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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第28部分

小说: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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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间/那几层黑土地里/不必叫醒我/随便摘些新鲜的叶子/盖上我痛苦中深深的眼窝。”
  在稍稍平静的夜晚,海子回想着自己爱过的女友。觉得最对不起的是诗芬,他能感受自己给了她多少痛苦。他想向她赎罪,他走到她的窗下,窗帘下映着两个身影,正幸福地偎依。他为她祝福,心里却责问自己:“我为什么突然厌弃这全部北方/全部文明的生存/我为什么要娶赤道为妻子/放弃了人类女儿?”
  他想念波婉的甜蜜可爱,他想念安妮的诗意飞扬,他想念白眗眗的稳练风韵,他想念诗芬的纯朴深情。他想念这四姐妹,恨自己与世不入,他感到自己是棵绝望的麦子,独立在山冈上。他的眼前出现了四姐妹的情景,像幽灵,像梦幻。
  最先出现的是波婉,洁白的衣裙,圣洁可爱,正朝他甜甜地笑,娇嗔地晃着脑袋。那是海子最熟悉的。他深情地呼唤着,她却消失了。“波婉、波婉!”海子绝望地呼喊。
  细雨中,安妮撑着一把伞起来,幽香的黑头发优雅地闪动、飞扬。她站在那儿,深情地呼喊着:“海子,我来看你了。”“安妮!”海子应着扑过去,眼前却是一堵墙。
  迎面而来的是诗芬,揣着一叠诗稿,目光忧郁地望着海子。风吹起她手中的诗稿,雪花一样在风中飞扬。“原谅我吧,诗芬!”海子流着泪哀求。诗芬却一转身,抹着眼泪远去……
  月光下,白眗眗款款而来,那恬淡的笑容像幽幽的玉兰微微绽放。她立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海子,深情与无奈盈满了那双迷人的眼睛。“眗姐,你别离开了!”眗姐却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眗姐!”海子对着她的身影高呼。
  四姐妹一起出现了,结伴立在高岗上。看着海子,像诉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慢慢地隐去……
  海子急了。张开双臂要拥抱她们。她们彻底消失。海子拉开门要将她们追寻,他呼喊:“别走啊,四姐妹?选”他明白,自己出现了幻觉。只得独自进来,痛苦思念四姐妹。他写下《四姐妹》一诗——
  我爱过的这糊涂的四姐妹啊
  像爱着我亲手写下的四首诗
  我的美丽的结伴而行的四姐妹
  比命运女神还要多出一个
  赶着美丽苍白的奶牛 走向月亮形的山峰
  …… 
  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
  永远是这样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这一晚,海子头脑清醒一些,趴在桌子继续写他的《太阳?弥赛亚》。苇岸敲门进来,他惊诧海子房间的巨大变化:浓郁的印度香,床铺在地上,墙上挂着破布,室内安放着注有彩漆的佛像。更让他惊异的是海子这么冷的天将双脚浸在水中写作。他问这是为何。海子咳嗽一通后,说:“伟大的作家都有个人的癖好,海明威站着写作,卡波特一定要躺着构思,穆尔*才写诗,易卜生要将对手斯特林堡像摆在面前才动笔。我要这样才有思路。”

7 乘天梯 扑向太阳(3)
苇岸让海子注意身体,他告诉苇岸说有草药吃,是从家乡带来的。
  苇岸走后,海子继续写作。可大脑却似乎凝固,血流停滞在那儿无法通流,随后耳朵轰鸣,头晕着有一阵幻觉:只见面前是茫茫大海,海水正向自己涌过来,波婉在海上,神态安详如圣母一般,他大喊着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听见。他只得喊道:“苇岸、一禾,我不行了,我们在天堂再做朋友吧,我等你们!你们要快随我来。”说完晕倒在地。
  随后,他又出现另一种幻觉: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坐在自家门前劈柴。妻子芦花幸福地看着自己,梳理她美如黑夜的头发,发间斜插的樱花透着她的秀气,那迷离的笑脸永远是那么灿烂、清晰!
  孩子们承欢在他膝下,野外麦苗娇嫩丰盈,篱笆青翠碧绿,像小溪一样缓缓流淌……
  这种状态在这一段时间经常出现。有一次,他晕倒后昏睡一整天,直至傍晚醒来填了一下肚子又争分夺秒地写作。他整理好旧作《桃花时节》后,又在凌晨的鸡鸣声里写下了《春天,十个海子》——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的沉睡究竟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的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
  三天后,波婉来到政法大学。仅两年的时间,她的变化太大了,在深圳有了事业基础,言谈举止更是成熟干练,她礼貌周到地与老师交谈。看到海子,她只是象征性地淡淡交谈几句。她看着桌上的诗稿,说:“我要出国了。”
  海子心中难受,泪水在眼里滚动,哽咽说:“我知道。”
  “你还在写长诗?”
  “是的,太阳篇章,快要竣工。”
  波婉没说什么,转动身子,意欲离开。
  “波婉!”海子呼唤。
  这一声呼唤,呼出了他的全部内心世界,波婉挪不动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海子走过来,扶着她的肩,问:“你还爱我吗?”
  波婉从情感中恢复过来,看着海子,摇摇头。
  海子垂下双手,痛苦绝望。
  “海子,你对诗歌太执著。你不了解时代不了解社会。你对诗歌的着迷超过了北岛、顾城,超越了荷尔德宁、叶赛宁。如果放弃了诗歌,去争取讲师、教授,你不会是今天这样。或许,我们仍走在一起……”
  “你别说了,走吧!”海子木然地说。
  波婉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海子关上门,泪水涌溢。
  多少时间里海子渴望着这次相逢,他希望看到的仍是一个给他快乐给他幸福,给他勇气和鼓励的波婉。然而他失望了,彻底失望。
  带着失望的痛苦心境,海子参加教研室同事的聚会,心情抑郁地喝酒,听着同事们对波婉的议论。他喝醉了,发泄地骂道:“什么爱情的誓言,都是骗人的鬼话!她是一个世俗的女孩,眼里只有钱,所谓的感情都是欺罔!”
  第二天醒来,海子第一个反应就是在酒席上骂了波婉,这是他前所未有过的,两年来他因为深爱而回避。而这一次当着那么多人讲她,这让海子难以原谅自己,他想起在山海关的誓言,他为此自疚,将自己封闭在室内痛不欲生。用酒麻醉以至四天后推开苇岸的门,憔悴的他第一句就说:“我差点死了。”
  3月24日夜里,大脑的幻觉再次产生,海子找不到原因,他甚至怀疑是尚元及另一位修功者在搅乱他的意识,耳鸣也到了极点,似乎全是他俩的声音,还有威胁和阴暗的言论。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折磨而死,于是先后写了两封遗书。
  第二天,海子昏昏迷迷度过一个白天。晚上,仍在拼命写着《弥赛亚》,只觉得自己跟不上那孤独的、快如闪电的思想。可半夜里又出现昨夜同样的情况,约三点,海子从梦幻中醒来,大声叫喊着:“我不行了,我活着没意义了!”声音惊醒了同事,敲开海子的门问出了什么事。海子面色苍白,道歉说自己在做噩梦。但他感到不是梦,是“恶魔”再次袭来。他感到“恶魔”是不会放过自己,一面忍受着痛苦,一面接着昨天写起遗书……
  痛苦挣扎一夜后,他给校领导写了一份遗书。然后摩挲着整理好的书稿,又将房间再次打扫一遍,心爱的《西藏唐卡》连同书一起摆好,七卷本印度史诗《罗摩衍那》摆在桌子显眼的地方。然后,痛苦地等待天明。
  第二天早上,身穿白衬衣、蓝裤子的海子,肩挎一个军用书包来到法大老校区,随后又去心恋的北大转了一会儿后,乘汽车去山海关,随身携带四本心爱的书:《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涯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得小说选》。
  对于中国年轻的诗歌爱好者来说,3月26日是个痛惜而清晰的日子。这天中午,已在这住了一夜的海子,只吃了个橘子,便沿着铁轨朝龙家营段走去。他太痛苦了,他决定结束在人间的生存。
  徘徊到傍晚时分,他从墙上撕下一块纸片,用铅笔使劲地写下:“我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老师,我叫查海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铁轨冰冷地延伸,海子清楚一旦躺下,自己将走向另一片天空,走向家乡黄土深处。他极目远眺,吟起普希金的诗句:
  不,我不会完全死去——我的心灵将越出
  我的骨灰 在庄严的琴上逃过腐烂
  我的名字会远扬 只要在这月光下的世界
  哪怕仅仅有一个诗人流传
  然后,他选择一段上坡的慢行轨道,慢慢躺下,腰部紧挨着冰冷的铁轨。
  一列货车,从他身上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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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海子是一个杰出而有争论的诗人。有人赞颂他是彗星是天才,也有人唾其为疯子。但有一点是公认的,就是海子的诗句有着金子般的质地,直揪人的心灵 ,昭示着温润、明朗的世界。
  早在十多年前读高中时我就知道海子。我的家乡望江与海子的家乡怀宁毗邻,同属安庆。对走出过邓石如、陈独秀、邓稼先等英才的怀宁,我从小就是崇仰的。在我祖辈家境殷实的时候,与怀宁县几个大家族有着姻缘关系,因而这块土壤上的故事与文化曾哺育着我,很直接很亲近。海子卧轨就是以一个惊骇的故事形式在我的家乡流传。
  最初使我感动的是海子的纯朴与执著,然后是折服于他的诗歌。这个出生在查湾的农家少年,以短暂的一生来完成一种神圣的使命,在心灵深处对大地、河流、麦地、亲人作呕心的绝唱,在浅显隐喻的诗歌风貌为大众喜爱时,他忍受孤独与痛苦,营造着自己的诗歌理想,以但丁、歌德为冲击对象,用恢弘的诗歌体现对全人类的关怀。
  他,改变了一个时代的诗歌写作。
  他,用春暖花开的诗句为我们的心灵送来阳光与温暖。
  他用诚挚、纯洁的赤子之心,启迪着人类生存的含义。在这日渐金钱化、日益冷漠的世界里维护着光辉的尊严。
  感动与折服深了,就有了表达的欲望和冲动,我终于鼓起勇气为他作传,想描绘出一个精神意义上的诗歌英雄。但当我走近海子的亲人,走近海子长眠的高岗,我的心灵沉重、虔诚,想像力诸多约束,笔触难以施展。只愿我能以浅薄的文笔描绘出他的诗歌雄心和纯朴的情感。
  在书稿交付的这段日子里,我接触了许多文化人。我能深深感到海子在人们心中是神圣的。肉体意义上的海子走了,精神意义上的海子却不朽。
  这段日子里,我精神的压力是巨大的,不断在深夜与海子对话,期待走入他真实的世界,从而创造出完善的诗歌英雄形象。甚至海子当初在昌平的孤独、失眠、幻觉都几次出现在我的身上。现在,与海子的崇拜者接触多了,我更切实感到海子是一座山,横亘在江海交汇处的高山。无论我怎样仰望,总不见其高度与尽头,我所描绘的仅是他的一个侧影而已。
  需要感谢许多人,西川、燎原、高波、刘福乔、章明、王达敏、何峰、王根喜、赵焰、黄从慎、华睿、邹骏诸位先生在该书的写作和资料推介上给予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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