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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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麦好似有无限耐心,等了一会儿,见他们都不出声,便装腔作势地跌足道:“是不是……这价钱你们不满意?哎呀,是我考虑不周,既是要赔偿,自然得拿些诚意出来。这样吧,三倍,好不好?”
这一下,众人是真有些犯懵了。
他们也不过都是些寻常百姓而已,日子温饱,手头没甚余钱,之所以今日会来闹一场,也不过就是想多赚两个铜板贴补家用而已,反正他们又不认识这酱园子的东家,不需要太过觉得愧疚。
可……现在人家一张嘴,就是三倍赔偿呐!这珍味园的酱料卖得可不便宜,粗略算算,可是一笔不小收入!
磨蹭了半晌,就有三五个,大约是家中真买过酱料的,便站出来,壮起胆子道:“无法入嘴的东西,既然你肯要,便只管拿去,谁怕你?快把钱拿出来赔!”
花小麦微微一笑,便招手将远远围观的账房先生叫过来,让他准备纸笔,将这几人的姓名住处一一记下。
有了这几人打头,余下的闹事者便觉心头安稳了些,认为自己赶紧回到城里,去寻那出钱雇他们的人要两坛酱料应该不是难事,也纷纷吆五喝六地将自己的名字登记在了纸上。
花小麦果然令那账房先生搬出一匣子钱,一五一十都数给了他们,就打发伙计跟着他们一块儿出了村。
酱料有问题是吗?又馊又臭是吗?很好,她今天倒想瞧个新鲜,看这起人究竟能把这酱料,玩出什么花儿来!
……
这一折腾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待得珍味园里的人都走散了,花小麦才从桌子上慢腾腾地下来,拍拍衣襟,冲春喜一笑。
“折腾,折腾!你家郁槐兄弟今日要是瞧见你竟敢往高处爬,不骂死你才怪!”
春喜担忧了许久,这会子一颗心方才落到实处,使劲剜她一眼,拽着她走出大门。
孙大圣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大圣哥他……”花小麦不由得转头望了春喜一眼。
“捉住了!”春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一叠声问她可有哪里不舒坦,见她面色好得很,便一路骂骂咧咧地与她回了稻香园。
此时此刻,稻香园里,也是热闹得很。
汪展瑞、谭师傅、周芸儿、孟老娘以及庆有等伙计,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挤在大堂里一张桌边,孙大圣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眼睛里盯着坐在地下的一个人,嘿嘿地笑,那人却是瑟缩着,垂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正是魏胖子手底下那个学徒。
花小麦忙活了一下午,觉得有点累,在门口顿了顿,深吸了两口气,这才不慌不忙地走进去。
听见脚步声,那学徒便回过头来,看见她,立刻叫起苦来。
“妹子,妹子!”他直着喉咙叫道,“我不过就是跟人混着想挣两个钱花,我若知道这珍味园是你的,我肯定就不来了!误会,真是一场误会啊!”
“误会?”花小麦哼笑道,“这酱园子的东家是谁,你会不知道?春风楼开始在这里买酱料的时候,魏胖子还没被轰走吧?你成日跟在他屁股后头,难道连这点子事都不清楚?”
“我师傅……”那学徒话说到一半便噎住了,着急忙慌地改口,“我早就没跟着魏胖子了,是头年里的事了,妹子你不知道?”
是……吗?花小麦之前只怀疑此番闹事可能与魏胖子有关,却没料到这一层,再细细回想,五月里名士宴终选时,好像眼前这货确实不在魏胖子身边,那么……
“别跟我姐姐妹妹的!”她冲那人翻了个白眼,“别的事我不管,你只告诉我,究竟是谁雇你来闹事的?”
“这……”那学徒有点不情愿,皱起一张脸,“我收了人家的钱,都揣进口袋了,不能……”
都到了这份上了还要挣扎,不是自找苦吃吗?这位朋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花小麦也不急,转脸笑眯眯地望向孟老娘。
“娘,我跟您说件新鲜事儿吧。早二年我刚来火刀村那阵儿,不是替人做席面挣钱来着吗?有一回,李三哥家上大梁,摆了两桌,让我去帮着张罗二等席。却没不成想,我做的一道菜大受欢迎,让另一位厨子丢了脸面,他便领着他的学徒,将我给绑了——要不是郁槐领着我二姐和姐夫找到我,后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说着,便指了指那个突然一哆嗦的学徒:“这家伙,当时可卖力了。”
孟老娘闻言脸色就是一变,凶煞之气顿起,不由分说,脱了鞋照着那学徒脸上就拍过去,啪啪啪左右开弓,声音极是清脆爽利。
那学徒被她一鞋底就给扇懵了,旁边又有孙大圣死死摁住了手脚不许他动弹,怎样也躲不掉,脸上一阵火辣疼痛,登时杀猪般大叫起来。
“我说我说,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他带着哭腔,万般委屈地小声道:“是……城南归林居的孙老板——我真的只是想赚两个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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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百九十一话 动静越大越好(db365。cc)
花小麦很是琢磨了一阵,才想起来那所谓的“归林居孙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继而立刻就在心里对他此番的所作所为,表达了充分的理解。
那个“孙老板”,是有前科的呀!
话还得从名士宴那时候说起。
其时入了终选的食肆一共有五家,比试当天,大伙儿正忙活着,魏胖子便突然闹了起来,口口声声说那归林居的孙老板趁他去茅厕,往他的锅里添加了东西,两人立时就在会场中扭打到一处,最后以双双被驳去资格轰出门去告终。
那个时候,花小麦正自顾不暇,满心里只琢磨着菜色的事,对他二人的撕打,也不过随便看了两眼便丢过一旁,之后也并未曾细想,只暗暗腹诽,反正那魏胖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说的话,未必能做得准。
如今看来,当天魏胖子多半还真不曾冤枉了那姓孙的!
过去的事与她无关,她也没打算在上头花太大心力,如今她只是闹不明白——那孙老板,究竟为何要与她过不去?
若说是因为眼红嫉恨,这城中的酒楼食肆多了去了,连赵老爷都忍不住冒了两句酸话,旁的人,只怕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想法。可人家再不舒坦,也顶多只是在心中盘算,又或是暗地里骂个两回,怎偏就是那姓孙的耐不住性子,非要出手搞点事情不可?
那学徒被孟老娘用鞋底抽得双颊红肿,坟起两指高,许是慌乱中咬破了嘴皮,唇角还有一丝血线渗出来,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说话也不利落了,只在喉咙里不住地呜呜咽咽。
花小麦正想不通,听见他哭得烦人,便转过头去骂:“你能不能安静点,没看见别人正在琢磨事儿吗?果然是跟过魏胖子的人。一点礼数都不讲!你再哼哼,再哼哼一声试试?还想挨顿饱的?”
那学徒果然噤声不迭,又差点咬了舌头,紧抿着嘴皮安静了一阵,终究耐不过,冲花小麦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您要是……您要是有啥不知道的,尽管问我呀,只要我晓得,一定……”
“本来就要问你,慌什么?”花小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垂眼想想。“你可知那孙老板。因何要寻我的晦气?”
“这还不简单?”
学徒连忙一拍手掌,万般急切地道:“敢是您不晓得那孙老板的铺子是甚么模样罢?喙,一句话,他那归林居。同您这稻香园,竟真有几分相似,仿着田间农舍的样子修建,里头有水有花,只是小了许多,约莫最多只占四分地——往日里见着,觉得很有两分趣味,现下跟您这里一比,可就寒酸多啦!”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孙大圣,立时也点头道:“是,我想起来了,那归林居的东家,好似叫做孙正宽的。那间铺子在芙泽县很有两分名头,都可算得上是城南一景了。”
花小麦茅塞顿开,终于算是懂了个彻底。
搞了半天,原来是嫌她这稻香园阵仗闹得太大,将他给比了下去,将来更难免会与他争抢生意啊!
这可真是……觉得自己落了下风,有本事便也在城里盖个大园子去,咱明刀明枪地斗,躲在暗地里使阴招,这算什么能耐?
果然,似孙正宽之流,无论遇上什么事,大概是永远不会从自个儿身上找原因的,在他们看来,错的永远是旁人。
花小麦低头想了想,唇角便一点点弯了起来,望着那学徒,换了个和善的面色:“咱们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不等那人答话,孙大圣便抢先开口道:“刚才问出来了,叫柱子。”
“哦,柱子哥。”花小麦温良无害地一笑,“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年你同那魏大厨算计我,我虽因气不过,打了他一顿,却从未找你们的麻烦,对吧?”
柱子飞快地瞟了她一眼,点两下头:“对,对……”
“你看,你原本就害过我一回,不单不知收敛,今儿反而又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就算是随大流,我也难免有些想不过呀,对吧?”
花小麦往椅背里靠了靠,眯着眼冲他微笑,旁边的孟老娘却是毫不客气地龇了龇牙,作势又要将脚上的鞋脱下来。
柱子方才挨的那一顿着实不算轻,这会子脸上仍在火烧火燎地疼,一见孟老娘的动作,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慌张的了不得。
“您信我一回行吗?我是真不知道这珍味园是您的铺子啊!那个……我今儿跟着众人来闹事,是我不对,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我人现下就在这里,您看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尽管说,我一定……”
花小麦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第一,你得告诉我,那孙正宽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总不见得今儿打发人来我的酱园子里搅和一回,就打算收手吧?”
“这个……”那柱子晓得孟老娘的厉害,更隐约听说过,这稻香园与连顺镖局是甚么关系,不敢胡诌,低下头去仔细思索片刻,哆哆嗦嗦地道,“我也是听他们归林居那起管事的闲聊时说了两句,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那姓孙的,原本打算在珍味园里好好儿折腾一回,每天派遣些人来闹事,直搅扰得园子里管事的人无暇他顾,再对你这稻香园动手。至于他到底想干啥,我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了,真的,我没诓你。”
“唔。”花小麦应了一声,对他笑笑,愈发颜色和顺,“我心里有数了,还有第二件事,不知你可否应承——我想请你替我做个人证。”
那柱子想也不想就将脑袋点得如同鸡啄米,连连道:“行,行,那有什么问题?今日是我不长眼,冲撞了您,心里早懊悔得了不得了,您如今能用得上我,那是我的福气呀!”
……听听,这溜须拍马的话,真是连个磕巴都不打,一句接一句地往外溜呐!想来当初,魏胖子应是很吃这一套吧?
“你肯答应,我就安心了。”花小麦笑眯了眼,“既这样,我看你今儿也别走了,好吗?你是给魏大厨当过学徒的,灶台上的功夫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