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纤尘-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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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领来的饭菜,两人又收拾出一间屋子,纤尘从大木柜子里找出一把琵琶,抹去灰尘一看,还是把白玉盘子的上好琵琶,纤指一拨,音色如珠落玉盘,琳琅清亮。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琵琶必是这院子前任主人的,这样好的乐器没被收回去,想必也是怀念某人的吧。
这样一想,纤尘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琵琶就是个宝。
一连数日,段紫陌都不曾召见纤尘,仿佛早已经忘记了窝缩在这一隅的人。
某日,潇湘阁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纤尘知道他一定会来,只是比他预想的要早很多,在他的估算里,至少是在後宫闹出了某些名堂後还会让他坐不住,赶来一见。
☆、第六章
“哟,唐大人不愧是皇上宠臣,这深宫内院就像是您家後花园一样,闲庭信步想来就来。”纤尘手执粗碗,喝白水就如品茗一样表情惬意,一双美眸顾盼神辉,姿态轻挑得很。
比起纤尘的疏狂,唐欢倒是显得深沈许多,掀袍落座,沈吟片刻开门见三:“都是我的错,你可以找我讨债,这深宫内院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何苦害人害己?”
“哈哈哈……”纤尘笑得花枝乱颤,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唐欢,连连道:“要命要命,唐大人老大不小了,说话还是这麽逗。”
“我是认真的。”唐欢有些急,明知道会是这般情景,却因为心里有愧,不好发作,等纤尘笑完,接著道:“当年是我不对,但也是临危受命,我唐家三代为官忠於朝廷,没有别的选择,你要杀要剐就冲我来,唐欢这条命交给你绝无二话!”
纤尘瞟他一眼,一笑,突然直视唐欢,一字一句道:“你忠於自己的君主没错,潜伏南国两年没错,骗取我的信任也没错,但是你用恶劣手段造成我和他的误会,让他恨我,灭我南国,置我於污秽之地三年,这些我永远无法原谅,同样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也不会忘记,该得总要还,否则我活著是为了什麽?”说罢一笑,道:“我要你的命做甚?取你的命让他觉得欠了你记住你,那我成了什麽?你真真打的好算盘,今日这话挑明说了,我,莫纤尘是真小人,就是来给你这伪君子下绊子的,你能耐我何?”
唐欢见他执迷不悟,也失了耐心,厉声道:“既然如此,就先过我这一关,想报复皇上,你以为你可以?”
“那就走著瞧吧!”纤尘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著唐欢,“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就等著看我怎麽样一步步报仇吧!”
说罢抬步就走,听的身後唐欢的声音。
“你会後悔的!”
……
转眼两月过去,大雪天里,潇湘阁就如一个冰窖,没有内务府分发下来的炭火和过冬物品,主仆两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是缩在被子里,两人一身衣服没穿破也已经洗破了,秋天的单衣穿了也是百穿。
纤尘每日必在黄昏时分到院子里弹一个时辰的琵琶,安子心疼他冻得惨,想给他披张被子却被拒绝。
“你有见过披著被子弹琵琶的麽?”
这话没错,安子很认同,心里回道:你披一身抹布也好看不到哪去。
那件金丝帷幕缝成的长袍洗了不下五十次,已经是一件华丽丽的抹布,纤尘常说当抹布还嫌不吸水,皇上再召他的话就顺张蚊帐回,穿在身上还能飘飘若仙,他上回怎麽就那麽傻呢?
安子常抱怨怎麽翻出一把琵琶不是别的乐器呢,这琵琶抖来抖去的声音听得人情不自禁跟著一起哆嗦,这大雪天里谁愿意听这种抖三抖的调调?
不过还真有人愿意听,却是个小人儿。
那孩子踏入院子里的时候,纤尘眼睛一亮,终於是引来了一个活物。
孩子大概五岁左右,唇红齿白面若银盘,只是那双眼睛却是黑的动人心魄,就像一个打上了一个持有人的标记,纤尘不动声色的笑了。
“你怎麽在我母妃的院子里?”孩子好奇的问,好奇的打量。
“哪家小鬼?怎麽来了我的院子?”纤尘不客气的反问。
“大胆,敢叫我小鬼!”孩子怒目圆瞪。
“我的名字叫纤尘不叫大胆……”伸手触上孩子的脸,凑进他调笑道:“小鬼头……”
本该发怒拍开他的手,但却被面前人豔绝的笑吸引,爱美之心不分大小,况且一个孩子哪能抵抗纤尘这只狐狸故意露出的老弱妇孺通吃的笑容。
“你真好看。”孩子喃喃著,就那麽一刻便回过神,挥挥手道:“美人有美人骄傲的资本,恕你无罪吧。”
一旁的安子暗自好笑,这孩子说话真逗,只是这对话他再也听不下去,孩子身份昭然若揭,公子还要拐弯抹角的装天真,他那一脸的假笑怎麽看怎麽恶寒。
“我以後还能来吗?”
半个时辰後,段紫陌的小太子段榕已经把纤尘当成八拜之交,人还没出院子就开始问下回。
纤尘但笑不语。
“瞧你穿这麽少,下回给你带衣服来,就明天好了。”
“别,我不需要衣服。”
“你会冻死的!”
“要想送我什麽,就带酒和手炉来吧。”
“好吧。”
“记住要甜酒,手炉拿两个来,多带些无烟的炭,嗯……我还喜欢桂花糕和水晶团子,趁热拿来,就这些吧,记住别声张让人发现。”
“知道了。”
看著段榕消失在院门外,纤尘打了个哆嗦三两步进屋缩进被子里,脑子里就开始算计著下一步该怎麽走。
次日,段榕果真带来了手炉和点心,还有一壶头年的桂花酿,带著一个十几岁的心腹内侍一起来。
纤尘说话没正行,人又活泼随和,投其所好的讲了些书本上看到的杂记野史糊弄小孩子,几人边吃边说笑,段榕竟生了些不想走的意思,依依不舍的被小内侍拖回去之前还信誓旦旦的约好下次来的时间。
那两人才走,纤尘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两父子一个德行,生就一张骗人的嘴吃人的心。”
安子心里明白,公子最恨最怕的就是“约定”这两个字。
大年夜那日,纤尘“不负所望”的病倒了,前几日段榕就曾和他约好年夜宫宴完了给他带好酒来,才踏入院门就听到安子压抑的哭声,进到屋子里才见到纤尘直挺挺躺在床上毫无声息,段榕慌了,这样的情形他永远记得,母妃当初自尽後他看到的最後一面就是这样。
“我去找太医。”
“没用的,太医不会来咱们这。”安子抹著眼泪道:“这都是皇上的意思,让公子自生自灭,这样也好……让他走吧,来生也不用再受这样衣不遮体活活被冻死的苦。”
话音未落,身後的段榕已经不见了踪影。
安子转头看著床上的人,长叹一口气,断烟三日加上雪地里躺半宿,这般毅力,究竟是为了什麽?
☆、第七章
宫宴结束後唐欢家里还有一宴,往年都是段紫陌赏下几坛佳酿给他带回家,今年也不例外,送他到内宫门口,两人依依惜别,唐欢方一步三回头的坐上轿辇出了宫。
才到灏钧轩由内侍伺候换了常服躺下假寐,就听到杂乱的脚步急匆匆往这边来,自己儿子的脚步声当然是听的出来的。
果不其然,连通传都没有直接跨进暖阁,段紫陌心想这孩子竟是越来越没规矩,正要开口喝斥,却见段榕大口喘著气,满脸的泪水。
“父皇,救救救……”大口喘气,咽下口水,道:“救救纤尘哥哥。”
段紫陌蓦然站起身,大手一捞揪起段榕的衣襟,沈声质问:“你说谁?”
“纤尘哥哥啊。”段榕眨巴著大眼睛,见父皇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颤声道:“潇湘阁的纤尘哥哥。”
“你怎麽会知道他?”
段紫陌刻意忽略“救救”这两个字,让他怒意顿起的是纤尘手段不小,竟然私下结识了自己儿子,还指使当今太子为他跑腿。
“父皇!”段榕大声唤著。
纤尘平日那样一个洒脱的人,每次谈到父皇就是一副怕得不得了的模样,起先自己还不信父皇下令不给他冬衣将他关在潇湘阁自生自灭,现在终於相信了,原来真是父皇关住他。
“父皇,纤尘哥哥也是个人,您常教儿臣广施仁政怀柔为民,可为何对他那样狠,不给冬衣不给火炭,偌大一个潇湘阁就像个冰窖,那是人住的地方吗?现在他快死了,连气都没有了……”
“你说什麽?”
段紫陌的脑子一炸,颓然坐下,半晌不说话。
脑中就只剩段榕那句“连气都没有了”,这不是他盼的麽?没想到尽然这麽快,没想到心里还是会疼,可以避开他不去想他,这几个月确实是没有去想他,也料到会有这一日,他莫纤尘不死就是祸水,可是真听到他死的消息,为什麽……
冷风灌入衣襟里,猛然一个哆嗦,段紫陌回过神才发现正牵著段榕的手,已经穿过了大半个後宫,潇湘阁就在几十丈以外。
脚下的步子并不快,段紫陌心里知道自己下意识是等著他死透,这样一来就让自己没有後悔的机会,死了干净断了干净。
可心终究是管不住脚,等大步跨入潇湘阁时,一行人已经是气喘吁吁。
一眼就看到床上那人惨白的脸,直直的躺著,屋内屋外的温度没有区别,才下宴席,从那歌舞升平的大殿来到这萧索的偏居,两者的迥异让人心下生堵。
“还不快去传太医!”段榕疾言厉色指使身後内侍,那人想询问皇上意思,却见圣上两眼盯著病人默然不语,被段榕又骂了两声才转身出门去请太医。
床边的安子也不行礼,藏在袖子里的银针猛戳了下纤尘的食指尖,抹去了血迹才怏怏让开。
段紫陌走到榻边,见纤尘紧蹙著秀气的眉,一床洗的发白的薄被搭在身上,身上的衣服很面熟,仔细看针脚粗劣,手指一勾才认清竟然是几月前他用来裹身遮丑的幕布,袖口一圈已经毛了边,蹩脚的领口里空无一物。
他就是穿著这一件破布过了一整冬?
就连一件中衣都没有?
床上人苍白的脸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红,干枯的唇瓣上牙印明显,血迹已经干涸,正喃喃说著什麽。
段紫陌别开眼睛,让自己忽视他嘴里叫的名字,心却在下意识的捕捉那一声声呼唤。
“紫陌哥哥……纤尘等你……”
“你不要我了麽……纤尘好怕……”
段紫陌冷冷接口:“现在演戏还有什麽用?”
安子干瞪眼,恨不得捋起袖子两巴掌拍死算完,我家公子演戏容易麽?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我怕黑……好多蛇……啊──”
床上人发了疯的说著胡话,两只手在半空不住挥舞。
“好疼好疼……撕裂了……不要……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段榕几时见过这样无助的纤尘,早已经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扯著段紫陌的衣袖问道:“父皇,纤尘哥哥说的什麽意思?他……”
“回太子殿下,公子被勾栏院的护院们关进装满蛇的黑屋子,还要强行上最大号的玉势,常常一身伤,生不如死!”
安子不卑不亢的回著话。
段紫陌瞪他一眼,却听段榕又问道:“为什麽要关黑屋子?玉势是什麽?”
“回殿下,关黑屋子是每个小倌必经的,至於玉势嘛,就是……”
“够了!”段紫陌冷冷打断。
正巧太医来了,请了安上前症脉,段紫陌负手在一边冷眼旁观,心想著一定要硬著心肠不理会,莫纤尘跟本就是一只狐狸,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大年夜笃定唐欢不在宫里的时候病,用意昭然若揭。
“不好,很不好……:”太医捋著胡须摇头。
“什麽意思!?”
段紫陌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显变了调。
“寒气入体不说还没有好好休养,加上芙蓉膏的毒性侵蚀身体多年,陡然放下烟杆子怕是难以抵抗这反噬之苦。”太医慢条斯理的半阖著眼口若悬河的交待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