为了朕的江山。呵,朕还真该颁给他们个尽忠报国奖!”
玄烨发泄出心中的不满,容若根本插不上嘴,连请安都省了。
容若道:“吴三桂拥兵自重,他未必有功成身退之心,自请撤藩恐怕是个幌子。可奴才认为,要想国家长治久安,撤藩是必须的。”
玄烨点头道:“恩。自从除了鳌拜,三藩就成了朕最担忧的问题,你所说正合我意。云
南地偏,又多有战祸,吴三桂仗着云南多事料定朕不敢动他。碍于平南王上疏请辞,他不得不向表明态度,以免朕怀疑他的忠心。借此,他也想试探朕的态度。若朕不允,他必以为朝廷无法与之抗衡,招兵买马大举出师指日可待。若朕允了,那便是逼得他反。吴三桂蓄谋已久,今日彻亦反,不彻亦反。”
“既然如此,不若从其所请,为先发制人之计。”
“对!朕正是这么想的。”玄烨拉着容若走到一张红木腾龙椅旁,推他坐下,“坐着说。”
玄烨隔了红木小条几坐在容若旁边,道:“朕没想到还是有人站在朕这边的。只可惜你还没有功名,朕就缺少一个陈词赞成撤藩的大臣。”
“其实阿玛跟奴才提过,当初太宗皇帝入关,政局不稳,不得已借助三藩的力量。可自古割据为祸,当引以为戒。”
“哦?”玄烨眉毛一挑,“他赞同撤藩?为何今日早朝时他不提出呢?”
“大概阿玛有他的顾虑吧。”
容若这么说,玄烨也没有追根究底。无非不知道圣意如何,怕犯了忌讳。八岁登基,臣子们的心态玄烨早已了如指掌。只要君臣互利,何须拘此小节?须懂得御臣之术,这其中的平衡还不容打破。
“容若。”玄烨唤他,“三年后的殿试,你会参加吗?”
“奴才不会再错过机会了。”
“好。不要让朕失望啊!”玄烨缓缓道,“朕需要你在朕身边为朕出主意。”玄烨看着远处,神情孤独而落寞。
“皇上。”容若轻唤。他端起条几上的茶碗,递过给玄烨,“别太操劳了。”
茶水还冒着热气,浅淡的茶烟缭绕在容若和玄烨之间。玄烨接过茶碗,抬眼时对上容若盈盈关切的眼神,忽然心下一软。和容若在一起很舒服,仿佛长途跋涉后终于卸下所有行礼,专心致志地享受春风拂面的温柔。
十一月,吴三桂起兵云南,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正式反清。
乾清门,朝堂上。
索额图进言:“臣早说过,撤藩必定引起吴三桂兵变。 吴三桂镇守云南已久,其藩属甲兵不下万余,加上绿旗兵、投诚兵,战斗力不可小觑。若与清军交战,百姓将陷入水生火热中,实在不宜兴兵。”
道:“臣以为,不如取消撤藩的决定。”
明珠呵斥:“君无戏言,岂可儿戏!”
大臣争论纷纷,朝堂乱做一团,玄烨憋了一肚子火,终于爆发:“朕让你们来是想对策,不是听你们争吵!一个个儿平时主意不是很多吗?就没人拿出个平藩之策吗?”
索额图道:“依臣看,都是明珠、莫洛等人力主撤藩触怒了吴三桂。不如诛了此等奸人,提着他们的头去与吴三桂谈判,就说皇上只是受了奸人蒙蔽。”
明珠听得,脸色一变。
玄烨喝道:“混账!朕这么容易受蒙蔽吗?撤藩是朕的主意,难不成要诛了朕?”
“臣失言!”索额图跪地,吓出一身冷汗。
岂有此理!
臣子们还在窃窃私语,康熙盛怒:“退朝!”
大臣们陆续走出乾清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
“我就说嘛,皇上还太年轻,早晚惹出乱子。”
“当初鳌大人不赞成皇上亲政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话说不得,莫被当成了鳌拜的余党。”
上书房。
“小贵子,出去听到些什么?”玄烨坐在案旁喝了口茶。
“奴才不敢说。”
“赦你无罪,快说。”
小贵子忐忑道:“他们说吴三桂惹不起。”
“长他人志气!还说什么?”
“回皇上,他们还说皇上您太年轻,不懂事儿,惹恼了吴三桂,都是自找的。”
“啪!”玄烨把茶杯狠狠砸到案上,渗出的水打湿了旁边的兵书。
“皇上息怒,不是奴才说的。”小贵子慌忙跪倒。
玄烨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皇上去哪儿。”小贵子小心翼翼地跟上来。
“朕要出宫!”
慈宁宫。
太皇太后与皇后坐在窗边下棋。窗框的镂花影子映在两人脸上,斑斑驳驳,清清淡淡。皇后赫舍里氏容貌姣好,太皇太后神态慈祥。
“皇后今儿怎么有空过来陪哀家下棋?”太皇太后右手拿着一枚白子,盯着棋盘,思量如何处置棋子。
“臣妾这不是怕老祖宗你闷嘛。”皇后留意棋盘。
“皇上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还不是为了三藩的事,好久都没到臣妾这方来了。”
“原来是皇后你闷了啊。”太皇太后打趣。
“老祖宗你就别拿臣妾取乐了。”皇后落了一子。
太皇太后对小太监道:“小平子,你去看看,皇上这会儿在干嘛。”
小平子立刻上前,躬身道:“回老祖宗,奴才刚从上书房过来,皇上为了吴三桂的事儿正发火呢。”
“发火?”太皇太后扬眉道,“皇后你去劝劝。我那孙儿就是性子急,这个时候总是需要人在身边陪伴的。”
小平子道:“回老祖宗,皇后娘娘,皇上出宫去了。”
“出宫?去哪儿了?”
明府。
“臣参见皇上!”
“平身吧。”玄烨道,“明珠,容若在不在?”
“在书房。”
“朕去找他。”
“臣带路。”明珠躬身,心里七上八下的。
玄烨进了书房,见明珠在房外逗留,索性掩了门。
容若连忙起身迎驾。
玄烨在一张紫藤椅上坐下,容若递了碗热茶给他,道:“皇上一脸愠色,可有何事烦心?”依旧是温润入心的嗓音。
“还能有啥事儿?朕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臣子,一见形势不对,立刻推卸责任。朕撤藩,逼得吴三桂造反,他们就逮着说个没完。”
“吴三桂起兵,战火一起,朝廷从此多事,百姓辛苦。”一字一句出自容若嘴里,忧自心中,“奴才担心皇上,思量了一晚,有些定计,不知道能不能帮到皇上。”他说得忐忑,因为没有把握,却望为他分担。
“是吗?朕也做了一些部署。”玄烨笑道,“说来听听。”
容若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玄烨认真听着,时而蹙眉,时而点头。两人的计策一拍即合,互为补助。
容若面容憔悴,下眼睑发肿,定是一宿没睡。
玄烨看在眼里,心下感动。他看着认真说话的容若,却已经没有在听他说了些什么。眼前之人双眉颦颦,眼波杳杳,时不时望着他,眼睛里照出了他的脸!
“恩,朕心里有计划了。”玄烨忽然起身。
他缓步走到容若书案旁。砚中墨汁尤新,旁边有一首小词,玄烨拿起来,眉毛一挑,问道:“你作的?”
“恩。昨夜朗月当空,一时所感便写了这阙。”
玄烨吟道:“明月,明月。曾照个人离别。玉壶红泪相偎,还似当年夜来。来夜,来夜。肯把清辉重借。”
是思人,思的还是个女子。一丝怒色划过玄烨的眉梢,他放下词,不作任何评价,道:“朕还要做平藩部署,这就回宫。”
容若送玄烨出门,玄烨径直离去,不理会他。
明珠看出了玄烨的不悦,问容若:“你跟皇上说了什么?怎么把皇上惹得气冲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