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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古董杂货店-第29部分

小说: 古董杂货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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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哪一个甲庚年。”

  侯洙翻过来看壶底,果然刻了“甲庚”两字。

  旁边还有两枚小篆。

  一枚“子安”,一枚“绛彤”。

  齐头紧挨,便如钮子上的一双花儿,并蒂而开。

  侯洙细细地看那两枚小篆,女子也看,侯洙便说:“是两个人吧?”

  “应该是,但只怕不是壶匠的名字。”女子忽而一笑,“先生,可是知道这壶的来历?”

  侯洙笑笑,“我怎会知道?”

  便将那壶放下,却又十分不舍。心里想,要不要买回去?

  不期然的,斜刺里伸过一只手,端起那壶。

  莹白如玉的一只手,仿佛不带一丝血色,只有无名指甲上,一点丹蔻,红艳得有如那壶上绽开的花。

  “我要了。”

  回过头,便见一个女人。

  紫红的旗袍,微卷的短发,削得极薄,所以显得精干。细长的眉眼,细长的嘴唇,深紫的口红,苍白的面色中,便有如一抹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侯洙果然惊心。

  这女人面容全然陌生,却无由地感觉熟悉,有如认得了几生几世。

  侯洙痴痴地望她,仿佛失了魂魄。

  苏星的人生,在见到那只连理壶的时候,重新开始。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却又不知道,为何她会与别人不同。

  她出生的那刻,雷电轰鸣,大雨倾盆而下,她的母亲说,从来未见过那样可怕的雨,仿佛苍天的怨气,一夜倾泻。

  便在那一夜,赶来医院的父亲出了车祸,人不曾有大碍,却因此识得了一个女子,从此心就不曾再回头。

  她的母亲从未跟她提过这段往事,只说她父亲死了。

  奇怪的是,她却一直明明白白地知道真相。她仿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懂事的,所以发生了什么她都很清楚,连她母亲望着她的时候,那种冷漠的目光,她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当母亲又这样望着她的时候,她说:“你为什么要怨恨我?又不是我造成了这一切。你应该知道,世间的男人都不过如此。”

  第2节:怪物

  她的母亲惊愕莫名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那年,她十岁。

  长到十七岁,母亲患上癌症。

  临终时,叫来了她的父亲。

  那男人,只在她刚出生后不久来看过她,所以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提出接她回去,与她的后母和弟弟一同生活,她淡然地拒绝。

  十七岁,高中刚毕业,她挽起一只旅行包,离了家门。

  走过许多城市,换了许多工作,见了许多人世沧桑,看得多了,一点点写下来,投给杂志社。日子久了,居然也混出一点小小的名气,算是一个作家了。

  但职业对于她,不过一样谋生的手段,与当车间的女工,练摊的小贩,没有多少不同。

  她写下的,都是别人的故事。

  至于她自己的故事……她没有故事。她的生活,还奇怪地空白着。

  没有恋人,连朋友也没有。

  她从小就是冷漠的,总是整天想着自己的心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曾经发生过,她想要记起来,可是却总也想不起来。闷闷地堵在心里,这样的感觉好不难受。

  别人看见她,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十分怪异。因为特异而被疏远,没有人跟她作伴,虽然有一点寂寞,但她也并不在意。只想早点记起那件事情。

  生活就这样迷迷茫茫地过着。

  她走进这爿古董店,纯属偶然。本来漫无目的,在夜市里逶迤地走,嚣喧在耳边一掠而过,不留任何痕迹。

  身边的男男女女,装作不经意地从眼角打量她,露出好奇的目光。时下虽然流行复古,然而这个女子,却像从旧时画中活生生地走出来。

  不管多少人的目光,她恍若未见地走,然后便看见那间古董店。

  薄雪似的、清静的灯光,从雕花木门的缝隙里流泻,像一只手,温柔地召唤,一下,又一下。

  她久久地看着,那一扇门,就像在那里等了好久,单等她来。

  于是她来了。

  生命便在那一瞬清醒,知道为何来这世上一遭。

  “我要了。”

  苏星冲那男人,微微地一笑。

  她心知自己的美丽,曾经有杂志的编辑,同为女人,见到她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后来说:“我才知道古典的美人该是什么样子。”她又说:“为什么你不多笑笑呢?多笑一笑,没有人能抵挡你的魅力。”

  她却回答:“为什么我要笑呢?”

  那时她懒得笑,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现在,她却一心想要眼前的男人,看见她的笑容。

  心里还不免惴惴,那话是不假的么?真的没有人能够抵挡?那这一个男人,真的会上钩吧?

  男人回答:“好。”

  苏星便终于松了口气,看他失神的样子,先前的担心真是多余。

  也不免起了轻视之意,男人真是经不起诱惑,可是这么想着,心里又莫名地涌起一股悲伤。

  店的主人,那年轻女子问她:“那么,你要买这只壶?”

  苏星点头。

  女子轻笑:“可是你连价钱都还没有问过。”

  苏星眼睛看着那男人,慢慢地说:“不管多少钱,我都要买。”

  女子悠然地说:“其实也不贵,只要三千。”

  三千确实不贵,可是苏星并没有带那么多钱。

  她刚刚露出一点为难的神情,那男人就说:“我带了,我买给你。”

  她心里一惊,我买给你,这话好耳熟,她想起许久以前的一个人,也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过一样的话。那是在一间玉器店里,她手里拿着一只翡翠镯子,没有带足钱,又舍不得放下,他便走过来,这样说道。

  那时他一身半旧的青缎,却是儒雅翩然,她在逆光中望定他,只见他眼里的温柔,便意乱情迷。

  她咬了咬牙,淡淡地回答:“我们初次见面,怎么能够收你这样贵重的礼物?”

  他笑了笑,说:“没有关系,只要你喜欢。”

  只要你喜欢。

  那人也曾这样说。

  苏星更加惊心,忍不住再一次仔细端详他的面容。没有错,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又分明不是。经过这么多次的轮回,他一定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这只是冥冥中的巧合吧。

  她便又露出清淡的笑容:“我住得不远,可以回去取钱。”

  他说:“我替你付钱,你再还我,也是一样。”

  他毕竟还是不一样了,那时他是不由分说地坚持,苏星倒是松了口气。她也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的,便点点头说:“好。”

  店的主人把壶仔仔细细地包好,递给苏星时,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真是一只好壶,小心别打坏了。”

  苏星觉得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却捉摸不透,抬头看时,只见那女子幽深的眼眸,微微含笑。

  苏星住的地方,只隔两条街,走走就走到了。

  她抱着壶,一语不发地走着。

  他便在后面,一语不发地跟着。

  她一次也未曾回头,却看见地上他淡淡的影子,一忽而晃得不见,一忽而又移过来,拖长了,两人的影子便迭合在一起。

  那时却不是这样。

  他们刚走到店子门口,就有他家的马车。

  她原以为他只是个寻常的富家哥儿,却不想是个有资格坐蓝呢高档大车的公卿子弟,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他却坦坦荡荡地微笑:“来。”

  她本不是那样一个没有主张的女子,却只因他这一笑,便失了分寸。

  这一跤到底,一切都不可收拾。

  到了她住的楼下,四层的旧楼房,惟有二楼上,她住的那一间没有灯光。

  第3节:木偶

  苏星抬头看看,他便也抬头看看。他仍像一只木偶,线提在她手里。

  “我上去拿钱给你。”

  他说:“好。”

  她没有请他上去,他便在楼下等着。总觉得她无论想做什么,他都会依她,明明是初次见面的女子,这样的感觉好没来由,可就是不由自主。

  那一间的灯亮了。

  过了一会儿,苏星走下楼,手里拿了一只信封。

  她在旗袍的外面,套了一件线衣。

  天色很暗,本来是看不清颜色的,但他莫名地就知道,那一定是件大红的衣裳。

  苏星把钱递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

  她忽然一笑,“你也不数数?”这一笑妩媚动人,与她一直的冷淡判若两人。

  他沉默半晌,摇头:“不用了。”

  苏星又嫣然一笑,“那么要是少了的话,你再来找我好了。”

  他却不语,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春日的季节,桃花开着,玉兰也开着,清清淡淡的月光里,花影悉悉索索地摇。她眼里映着月光,也微微地摇摆不定。摇摆不定,好像并不十分自信的猎手对着猎物,不知道赌注是否下对了地方,有点莫名的张皇。

  “好。”他忽然答道。

  也许因为太突然了,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转身沿着小区的窄路走了。

  苏星呆呆地望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心里忽然便空落落地不安起来。

  这时候,他却又回头,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样问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还有几分孩子气。

  她便也忍不住微笑,说:“我叫苏星。”

  他点点头,更大声地说:“我叫侯洙。”

  苏星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安心了。

  侯洙,苏星。转过人世了。

  翌日夜晚的月亮更细,若有若无的一丝悬在天边,就像一缕清冷的雾气。

  苏星站在阳台上,手里捧着那只连理壶。

  煮去了尘埃,越发滋润得如同一颗珍珠,茶水微微地溢开清香,混在花香里,在侧侧轻寒的春风里,手心的温暖一直沁入心里。

  只是心里,总有凉凉的一团,是任何温暖也化不开的冰。

  侯洙走到楼下,站住。

  他从小路彼端走来时,苏星就看见他了,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扬脸望着月亮。

  即使不看着他,她也知道他正注视她,目不转睛。

  从前也这样子的。

  月上梢头的时节,他就来找她。

  那时她是八大胡同清吟小班的红人,自住一座小楼,暮色降临,她便坐在楼上。但不肯显得是在等他,悠悠然地吃茶、赏月,却又总留了一只眼睛,在那一径幽暗,几点红灯中留意着,那一个人影有没有来?

  他来了,便松口气,却不肯先跟他打招呼。其实招呼男人,原是她的本分,可偏偏只有这一个,她不肯,总觉得先招呼了,便会被他看轻似的。

  他却也不说话,只在楼下静静地望着她。

  等得久了,忍不住低头看了看,便见他的一双眸子,像金子般微微闪亮。

  “干嘛?”她讪讪地,到底还是她先开口了。

  “看你。”

  他答得理所当然,她便忍不住脸热心跳。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的什么都好看。”

  心里便一阵窃喜。那时她深信他的话,只因他的眼神如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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