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花容愿夜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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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少爷十二岁那年,官人去了,少爷本打算也随着去的,可是官人说少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叫他不要放弃以后的生活。少爷就这样一直撑着,直到十四岁那年宫里选人,江家主夫不愿意让自己儿子到宫里守活寡,就把少爷给送进来了。
少爷原本长相不错,又沾了清冷的气质,女皇选人时留下了,被封为五官,住进了泠雪居。少爷本就不愿意与人勾心斗角,阿谀奉承,更不愿贿赂宫侍和宫女,所以住进泠雪居三年,也没见到女皇的面,更无人问津。
后来有天晚上,少爷正在弹琴,女皇来了,那晚上就没有走。女皇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像少爷他娘一样,再也没再看过少爷,可少爷却在那晚之后有了身孕。
少爷自打有了你,他就很高兴,整天都是笑的,经常一个人对自己的肚子说话,看的我都难受。
你出生后,少爷整个人就像有了主心骨,眼睛里有了些生气。虽然你自小就不喜欢与人亲近,可是每次你向少爷伸出手时,少爷总是很高兴很高兴,当你喊第一次少爷爹的时候,少爷哭了,他说他很幸福,他有一个那么好的女儿。
少爷总爱看着你,他觉着你是上天赐给他的,怕你一不小心,就回到天上去了,然后他就会永远失去你,所以总是紧张兮兮的盯着你看。
你去上书房读书,少爷就一直在门口等你回来,说是想让你回来第一个看到他,他也能第一个看到你。少爷说每次你回来,总是会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你的手很软,很暖和,拉着你的手,他觉得好幸福。后来你说让他以后少等会儿,风大,少爷那天晚上就一直在笑,连睡觉也是笑着的。
昨天晚上你没去吃晚饭,他很担心,觉着你下午说的话很奇怪,怕你出什么事情,又怕扰到你,惹你不高兴。他那顿饭就在那里胡思乱想着,饭也没怎么吃,就一直在你的门外边等到你出来。
你从房间里出来,浑身都湿漉漉的,脸色发白,什么都没解释。他很担心,却没有问你怎么回事,怕你烦。你让他回去休息,他哪里睡得着,晚上你屋里的盘子碎了,他听到响声更是急的发慌,根本就不敢闭眼,在凳子上坐了一夜。今天天刚发亮,他就在外边等你出来,一直等到巳时,什么都没有吃,都快晕倒了,最后还是东锦踹开你的房门他才冲进门看你。
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床上也是血迹斑斑,你一脸惨白的躺在床上不说,身上还带着血,少爷他以为你出事了,活不成了,抱着你的身体就不停的哭,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果你活不过来了,少爷怕是会真的跟了你去的,我都不忍心看到少爷一脸绝望的模样,就像一个活人生生被夺了魂。
后来发现你还有气,没有死,少爷就像将要溺死的人抓到了稻草一样,死命的抱着你不松手。把你放到床上去了,他也是紧抓着你的手,怎么都不肯松手,眼睛一直盯着你看,生怕放过你一丝表情。
棋儿,你是少爷的命,没有你少爷会死的,真的会死的!你知道一个瞎子突然间见到了光明,然后又生生失去的痛苦吗,那比他从来没有见到光明要痛苦的多得多,对少爷来说你就是那瞎子看到的光明,你这个光明消失了,少爷会彻底的崩溃的!
少爷这一辈子受的苦够多了,我不希望他再受苦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如果你有什么事,能不能事先给少爷说一下,让他心里先有个准备,只当我这个做长辈的求你了,如果你还拿我当叔叔,就答应我吧。”
青竹说完就跪下了,若夕赶忙起身去扶,却发现自己的脸上全是泪水,胸前的衣服都是湿的,用衣袖抹了把眼泪,若夕说出了这辈子第一个承诺:“青竹叔,我向你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让爹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我不会让爹再受苦的,我保证。”
青竹领着东锦出去了,若夕坐到床边,看着那个脸上尤带泪痕的男人,心里忽然很痛很痛。
从出生到现在,虽然对江晨的无私关爱一直充满感激,也承认他是今生的父亲,叫他爹,可还是觉得心理上有些抵触,总觉跟这里的一切都有距离,不肯太过亲近。现在想想原来自己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害怕,害怕被江晨的爱包围着,就会忘记以前的一切,忘记以前的父母朋友,怕自己会迷上这种没有杂质的温暖的干净的感情中,怕自己会在某天失去这种感情的时候,会发疯。
自已原来一直都这么脆弱,像一只刺猬,用一堆刺包围着自己,拒绝着到身边来的每一个人,也拒绝着自己,原来以前小飞说的都是真的。
小飞曾说过我在自己的世界中竖了一堵很厚很厚的透明的墙,然后从墙的那边看墙的这边,却从来不肯到墙的这边,也不让别人到墙的那边,以为这样就可以拒绝伤害。
为什么自己要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以前的自己伤害了多少人,又欠了多少的债!为什么会这么傻,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怎么会那么无知,那么愚蠢,为什么你会愿意爱我这样的人,哪怕明知道会被刺扎伤,也要靠我这么近呢,为什么???
自从前世父母死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眼泪,不停地流着,仿佛从那时候就开始积攒直到现在终于找到突破口,然后一下子全都呼啸而出,带着撕心裂肺的伤痛。
夜半时分,若夕停下了所有的悲伤和和愧疚,觉得好像所有的过去和缠绕与身的悲哀都被哭出来了,身体变得很轻松,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十分清晰,像是那一层笼在周遭的烟雾被拨开了,露出真实的面貌。精神上的疲惫铺天盖地的涌来,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也开始显现,若夕躺到江晨身边,抱着他的腰,沉沉的睡了过去。
卷一 少年心事九秋蓬 祸害遗千年
快到天亮时,若夕被江晨的喊叫声惊醒,伸手握住江晨在空中乱抓的手,轻声的安慰着:“爹,我没有事,没有事,我就在你旁边啊,你摸这是我的手啊,好了,睡吧,明天就好了。”
江晨在若夕的安慰下慢慢睡过去了,睡过去之前还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不松开,若夕轻轻的挣了挣,却被抓的更紧了,无奈,只得任他抓住,心里的酸气啊,一直一直的往上冒,眼睛都被熏红了。
若夕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晨的脸,一遍一遍的用心描绘他的样子,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眼皮下温暖的眼睛,他的鼻子…像是要把他刻到心上去。
辰时左右,也就是七点左右,江晨终于醒了,看到躺在身边含笑望着自己的女儿,眼泪又要流下来,却想起女儿不喜欢见到人哭,又生生忍住了,紧紧的抱住若夕一遍一遍的喊着:“棋儿,棋儿,棋儿…”
若夕的心被这一声声的棋儿弄得很难受,反抱着江晨轻声的回到:“爹,我在这,在这,在这…”
过了一会,江晨觉得不好意思了,呐呐的低着头,红着脸,不肯看若夕的脸。若夕也知道他的尴尬,直接起身,换上干净的外套(里衣昨天已经给换过了),让守在门外的东锦和青竹准备洗脸水和早饭。
江晨本就没脱衣服睡着的,现下也直接起身,下了床,把若夕拉到梳妆台跟前坐下,开始为若夕梳头,谁让若夕不会梳头发,以前一直是直发,根本就不用打理,乱了拿起梳子梳两下就好了,哪像现在还得梳来梳去的。若夕看着镜子,突然涌出想看看自己长相的念头,以前都是昏昏欲睡的时候梳的头发,那里还记得看镜子啊。
使劲的把脸往镜子上贴,到底也没瞧见自己长什么样,黄铜镜子里,黄黄的,混混的,只能模糊见个人影,除了能看到黑亮亮的两只眼睛,其他的器官都辨认不出什么样子的。这里的人化妆技术还真是高超,对着这么一破镜子画来画去,竟然没有把眉毛画到嘴上,真乃高人也!
江晨把正在死命看镜子的若夕按回椅子上,把只差最后一点的头发梳好,这才笑着说:“棋儿,以前你都不看镜子的,今天怎么一个劲的盯着看?”
“突然想起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长啥样子,觉着挺悲哀的,就看看,东锦和青竹总是说我长得跟你很像,可是四姐说我长得像踩扁的芙蓉糕,所以我就想知道我到底是一幅怎样的面容。”若夕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思考的样子。
“棋儿,你…”江晨突然间觉得若夕跟以前不一样了,整个人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以前总是沉沉的不肯说话,你问一句她答一句,绝不多说一句,今天竟然主动说了这么多话,还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跟以前有很大不同。
“爹,我以后不会再害你担心了,有什么事也会先跟你说一声的,不会再出现昨天的情况的,昨天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而已。还有我的武功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以后可以保护好爹了。”若夕扭身抱住身后的江晨。
“好,好,好,棋儿怎么样都好,只要棋儿好好的就行,爹没什么事的,棋儿不用担心爹的。”江晨反抱着若夕,有些哽咽。
东锦端了水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眼眶变得红红的。
两人洗完脸,吃过早饭,就手拉手出去晒太阳了,若夕也忘了要看看自己模样这回事。
中午的时候,风初立差人过来请若夕过去一块吃个饭,若夕跟江晨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来人走了。
见了风初立,若夕就狠狠的被讥笑了一顿,看着风初立脸上的笑容,若夕的心就直痒痒,很想就这样一拳抡过去。
“哟,这是怎么了,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跟退了毛的鸡一个色啊,白花花的。”
“干你什么事,我什么颜色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我可是要去一品居吃饭的,带着你,人还以为我带了只瘟鸡呢,多损我玉树临风的形象啊。”
“你能不能不提鸡啊,你跟鸡上辈子有仇啊。”
“就是有仇,还是有你没我的仇,怎样!哎,我说,你今天很是奇怪啊,平日里说你两句你就不理人了,今儿个还跟我耍嘴皮子,没出什么事吧。”
“走你的路,小心摔不死你”若夕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事的。”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是有点不正常。”
“那就是你那两只眼睛都出了毛病了,该去看医生,恩,太医了。”
若夕不理风初立后边的嘀嘀咕咕,笑笑,继续走路,这样的生活还真的很好。
若夕十岁那年就被风初立给带出宫了,美名其曰,让乡下土包子也见见市面,省的以后出去丢人,结果两个人吃完饭却发现都没带钱,只得用轻功逃离酒楼。
若夕十一岁那年,风初立带若夕去了趟煊城最大的青楼,说是让兔子也开开荤,结果若夕刚进门一堆热情的男人就围了过来,吓得若夕掉头就走,从此沦为风初立的笑柄。
十二岁,若夕跟着风初立轻车熟路的出了宫,直奔一品居。
一路上,人很少,正午时分,都忙着自家的午饭,谁有闲情顶着个大太阳,空着肚子闲逛。若夕走着已经走过好几次的路,第一次觉得陌生而又熟悉。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熟悉的脸庞,熟悉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