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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寻找北大-第9部分

小说: 寻找北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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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十几辆了”,但“丢了继续买,非‘捷安特’不骑”。但是那天的车却锈迹斑斑,感觉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样子,后座儿上还拴着半截麻绳。我们实在无法把这样一辆车与200多块钱一辆的“捷安特”联系在一起。后来几次想问,但终究没有开口。
  邵公实在是个性情中人,即便在学术上也是如此。他讲课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屡次在课堂上表现出对孔子可爱之处的赞赏,而对于总喜欢板起脸来教训人的孟子则颇有微词。有一次课上讲司马迁的《报任安书》,讲完的时候他很激动,颇有感慨地跟大家说:“这篇文章写得多好啊,我们期末考试就从这里面出一段标点翻译,大家说好不好?”大家说好,于是考试还真出了这么一段。还有一次,他在办公室里给我和几个同学讲《诗经·豳风·七月》,讲完之后顺带说起中国的农民问题。他一脸严肃地甚至略带些悲愤地跟我们讲现在农民的负担是如何之重。后来我听C君说,邵公来自山东最贫困的地区之一,对于这个问题有着切身的体验。邵公不是那种钻进象牙塔里不问世事的学者,他的学问实在是活的而非死的,是热的而非冷的。C君说邵公就是一位大儒,我想着不仅是就学问和气质而言,邵公身上实在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那种悲天悯人的现世精神。单凭这一点,我想还是尊称他“邵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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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恒舒:先生(3)
吴晓东
  第一次听吴晓东先生讲课是大一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当时中文系开设了一门“现当代文学名篇赏析”的课程,由现当代文学教研室的诸位先生们轮流出来讲。好像是倒数第二次课轮到吴晓东先生,讲的是中国30年代的现代派诗歌。记得那天他很早就坐在教室里,安详地翻阅着自己的讲稿,一派儒雅的风度。他在这次课上分析了现代派诗歌的几个要素,头一个就是“分行”。举了一个例子,说一张便条,连着写下去就是便条,分了行就变成诗了。这个提法在当时看来很有趣也很新鲜,尤其是对于我这种根本不懂新诗的人来说——虽然我现在仍然根本不懂新诗。他说念诗也是一门学问,有人能把坏诗念好,也有人能把好诗念坏,并很谦虚地说自己是那种“把好诗念坏的人”,但我到现在还觉得他朗诵的功夫是一流的,尽管略带一点东北口音,然而他在现代文学史的课堂上背着手踱着步在教室里朗诵朱自清先生的《背影》的时候,我竟在前排哭得稀里哗啦的。
  大一下学期的现代文学史是我们这一级的本科生接触的第一门正式的文学方面的必修课。吴先生课堂上妙趣横生的讲解我现在都不大记得了——或许回头翻翻当时的笔记会想起一些。但是这门课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课堂的气氛。中文系的绝大多数课程,都是老师从头讲到尾,满堂灌,有问题课下单独讨论。但这门课不是,吴晓东先生给了我们很多课堂讨论的机会,头几次大家似乎还有点拘谨,似乎大家还没有从高中那种沉闷的课堂气氛中解放出来,后来慢慢地都踊跃了起来,我们听到自己的同学各种各样的想法和意见,有些还是很有启发性的,课堂不再是老师的“一言堂”——这对于一直缺少相互学术问题的交流的我们年级本科生来说更弥足珍贵。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我们讨论过“五四”时期小品文兴盛的原因,讨论过郁达夫的小说、冰心的散文、冯至的诗……每个人发言之后,吴先生都要做几句精彩的极有启发性的点评,可谓循循善诱,学术自由的气氛弥漫着整个课堂。直到最后的期末考试也很有特点,题目大致分两类:一类是死得不能再死的题目,比如考鲁迅的生年之类的文学史常识,一点不能含糊的。鲁迅的生年我当时还真答错了,C君竟也没有答上来。另一类则是极开放的题目:让你就自己读过的一篇作品最有感触的一点写一段文字之类,最后竟还出现了这样的题目:如果郁达夫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请代拟一篇授奖词。没有任何强制我们写他观点的题目,这大约也是我不大记得他讲授内容的原因吧。
  我上的最后一节现代文学史是2003年4月中旬某个星期四的下午,当时“非典”已经袭来,大家都有些怀疑那天下午的课还能不能照旧。平日爆满的教室那天大约只坐了三分之一,而吴晓东先生仍按时赶到了。他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教室前面相对的两扇窗户,说现在非典闹得厉害,要注意通风。然后走上讲台,说,今天还能来这么多人,我觉得很开心。然后先不入正题,而是讲了很长一段时间中外文学经典中的瘟疫和疾病,最后谈到了加缪的《鼠疫》,说大家去读读吧,一切瘟疫都是可以战胜的。大家都听得很兴奋。我说我正看索尔仁尼琴的《癌病房》,吴先生哈哈笑道,别看那个,那个太恐怖了。在这之后的大约第二天,我离开了北京。此后吴先生所讲的,我都没有机会聆听,只是上网的时候听一些仍坚守学校的同学零零星星地转述。据说鲁迅那部分讲得极精彩,然而我竟没能听到——这或许是我大学四年里最大的遗憾之一。
  钱理群
  我2002年入校的时候,老钱刚刚退休。我们都以为自己无缘听这位名声显赫的“鲁迅研究专家”讲课,然而“现当代文学名篇赏析”的课程计划发下来,老钱的名字竟赫然在列。这大约是老钱在北大课堂上的谢幕之作。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寒风在窗外呼啸着,电教的灯光颇有些昏暗,整个教室一派肃穆,甚至有点阴冷。曾经看过一些人回忆老钱的文章,说老钱无论在生活中遇到多么不顺心的事情,一到讲台上就精神焕发情绪激昂,而且总是乐呵呵的,越讲越开心,甚至常常朗声大笑,他讲课往往是用自己的情绪来感染听众。此言不虚。老钱这次讲的是《野草》,通过《野草》讲鲁迅的人生哲学。老钱果然讲得极投入极起劲,没过多久就讲得满头大汗——不是因为紧张或者热,是因为讲得太带劲了。他大声地朗读着《野草》中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句子甚至段落,讲道《腊叶》一文中“一片独有一点蛀孔,镶着乌黑的花边,在红、黄和绿的斑驳中,明眸似的向人凝视”这个奇特的比喻时,还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拿手比划着——如此投入的表情让我终生难忘。
  

陈恒舒:先生(4)
几个月之后,老钱又回来了。这次是一个大型讲座,题目是“毛泽东与鲁迅的几次相遇”,地点在英杰交流中心。我和C君提前了一个多小时,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赶过来,到了才发现门已经锁上了,工作人员说里面人已经太多了,正在协调。当时已经是深冬了,北风肆虐,但门外仍聚集着一群执著的听众,而且越聚越多,有人甚至振臂高呼:“我们要看钱理群!”把门捶得咣咣响。等门开了,我们踉踉跄跄地挤进去,刚想跟着往楼上挤——因为讲座本来是安排在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进行——但突然有通知说由于人数太多,讲座改在一楼的阳光大厅内进行。我们赶紧奔过去,发现大厅还是空荡荡的,就赶紧拣了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用C君的话就是“头版头条”的座位——坐下,然后回头一看:楼上的人正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门外的人正如潮水一般涌入,转眼间能容纳几百人的场子就座无虚席了。但还是有人不断地涌入,座位旁的边边角角也都挤满了人,第一排座位与讲台之间的空间整整齐齐地码了三排人,后来连讲台的边沿也坐了一圈。晚上7点,一束强光打在红地毯上,老钱明星般地登场了。场下掌声雷动,老钱一边往讲台中央走一边向大家抱拳示意。还是那个笑呵呵的大胖老头,还是那双充满了智慧的小眼睛,只是头发好像又稀疏了。老钱激情依旧,依旧越讲越开心越讲越激昂,依旧满头大汗,听众们的热情也一起燃烧起来,掌声、笑声、喝彩声此起彼伏。老钱就是那晚的阳光大厅里的红日,一切寒意都被驱尽了。正如C君所说,那是我们在北大几年听过的最精彩的演讲之一。
  第三次听老钱的讲座已经是事隔两年以后了,在北大西南门外的国林风书店,讲《故事新编》。可笑的是,国林风书店竟很没文化地把条幅上的“故事新编”印成了“新编故事”,从此让我对这个书店再没什么好印象。这次讲座受环境所限,人比较少,老钱却说他很喜欢,因为坐得离听众近了,便于交流。老钱说,为什么讲《故事新编》呢,因为大家原来对鲁迅大都有一种误会,觉得鲁迅一动笔就是谈什么国民性之类的严肃话题,一副板着脸教训人的样子,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其实鲁迅是个很有趣的人,他也写一些很好玩的东西,或者说是把一些很严肃很深刻的主题用一种幽默的形式表达出来,比如说这本《故事新编》。他大声地朗读着《故事新编》里的故事,穿插着自己的讲解,我们对这本书的理解也更深入了一步——当年自己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么多乐趣呢?老钱说他离开北大以后去了南京一家中学教书,给那里的孩子讲鲁迅的时候,不用别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大声读,让他们体会阅读鲁迅的快感,正如他自己大声朗读一样。当年读过老钱等人编著的《审视中学语文教育》,就觉得十分有感触,现在发现老钱绝对不是纸上谈兵。老钱在北大讲鲁迅,启蒙了多少学生的心智,离开了北大,又回到中学去讲鲁迅,把孩子们从多少年的误区中带出来,“引他们到光明的地方去”——老钱为了中国的文化事业,绝对算得上是鞠躬尽瘁了。
  钱志熙
  比起老钱来,“小钱”的名声恐怕没那么大。两位钱先生的风格可以说是一种鲜明的反差。老钱豪放,小钱恐怕要算是婉约。老钱是讲台上的侠客,小钱则有一身名士的风度。这也难怪:老钱是研究鲁迅以及现代文学的,身上自然要带点鲁迅的侠客气;而小钱的主要方向是古代,是先秦两汉,是魏晋,是陶渊明,温文尔雅自然是少不了的风度。第一次听小钱先生讲课,是一次讲座,讲的就是陶渊明,他称陶渊明是“人生的诗人”,这个观点对我后来的两篇论文的思路有过很大的启发。
  大二的时候,小钱先生给我们开魏晋南北朝隋唐文学史,一反原来我们所听过的文学史的讲授方式,没有试图建立完整的框架和线索,从“史”的角度来描述文学的发展,而只是大致勾勒出一个时代的文学发展的脉络,然后拿起一本作品选,一篇一篇地讲下来。和老钱一样,他也喜欢朗读作品,声音不大,而且带着颇浓重的浙江口音,十分有味道——很多古韵,尤其是入声字,是要用江浙方言才能读出来的。一首读下来,再给大家讲,这首诗好,好在什么地方,如此等等。和先生一起读作品,确实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
  

陈恒舒:先生(5)
小钱先生很重视读作品。不光要读,也强调要背诵,包括考试也有相关的内容。有一次翻看BBS上的原来的帖子,发现一次期末考试以后很多同学对小钱先生颇有微辞,理由是考试题出得太难了。我看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难的,只是一些很普通的诗句的填空,竟有很多人答不上来。但小钱先生教我们的时候仍不改其旧,还对我们说,好的作品,要多读,最好能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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