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梅问雪第一部-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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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都是一片银妆素裹,他循着石径信步而行,酒意上涌,脚下不由就有几分歪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鼻中蓦地嗅到一股清寒的香气,青年漫不经心地抬头,却忽睁了原本一直微眯的眼。面前白墙素瓦,一派清清冽冽的模样,一丛白梅疏疏自墙边露出些枝桠,便有一股浅淡的寒香扑面而至。青年心头一跳,不自禁地就跨出了脚,进了那王府中最静谧,也是旁人不得擅自前来打扰的居处。
里面一个人影也无,大片新植进来的梅树开满整个院落。雪色的白梅凌寒怒放,暗香隐约,沁人心脾。周围冬藤寒树,萧木冷竹,只让人顿觉一片说不出的傲寒疏清之意。
青年闭一闭眼,头脑似乎清醒了些许,身上脂香酒暖的味道也仿佛淡去了几分。面前有梅花一树,他慢慢走近,随手从上面折下一枝带雪的白梅,花瓣上有薄雪积覆,淡淡的清香便缓缓溢进鼻中。
他站在这里,也不知站了一刻钟,还是半个时辰,或是更久,只恍惚中见到遍地白雪,满目寒梅……
身下松软得如同卧在云端,却没有平日里常熏在褥间的龙涎香气息。雪白的锦铺,雪白的缎被,就连挽在床榻两侧的罗帐,亦是不染半分尘色的白。
青年仍有些朦胧意味的目光朝床外看去。屋内垂着玉色流苏帘幕,西面竖一只正烧着木炭的铜鼎,墙壁上挂着张大幅的水墨字画,东侧墙上靠着一架梨木云雕纹格书架,上面除了满满的书册外,还放着几件式样简洁的玉器。他眼光刚落在此处,尚且不及打量室中其余物件,就被狠狠钉在了一个高大修长的白衣人影上。
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只能看见长长的黑发直披在腰下,一如窗外的夜色。
青年胸口忽然就猛地冲起几近窒息的感觉:这是他的屋子,是他的床榻,而自己现在,就卧在他也睡过的褥间,枕在他也躺过的枕上……
“醒了。”语调淡然的成年男子音线,听在耳内,却立时就将残留于脑海中的莺语曼歌驱得尽了。男人微微转过身,手上执了卷书,灯光下,线条镌净的侧脸有如剑锋一般清冷鲜明。
青年俊美的面容布着酒后特有的红晕,身上有些乏力,于是也不起来,只继续躺在床上,醺然笑道:“勖膺怎在大哥这里……”
男人走到桌前坐下:“你方才,睡在外面地上。”左手拿着书卷,右掌则朝上搁在桌沿,掌心里摊着一小把类似干果的物事,一只白貂正前肢扒在上面,埋头吃得正欢。
青年这才发现身上的大氅已经被除去,想来是方才在雪地中弄湿的缘故。鼻中嗅到一丝隐隐的清寒气息,仔细一觉察,却是从身下的锦褥以及盖着的丝被上传出。青年的呼吸似乎都微微滞了一瞬,前时在那花馆中的粉气脂香,一时间统统化作刺鼻的腻心味道……
他轻声笑道:“勖膺醉得狠了,不知怎地竟到了大哥的院子……”
叶孤城目光落在书页之上,一面淡淡道:“我自父亲那里回来,便见你睡在雪地当中。”
“与人在外饮了一回酒……”青年低喃着,一双眼睛似睁非睁,看着男人坐在桌旁翻阅书册,一只放在桌上的手被那已吃饱的白貂用长尾卷着,只露出几根指尖。
叶孤城看了一阵书,回头见榻上青年眼光仍带着些迷离,颧腮亦且浮红,便道:“夜深,你眼下既仍未醒酒,便暂且留宿在此罢。”说着,起身随手将那书卷放回架上。
青年心下一动,口中却只醺然道:“搅扰大哥……”
叶孤城并不言语,只解开围腰,缓缓除了外袍,又脱去长衣,只穿着件白色的单衫,然后另取了一床丝被并一只软枕,便上榻歇息去了。
青年躺在里面,眼睛半闭着,似是已然半睡不醒的模样。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有想过,却也只是在梦里偶尔有那么一二回,如今真与这人靠得这般近,倒仿佛有几分不真切起来。夜静无声,唯闻木炭燃烧发出的微响,枕边人气息绵长悠浅,几不可闻,隐隐一缕极淡的寒冽清气自身上传来,使得青年不自觉地在被中握了握拳,直想将这人一把抱入怀中紧紧厮磨一番,却怎敢!
他静静卧着,心底却是燥热撩乱无已,终于禁不住伸出手,将胸前交叉的衣领扯松了些。
叶孤城自然察觉到了身旁的细微动作,于是略略启开眼眸,就看到青年正闭目躺在床上,锦被盖在腰间,微敞着怀,露出些许白皙的胸膛,上面染着一层薄薄的红。
长长的剑眉稍抬:“可要叫人拿些醒酒汤来。”
青年不说话,只继续躺着,面上一丝红晕久久不褪。叶孤城见状,只当他醉得昏沉,遂也不再言语,重新合目而眠。
一时间房中寂静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灯烛已然灭了。
室内并不是黑暗的一片,外面的雪光映进来,就能够朦胧地看清屋内大部分的东西。
青年并没有睡着。
黑暗经常可以遮掩住很多不能暴露在光明之下的心思和行为,可能是毁灭,也可以是成全。青年侧过头,借着照在床内的雪光,半合着眼,定定地凝视着身旁已经入眠的男人。他们离得很近,不过是隔了一尺左右的距离,不知是雪还是月的清辉附著在那莫可逼视的面庞上,让他恍惚有一种梦一样的错觉……
不自觉地,就往身边靠了靠。
是什么时候,中了这个人的,蛊?
是第一回见到男人的那个雨夜,为那一剑出手时的风采?还是初次登岛,于海中缓缓走近的,犹如帝君莅临般的耀目光华?
不知道,不明白,唯一清楚的是,他已经入了,魔。
名为叶孤城的,心魔……
俊美的面孔在黑夜的掩护下,因为欲望而显得有几分妖异的味道。嘴唇微微抿着,浓醇的酒香,触手可及却偏偏不能伸手的压抑,背德违伦的微妙罪恶感,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反复碰撞,交汇,纠缠,不可止歇……
这是他的兄长,身体里,流着和他同样的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可避免的想起下午那场疯狂而绮丽的梦境,男人寒凉的气息,强健颀拔的躯体,冰冷却能激起火焰的触碰,从额角滴落下来的汗水,还有铺天盖地的飞雪和白梅……
青年盯着那润泽的唇。他想要狠狠地吻上去,咬上去,也想最轻柔地去吮吸,最温存地去膜拜。或者被男人紧紧拥住,箍得几近窒息,被这高贵冷漠的唇亲吻,像情人间充满爱欲的吻,像兄弟间罔顾伦常的吻,热情的,柔和的,漫不经心的,粗野的,让自己欢娱,痴迷,挣扎,流血,都无所谓,无所谓……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觉得酒是如此美妙的东西,因为它,他能够睡在这个人身边,也因为它,让他可以做一些即便被发现,也不会让人认为不妥的行为……
于是青年口中迷迷糊糊地喃了一句什么,如同一个最标准的,醉酒睡着的人,翻过身,贴住了他兄长的身侧,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对方的腰腹上。
睡梦中,忽有人将他并不紧凑地半拥住。叶孤城下意识地意欲伸手去握住那搁在腰间的手掌,却突然想起此时身在王府,身边睡着的,并非是那熟悉的男子。狭长的眼微睁,正听见靠在他身边的青年含糊不清楚地呢喃了一句:“青歌……”
一百五十八。 寿辰
叶孤城微抬了眉,将青年的手自腰间拿开。青年唇间低喃了一句什么,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沉沉地似是又睡了过去。叶孤城打量几眼窗外的雪光梅影,不一时,便听见旁边人匀淡的呼吸声,于是自己也不禁有了三四分倦意,双目微合,静卧而眠。
雪后初阳,一片白茫缥缈。
剑光处,啸如龙吟,清若凤唳。满院白梅迎寒盛放,剑风斜掠,激起一天一地的飞花落雪。
青锋倏鸣,粼粼寒光映亮了整个冬日,剑尖直指,刺破了一片片飘飞的花瓣。
剑遏流云,袖挽飞雪。不过是一瞬,整个院落便仿佛重新迎来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的轻白中,不知是雪还是梅,却没有半分停在男人的身上……
青年醒来时,身旁的被褥早已凉了,人去床空,室中唯余丝缕淡淡檀香气息。他慢慢自榻上起身,外面的天还不是很亮,日头刚升起些许,隔着窗户,就看到一个雪白的人影正收了剑,然后往屋内走来。
男人只穿了昨晚睡前的单衫,手内掣着把通身玉白的长剑,进来后见榻上人已醒,便道:“今日父亲寿辰,你也应回去准备一番。”说着,坐在一把璃纹雕椅上,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块白色的丝绢,将那长剑缓缓自鞘中抽出,仔细擦拭着。
那剑身明若秋水,寒凉入骨,透出一抹隐隐的碧色,似有还无,清厉至极。
青年下了床,一面笑道:“今日也是大哥生辰。勖膺先回去收拾,昨夜酒醉,怕是扰到大哥了。”一面说,一面从衣架上拿了大氅披好。
叶孤城并未抬头,只道:“去罢。”手上仍缓缓拭着长剑。
青年出得房来,但见冬雪初霁,日色清朗,四下望去,唯觉浩然明丽。他伸出手,掌心中,赫然躺着五六根方才在枕间捡起的长发,他低头以唇轻触一下,面上浮出微微笑意,这才扬起手,让那几根乌丝随着风飘飘而去。
日头已升得高了,满地里阳光遍洒,回廊,庭院,楼阁,树上,皆挂着数不清的大红灯笼,青石的地砖上铺着层厚重的红地毯,府内下人穿来走往地忙碌,宾客如云,锦绣满间,却并不见嘈杂繁乱。
众人陆续进得厅中落座,远远便见堂间南王一身正装坐在上首,身后右侧挂了一道厚厚的帷帘,后面坐着王妃并三位郡主。南王右边下首坐着名弱冠模样的俊美青年,华衣锦裳,是在座诸人皆见过的,而上席旁边还另置了一处席位,只略比正座往下移了几分,上面坐着名身材峻伟的男子,因相隔甚远,倒也看不清楚容貌,只见寿宴之上,却是一身雪白袍服,正微微侧首,与南王说些什么。
众宾客见这人如此受南王看重,心下便知定然是那位归宗不久的大世子了。不一时,堂外鞭炮开始轰响,于是美酒佳肴,珍馐馔味,如流水般从正堂各个角落由侍女款款奉上。众人先向王爷齐齐祝了寿,这才正式开筵。
朱红的殿堂,朱红的长毯,彩绘流金,酒醇肴香中,坐着一身白衣的男子,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并未束起,只用几串碎曜石结在头顶,直坠至肩头,身上是一件纯白色广袖交领锦缎长袍,腰间围着条扣玉长绦,右手正执了只玉壶,慢慢往杯内斟酒。
叶孤城持起酒杯,向端坐在席间的南王道:“愿父亲长寿。”说罢,将一整樽美酒一饮而尽。
南王满面笑意,亦执杯道:“今日也是你生辰,我儿自当多饮些才是。”说着,也满饮了一杯。
既而下首世子亦把盏祝寿,帘幕后,但见人影绰约,王妃带着几名郡主也说了寿词,敬了酒。南王连饮三杯,这才对旁边叶孤城笑道:“眼下酒也敬过了,为父知你向来不喜这等场面,何时你惫怠了,便离席就是。”
叶孤城淡淡道:“是。”
“王爷今日兴致倒是颇高……”
一行四五名锦裘华氅的年轻人正朝着偏园一处专门供人暂时休憩用的屋舍走去,为首的青年听了,含笑道:“难得我大哥从南海回府祝寿,父王自然不比往常。”
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