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京都当艺伎:一个美国女学者的花街生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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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艺伎
不管怎样,这本书还是会给萎靡的花柳界注入一些兴奋情绪。很多文章都为艺伎职业描绘了一幅光明灿烂的蓝图,认为艺伎是女性最理想的职业。在第六章“为什么艺伎会遭遇僵局”中,大阪饭店的老板坂口助三郎这样写道:
现在的经济现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都比较艰难,更不用提女人了。一个女孩子就算毕业于最好的女子大学,她也很难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即使她找到工作,她的工资也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连想向父母表示一点孝心都不能够。如果她决定做一名演员、女给或者舞女,那么不管她的初衷是多么纯洁,她都可能被不好的风气所影响。这确实很不幸,但这就是事实。我对这些“新职业”见识得越多,就越坚持以上的想法。
所以,艺伎们,你们要记住,你所拥有的职业是非凡的。你可以学习各种艺术课程——舞蹈、唱歌、三味线——而且有人会欣赏你的表演。要知道,如果你是业余爱好者的话,你得花多少钱才能举办独奏会呢?而作为艺伎,你不仅不需要花钱请听众,你还能从听众那里得到报酬。
一旦你掌握了艺术技能,你就拥有了最宝贵的财富。这种财富大火烧不掉,地震也毁不了,而且你这一辈子都可以靠这些技能谋生。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常常练习,保证宝刀不老。
艺伎的工作也不像其他工作那样辛苦,大部分时间你只需要陪伴那些显赫的客人。同样,如果你不是艺伎的话,你大概永远都不能和这些人物同席,你甚至要花钱才能获得这种机会。
任何认为艺伎属于下等人的观念都是错误的。看看“艺伎”这个名字——靠艺术谋生的女人。仔细想想吧,艺伎们,你们应该为自己而骄傲。不要与那些薄情的客人坠入情网,还是与艺术共浴爱河吧!{33}
社会的学校
艺伎们读了下面这篇文章后,大概会因为得知自己的职业承担着如此重要的社会功能而更加振奋。新桥艺伎协会的主管河村德太郎认为,在日本的所有职业女性中,艺伎是最富有学识和艺术修养的,因而应该被授予最高的社会地位。
艺伎和富士山、樱花、武士道一样,都是日本区别于欧美的主要象征,那么艺伎难道不应该和其他几种事物一样,被尊为日本的特殊荣誉吗?
按照河村的观点,花柳界不仅是传统日本唯一的公共社交领域,还是社会的学校。艺伎是日本社会潮流的领导者,对于社会最新的发展动态也最为了解。
在江户时期,艺伎造访豪宅丝毫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富有的商人在宴请朋友时,绝对不会忘记邀请艺伎;武士的家庭也是如此;而且艺伎与这些家庭的主妇关系融洽。有了这么多经历,艺伎在对社会的了解上,比她们所款待的客人都要懂得更多。
在没有报纸和杂志的时代,茶屋就是各种社会信息的中心。父母们会把自己成年的儿子送到茶屋,不是为了性,而是为了让艺伎在社交方面给他指导。而在乡下,艺伎们不经意流露出的文雅姿态,当地的农民可能都从未见识过。{34}
艺伎在看到她们所承担的社会使命时一定倍受鼓舞。在封建日本时期,艺伎是时代风尚、社会信息、社交礼仪的承载者,在1930年代,她们依然应该以此作为自己的目标。这些论述得出的结论就是:艺伎应该是精于世故的,并且代表1930年代的风格。于是,我们发现艺伎们被怂恿学习现代艺术、穿着西洋服饰、剪去一头长发、阅读新闻报纸,以跟上时代的脚步。从某些观点来看,这是艺伎在时代变化中保护自己职业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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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伎更新
在1920年代和1930年代的日本,人们并没有自觉将艺伎奉为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珍品。当时的艺伎在很大程度上依然属于当前社会的一部分,因而人们对于艺伎的社会功能与艺术风格进行着严肃的讨论。在1980年代,如果艺伎穿着哈斯顿礼服跳迪斯科,人们会觉得太滑稽可笑了;但是在1930年代,人们会将之视为相当正常的事情。那个年代,真是难以想象的一个历史时期。
诗人■原朔太郎对艺伎问题持有态度鲜明的见解,他在1927年写了一篇题为《新艺伎论》(Shin geisha ron)的文章,后来《艺伎读本》也将其收入。
“与艺伎寻欢”属于老年人的活动了,在现代年轻人的眼中,艺伎乏味而令人生厌,所以他们宁愿去咖啡馆,而不是去茶屋。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非常明了的:年轻人更喜欢俏皮的短发,而不是过去流行的岛田发式;他们更爱好西洋音乐,而不是凄哀的三味线;现在的年轻人甚至都看不懂歌舞伎表演,他们更愿意到电影院欣赏派拉蒙电影公司的作品。艺伎同样属于这些过时的事物,年轻人对她们丝毫提不起兴趣。
而在江户时期,情况是截然不同的。艺伎在那个时候是潮流先锋——服装、饰品、音乐、歌曲、小说——所有这些全都以艺伎的风格为中心。艺伎是江户时期当之无愧的“文明之花”。
现在的艺伎则成为落后于时代的典型事例。是谁掀起了短发和卷发的潮流?当然不是艺伎;现在引领潮流的人变成了女大学生和女电影演员。昨日的“文明之花”已经在荒路边凋零。
■原以不容置疑的笔调解释了艺伎日趋衰落的原因。乏味、厌烦、过时——因而艺伎吸引不了年轻人也就不足为奇了。最终,艺伎所面临的真正问题就是:她们无法再通过愉快的谈话给予男人安慰,而这恰恰是艺伎职业存在的理由和目的。■原进一步阐述道:
妻子们在家中都专注于烹饪打扫和照顾孩子,所以男人们与妻子的谈话都是非常刻板的,大部分都关乎家事。因而在家庭之外,男人们需要另一种全新的伙伴:能够一起探讨世界大事、艺术风格、人生理想的女人;能够既使男人开心,又有着丰富学识和良好教养的女人。而这就是艺伎应该扮演的角色。
那么艺伎做到了这些吗?完全没有!大部分艺伎既无知又没有文化,一个知识贫乏的女人怎么能够奢望成为男人的同伴呢?如果我听说某个人要去找艺伎,我相信只有一种可能——艺伎既然不是精神上的伴侣,那自然只能是肉体上的伴侣。
如果艺伎被认为是高级妓女,那真是太可悲了。可是事实上,她们正在往那个方向发展。我对于封建时期的日本有着深切的怨愤,可是涉及到艺伎这个群体时,我却感到封建时代的她们更为令人景仰。那个时候的艺伎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肉体;她们是美好事物的创造者;在教养、品位和智慧上都能配得上她们的客人。她们是男人的“非肉体伴侣”——这种品质在今天的艺伎身上已经消失不见了。
对于花柳界的堕落,■原朔太郎毫不留情地一一揭露,不过他并没有鼓励废除艺伎职业。相反,他认为艺伎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就在于认识到艺伎职业的本质内涵,并且再度实践这一内涵。其中一个必要手段就是接受现代化教育:
所有的艺伎至少应该具有女子高级中学的教育水平,有了这些基本的知识,她们自然会更加理解现代文明的概念……
江户时期的艺伎在品位上是最新潮和前卫的,现在的艺伎也应该成为现代社会中最摩登和时尚的一员。从现在开始,艺伎要穿着西洋服装;而且,最重要的是必须摆脱她们的三味线,学习钢琴或者曼陀林。这样,不用太长时间,茶屋会逐渐变成咖啡馆。
由于整个社会都在向西方文化风格靠拢,所以坚持过时的行业规范只会造成艺伎职业的灭亡。现在的日本真正的艺伎只有大阪的“交谊舞艺伎”,她们不穿和服穿洋装,而且她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可以成为客人们精神上的伴侣。她们是在现代社会成功地演绎了江户时期艺伎风尚的典范。{35}
成本效益 职业女性
除了各种怂恿艺伎步入现代化和说服她们淡出历史舞台的评论之外,也有人警告艺伎会因为追寻新奇而毁灭自己。另外一个引起热烈讨论的话题是:艺伎是否应该被视为职业女性。职业女性这个词涵盖了有组织的劳动力、事业、商业以及职业意识等多方面概念。在1920年代和1930年代的日本,成为一名职业女性是一件既现代又大胆的事情。
对艺伎的工作抱有如此商业性的态度,与日本传统的“人情”概念颇为矛盾。支持者赞成将“新艺伎”视为职业女性,反对者则宣称这样会使艺伎丧失原有的浪漫外表。把工厂女工看作“职业妇女”是没有问题的,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艺伎身上就不太合适了。日本社会已经有太多地方都过于商业化了,所以很多人还是希望艺伎社会保留一些浪漫风貌。“时代在改变,现在的日本已经很少有过去那样既勇敢又新潮的艺伎了,这令我莫名失落,”演员市川久三这样写道:“如果再将‘职业意识’置于艺伎身上,更会让我感觉忧郁。”{36}
成组服务
《艺伎读本》中的某些作者将焦点集中在完善艺伎体制的问题上。他们认为,如果艺伎服务能够变得更直接、更便宜、更让人易于接受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人雇佣艺伎陪宴。这些改革者将注意力第一次放在消费者对艺伎的花费上。
艺伎的工资从来都是一个隐讳的话题,毕竟人们都不愿意承认一次欢欣的宴会是用钱换来的。尽管没有人否认这一事实,但谁会希望这一点表现得那么赤裸裸呢?所以付给艺伎的钱往往都用委婉的词语表达,如:花代、玉代、香代,或者祝仪。总的来说,都包含有酬谢的意义在里面。
改革者们想把这一切花哨的代称全都一扫而光,并且为艺伎工资确立统一标准——当然,这是为了消费者的利益。他们希望按艺伎人数和服务时间来计算花费,所有细节都遵循理性原则。有人建议建立一个艺伎等级系统,越是多才多艺的艺伎,就能挣得越多。同时所有的小费都应该被废除,各个花街都要统一价格标准,茶屋和男仆不得侵占艺伎的工资。
还有一个旨在使花柳界变得更加民主(主要指针对客人来说更民主)的计划:雇佣“成组”艺伎陪宴。艺伎被分为固定的几组,茶屋可以任意选择某一组艺伎前往侍宴,所有艺伎也要遵从茶屋的安排,每个艺伎每小时的报酬是一日元。这个计划的好处在于,对客人来说,雇佣艺伎的总体价格更便宜了,而艺伎们也不至于闲着没事干。(这个计划在柳桥进行过实地试验,但是很快被废除,因为艺伎们对此相当抵制。她们习惯于陪宴两个小时得到将近五日元的报酬,而且更喜欢自主决定参加哪个宴会。)
其他一些人认为雇佣艺伎陪宴的高消费应该归咎于那些中间人,如:饭店老板、置屋主人、艺伎馆以及其他仆人。新闻记者铃木文四郎语出惊人:“首先必须把艺伎从这些人的剥削当中解救出来,花柳界难道就没有希特勒吗?”——意思是,1935年的日本,难道就没有一个救世主(在当时即将成为法西斯同盟的日本,国民自然将希特勒视为救世主——译者注)来扫除这些不公正的现象、惩罚那些剥削弱者的人吗?
艺伎体制的所有环节都被人们仔细审视,看看是否可以使之变得更具备成本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