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的眼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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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精忠惯日凌云气
词曰：性似浮云意似风，漂流四海不停踪。或在东洋观皓月，或临南海乘蛟龙。三山虎豹俱骑尽，五岳青鸾足下从。不富贵，不簪缨，玉虚宫里也无名。玄都观内桃子树，自酌三杯任我行。喜将棋局邀玄友，闷坐山岩听鹿鸣。闲吟诗句惊天地，静里瑶琴乐性情。不识高名空费力，吾今到此绝功名。
花前月下饮酒，孤形只影相伴，洁白的冰花似东风裁剪的丝绸。他在明月下仰望层层叠叠的花瓣飘零，月照孤影时淡淡的胭脂时轻时重的堆锦。举杯邀月为时新的靓妆，对饮三人为艳溢的融香。月下独酌的身影如时盛时衰的鲜花，怡然自得地怜时怜己。他的灵魂像被孤独押解的俘虏，他的世间如被寂寞占据的战场，他的视界如被空虚侵略的国度，他的悲哀正一步步层层深入他的心房。璀璨的寒月下绽放出绚烂的冰花，珠光宝气的装扮和清新淡雅的容颜羞杀瑞宫中的仙子。烟雨轩主步伐凌乱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像在无情风雨中凋零的枯叶尽情地癫狂着，似是在撒酒疯，似是拨云寻古道、倚树听流泉。或许有些疲累，烟雨轩主仰卧青石前狂歌豪饮。“试问凄凉的院落中曾藏有多少春暮的愁苦？试问南往北返的飞燕何曾懂得红尘的言语？只有思念穿越于千山万水间凭寄重重离恨！”童年时代的天真无邪的美梦已成凄凄过去，故乡的美梦与征途的理想也在现实中撞得粉身碎骨，而梦中的乐园跟现实的悲境依旧相隔天遥地远的距离。古人曰三杯美酒下肚便可通往美好的人生大道，甚至能跟浩浩自然之道意通气合，但烟雨轩主由明月初升喝至中庭清明，始终未能尝出杯中的琼液到底有何真理妙意，许多没有根据的莫名其妙的思量让他新梦都做不成。烟雨轩主对于人生的领悟绝非靠杯中美酒，凭借的是他传奇的坎坷的精彩的际遇，正是他锲而不舍的追求让他的生命如此忘我超然。当年的万丈豪情与风发意气已随年龄的增长隐藏了起来，颠荡浮沉的历程背后便是对事物的重新评估与思考，借酒寄物宣泄内心的不平与伤痛是他迷惑命运的方式。
烟雨轩主喃喃自语道：“花解无语云解情，妆不成，粉泪痕。谁在窗外吹怨笛？不解此时离恨。粒粒珠泪，侵湿衣襟，别后异乡人。天时未明残灯灭，人不寐，愁满怀。深知相见更无期，无路难通音信。难相见，易相别，别后寸心结。”借酒疯笑道：“一只孤雁飞走带不去寒雪覆盖、冷霜笼罩的严冬，一只单燕飞回带不来绿柳鲜花、莺声鹂语的暖春。不管乌鸦再怎样喋喋不休，江河终究要流入沧海。虚幻世界里下起的雨滴，是茫茫红尘中灰尘的眼泪。”
紫烟朱霞常伴莺歌燕语乱舞，玉波雪浪常拍春湖秋海之岸，城内的泪眼断肠与城外的绿杨芳草相得益彰。烟雨轩主飞身立于青石上，高举手中酒瓶喊道：“是谁让纷纷坠叶牵惹絮絮飘香堆砌玉阶？让我辈鹏程浩然之心渐生衰伤之情怀！思量已断，牵挂已休，惟有惊叹鸾镜中的朱颜暗中更换。当年多病离芳樽，今日芳樽恐薄浅。碧云天下黄叶地，酒浇愁肠滴滴凝作相思泪。”月夜如思乡之魂般寂静，寒意似追旅之风般声碎，景色苍茫的远山绵绵不断地延向天地尽头，汹涌奔腾的江水滔滔不绝地来源于银河。烟雨轩主酒醉入梦，魂魄飘荡在渺渺清空中，忽闻耳旁阵阵童谣：“叹世上多少痴人：多数是秋色恋花的忙人，少数是翠生寒烟的闲人，醉卧尘世的酒色迷人，独倚高楼的财气熏人，*孽债缠定活人。昨日钹儿鼓儿终日送人，今日车儿马儿时常迎人。精细的时时瞒人，本分的常常饶人。山映斜阳外的孤雁不识愁人，天水相偎中的哀莺不懂伊人，孤芳自赏的炎凤王子枉自为人。真可惜顾影自怜的炎凤枉为人，万世未修至诚心！”天像日以继夜般长，地像夜以继日般远。烟雨轩主酒醒后惶惶惑惑地东张西望，嘴里喃喃道：“夜夜噩梦循环，哪得美梦留人睡？莫非要等到珍珠帘卷玉楼空之时，方能在皎洁的明月下静听坠叶落花之声？”豁喇喇雷鸣电掣，耳旁清清晰晰地童谣重响：“肝肠百炼炉间铁，富贵三更枕上蝶，功名二字酒中蛇。尖风薄雪，残杯冷炙，掩清灯竹篱茅舍。”烟雨轩主皱眉哀叹道：“芳草依岸似有情，天淡淡难挡滔滔银河垂地。”
寸寸断裂的愁肠早已远离酣醉的记忆，年年今夜月华冷，千里之外相思客，酒未落肚便成滚滚珍珠泪。“人生如梦，命运似戏！”烟雨轩主仰望北空道：“藏藏闪闪的星辉似时明时灭的残灯拥抱斜斜的枕影，让天地客旅尝尽孤眠的滋味。声声杜鹃啼芳菲，是谁暗中横阻忙忙碌碌的飞花歇息？朝吟暮醉两相宜，花落花开总不知，虚名嚼破无滋味。惜春的像暴风攀折青梅残红，惜情的像轻雨滋润落花飘絮，雪瓣柳丝似闲人惹是非。”眼前突然幻化出怪异的缥缈景象：烟雾中有座峰峦叠嶂的无欲山，山上花草秀丽，鸟兽成群。烟雨轩主飞身跃入幻境中缓缓前行，道旁草绽银花，林中树结黄金。幽鸟啼鸣，清泉溜响。“眉间心尖之烦事事事难以抗拒，无计回避之愁事事事休得多提。”奇珍异宝，满地铺玉。烟雨轩主身似灵凤飞跃崖潭涧壑，忽闻歌声曰：“无欲山，绝情海，无情无欲无痴怨；烦恼树，痛苦草，烦恼痛苦多伤神；嫉妒崖，奸诈峰，峭壁奇石阴险多；骄傲花，贪婪鸟，花谢鸟亡私念消；懒惰石，势利土，懒惰石上空想生，势利土中吝啬苗。无欲无求日月阴阳精华通灵意，思想是非成败得失生欲念。”美貌绝伦的忏悔仙子跪伏在忏悔碑前痛苦流涕，她左手拨动哀怨之琴射出黑白红黄四道彩丝，右手扣弹悲伤之弦飞出金玉珠宝四颗灵珠。四道彩丝伴随哀怨之琴东南西北的纵横。忏悔仙子满脸诡笑地娇喝道：“攻击负心薄幸的炎凤王子！”四道彩丝电光火石般射向烟雨轩主的四肢，烟雨轩主掌劈五色彩焰将四道彩丝斩断。四颗灵珠迎合悲伤之弦前后上下的蹦跳。忏悔仙子杏目生辉道：“攻击忘恩负义的炎凤王子！”四颗灵珠风驰电掣般袭向烟雨轩主的胸腹，烟雨轩主嘴吐金辉将四颗灵珠摧毁。“天不老，情难绝！”忏悔仙子仰目望向相貌堂堂的烟雨轩主。“心似蛛丝网，中有千千结！”她面胜芙蓉柳叶眉，鬓云樱唇香腮雪，眼波秋水鼻赛玉。烟雨轩主上前道：“请仙子赐告，缥缈峰怎么走？”忏悔仙子眼中杀气腾腾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既知山上有峰踪，如何不晓机缘行？”烟雨轩主满脸惊疑地道：“我看不清缥缈峰的踪迹！”忏悔仙子仰首哈哈狂笑道：“炎凤王子是世上最多情也最没诚意的天神，玄气冥雾化做峰，峰在虚无缥缈间。”烟雨轩主眼射灼灼金辉瞬间横穿玄气冥雾，金光灿灿的锦宫悬挂在玄穹中。忏悔仙子化身烟雾销形匿迹。烟雨轩主纵身穿气过雾降身锦宫前，他的神态顷刻变得痴痴呆呆，无欲山飘渺峰他分明来过，这种奇妙的记忆宛如发生在昨天。“金碧辉煌的楼阁、锦绣堆簇的亭台，种种情景都曾出现在我的记忆中！”
烟雨轩主掌拍瑞虹将紧闭的宫门击开，他从来只听过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哪想这缥缈宫中竟是楼中有楼、阁中有阁。烟雨轩主感觉有道幻影从眼前划过，穿壁消失。烟雨轩主跟着奇怪的脚步声往前跑，但任他施展盖世神功也拦截不住幻影的去路。幽居静院前渺渺茫茫地皆是金霞玉雾，微微荡荡地尽是朱云紫气。烟雨轩主伸手推开幽居之门，滚滚气雾中有只白莹莹的巨蚕，正卧在桑叶床上吐丝修炼。烟雨轩主移步上前抚摸天蚕的躯体，天蚕惊惊颤颤地闪身消失无踪。“蚕儿！蚕儿！”烟雨轩主追出门外闯入神秘的玄道中，睿智聪慧的他此时已陷入迷惘中。狂风吹起飞沙扬石，树倒花折。半空中降下洁晶晶的玉蚕，银辉四射中移山倒海乾坤颤、日奔月逃天地昏。哀哀的幽鸣之调似古筝弦上的春江花月曲，音符中声声写尽江海湖河之浪，纤纤玉指在十三道琴弦间拨弄，细腻之心传出千古幽恨。古琴伴着美妙的身影时上时下飞舞，汪汪秋波寒似千年剑锋，倒立的十三琴柱仿如雁行斜飞。待哀哀幽曲弹至肝肠寸断之时，凝凝春山黛眉低。亮晶晶的圆珠滑溜溜的滚过，灰灰蒙蒙的天色渐渐清朗。
天蚕摇身变成国色天姿的白衣仙子，伫立在缥缈峰顶。她凤鬓盘空，轻移莲步，迎风像玉蝶似的轻盈蹁跹：敏捷的身姿丽中带美，婀娜的腰枝温中藏柔。这似是昨是今非的画面似痴儿不解过往事，这虚虚幻幻的情景看似渺渺茫茫，信念上却玄玄真真，感觉中似有似无而思想间又如梦如实。这以前明明不曾相遇的身影何以有如此熟悉的感觉，可转而又如何记不清这神奇的似曾相识，胸中暗揣道：“天缘引我至缥缈峰，当中定然藏有仙机！”烟雨轩主正惶惑糊涂间，天蚕仙子停下轻盈的舞姿，目光凄迷地凝望烟雨轩主道：“当年在天意宫的庆功宴上巧遇炎凤王子，他赞我脂粉淡雅、素丽高贵，夸我蝶绣绫裙，恰合腰身，我糊糊涂涂地对他生出恋情，爱得天昏地暗也恨得风起云涌，结果他把我当作废品遗弃！”他从她哀怨的眼中看出浓浓的悲伤，移步靠近她道：“蚕儿，我是蜘蛛，我是你的小蜘蛛！”天蚕仙子摇摇头苦笑道：“你是傲慢自负、高高在上的炎凤王子，不是我的小蜘蛛，我的小蜘蛛早被你杀死在天命宫中！”烟雨轩主神情激动道：“蚕儿，我没有死，你的小蜘蛛没有死，我就是你的小蜘蛛！炎凤就是你的小蜘蛛，你的小蜘蛛就是炎凤，我最最亲爱的蚕儿！”天蚕仙子幽幽地摇头道：“我的小蜘蛛临死前留有遗言，倘若他先我而死，便把蜘蛛网织在人间，表示他对我的情千丝万缕，缠绵不断。现今蜘蛛已死，蚕儿要为他殉情，蚕儿要把天蚕丝铺盖在云霞间，与红尘中的蜘蛛网丝丝相连、互相纠缠。”烟雨轩主痛苦地凝视她道：“蜘蛛神他早已烟消云散，我是冒他之名接近你。虽然天蚕与蜘蛛是天赐姻缘，但你爱的是我而不是蜘蛛。”
天蚕仙子珠泪滚滚道：“你只要告诉我蜘蛛神是不是被你所杀？我现在只想弄清这个问题的答案！”烟雨轩主唉声叹息道：“天意王子唆使他行刺我，我出于自卫将他杀死！”天蚕仙子低声幽泣道：“你何苦要寻到这里来，你当我为蜘蛛殉情而死岂非更好？”烟雨轩主心中阵阵绞痛道：“你坦言选择殉情，是因为你当蜘蛛神是我，你能死而复活，是因为你对我们的爱怀有信念，是因为你知道我不是蜘蛛神而是炎凤。你知道炎凤不会死，你知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天蚕仙子玉泪满面、香淡翠减，雪额憔悴，娇怯怯的纤纤身影被突来的阴风吹往天涯海角的尽头。“蚕儿！蚕儿！蚕儿！”烟雨轩主伸手去抓天蚕仙子，忽然感觉自己的身躯被什么扣住，密密麻麻的妖魔怪兽和黑压压的魑魅魍魉铺天盖地往下扑。万道金光齐唰唰地射向烟雨轩主全身，英明神武的烟雨轩主扬臂将万道金光操在手中。妖魔怪兽与魑魅魍魉势如洪潮般将他抓住，试图将他分肢裂骨、撕成碎片。烟雨轩主臂撒龙凤呈祥，瞬间翻江倒海乾坤震，烟飞霞跑天地晃。“尔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敢阻挡未来三界之炎凤圣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