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梅问雪第一部-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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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让他起来,只道:“此事不必再提,往后,且莫再如这般就是。”世子应了一声,这才起身,重新立在一旁。
一时间三人便刻意不再提及此事,只拣些闲话说着。世子笑道:“再有两月便是父王寿辰,前时母亲还问我可曾备下什么寿礼,孩儿听了,却只是犯愁:想来父王何等宝物未曾见过,倒让儿子拿什么新鲜物事来呈上呢。”
南王笑一笑,只道:“快成亲的人,还说这等孩气言语,让你师尊笑话。”世子亦笑,忽想起什么,忙道:“父王不知,说来也巧,师父的生辰,竟是与父王同一日呢。”
“哦?竟有这等巧事。”南王笑道:“不想本王与城主,却是这等有缘法。”
叶孤城只略微颔首。他今日换了一件雪白的长颈交领袍子,领口,袖边,衣摆处都绣着极精致的暗银线云纹,头上结髻,束以一只白玉发箍,容色峻瑷,形貌难绘,丰姿神镌,令人莫敢逼视,如同超脱于九天之外。南王目光及处,心下也暗赞半生所见各色人物中,除了那人可及上几分,其余人等,竟无一能与之相比……
他心中忽地一动,暗道自己又不自禁地想起那人,不由心下微怔了一瞬。这一来,却忽觉原是因面前这男子形容竟有些与那人仿佛,这才令他不由得忆及至此……暗暗叹息一声,眼光却不禁朝着对面看去,微微打量一番。
世子正为叶孤城续满茶水,一面道:“这黄山毛峰可还合师父的意?”叶孤城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瓷杯:“香如白兰,味醇回甘,确是好茶……”正说话间,却突听一声脆响,一眼看去,就见南王原本执在手中的茶杯,已然在地上跌得粉碎。
这一声响,将伏于叶孤城肩头蜷眠的白貂骤然惊醒。世子讶道:“父王?”一边就要上前。
“无事……”却见南王面上现出从未有过的异样神色,两眼看着对面的白衣男子,顿了一顿,只慢慢道:“勖儿出去,我与城主,有要事相商……”
世子虽是不解,但见了南王神情,却也没有多言,只向二人行过礼,便有些疑惑地出门而去。
待书房中只余两人后,南王方缓缓出一口长气,似是平息心神,目光却只紧紧锁住叶孤城,面上神情莫测,良久,才徐徐道:“方才勖儿说,城主的生辰,与本王是同一日……”
叶孤城亦不知南王如何会突然一反常态,举止大异,但仍应道:“不错。”
南王微垂了眼,似是在思索什么,只一刻,便重新将眼光牢牢定在叶孤城身上,神情说不出的异样难言。叶孤城只觉心下微动,仿佛是要有什么事即刻间便要发生,这样的预感,不禁让他略略叠起了眉峰。
正在此时,就听南王一字一句,极缓极缓地道:“古惜阁……古……古字拆开,是为‘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用的,竟是假姓……”
一贯漠然的面上,倏然变色。叶孤城不言,亦不动,只微微握住手上扳指。南王笔直看着他,神情变幻莫测,似喜若悲,却也同样并无言语。
终于,叶孤城微敛了眼,缓缓松开手上扳指,淡淡道:“王爷如何得知我身份。”
南王眼色一暗:“你果然早已知道此事……”自椅上起身,慢慢走至他面前,叶孤城仍是坐着,任由他将手伸向自己发间。
没有了定住发箍的物事,漆黑的长发瞬时间便径自泻下。一枚半镂空雕水纹的白玉发簪静静被握在掌中,南王缓缓摩挲着那温润的玉面,似是露出一丝淡笑:“此物乃我耗时半月亲手所制,她向来爱惜非常,我又如何认不出……况且你生辰与我同时,算算日子,分毫不错……”
叶孤城面上已恢复了平静。今晨早间是西门吹雪为他着衣束发,想来却是又将这发簪替他簪了回来……他自己亦不知此物竟是南王所赠,否则万万不会将其带出飞仙岛,但眼下,眼下……
南王见他面色已如平时一般淡漠,不禁伸出手,就想去扶他肩头。
叶孤城止住白貂意欲噬咬的动作,不露声色地略一斜肩,避过了对方的手。南王眼底一暗,叹道:“你早已知道此事,却只不认我……本王确是对不住你母子二人,只是,只是……”他顿一顿,终于道:“惜阁她……你母亲……”
叶孤城漠然道:“家母于我少年时,便已早逝。”
南王的呼吸似是在一瞬间停住,良久,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道:“她……她……”
叶孤城不语,既而道:“城中事物尚多,王爷若已无事,明日我便告辞。”说着,便从椅上起身。
南王下意识伸手,却在离叶孤城手臂尚有两寸距离时半途停住,终于还是缓缓放下,但目光仍还定定锁在那冷漠的面容上,慢慢地,一字一字喃道:“回来,回王府……你要什么我都给……这里有你父亲,有你兄弟,还有三个妹妹……怎么样?啊?……”
……
'我的儿子?'男人冷冷看他,'李倚华早已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你却来告诉我,你是她给我生的儿子……'
男人盯着少年,俯身,唇中吐出冰冷的话语'谁……信?'
他答应过他的母亲,会去告诉那个男人自己是她为他生的儿子,仅此而已。他从未想过要去打扰对方的生活,但那个男人,那个他应该叫作父亲的男人,却在他怀抱刚刚火化过的遗骸找来时,只厌恶地,一把将少年挥开。
木盒摔碎,里面白色的灰烬,撒了满地。
……
于是叶孤城不能动,看着面前南王眼底近乎恳切的神色,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断然拒绝的话来,只是沉默着,静静立在原地……
……
“当年正值父皇病重,众兄弟当中,唯我与三皇兄继位把握最大。为取得支持,我思索再三,终于决定向当朝太师独女求亲,你母亲当时已有孕两月,闻听此事,却不曾有过一言,也未与任何人说知,便独自离去……”
南王缓缓言道,“我派人四处寻找,为此搁下求亲一事,不想只半月后,三皇兄便娶了太师独女……后来他登上大宝,我却失了你母亲……”
叶孤城只静静坐着。南王看着他,叹道:“我寻遍天下,也找不到她半点音训,原来,竟是在海外,难怪,难怪……”
叶孤城默然不语,似在想些什么,南王凝视他半晌,眼神复杂,却终究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
叶孤城只道了一声‘尚可’,便不言语。南王轻叹一下,垂下眼,道:“当年我在得知你母亲有孕时,便给这孩儿取了名字,无论男女,都叫作‘奉昭’……”他见叶孤城面上似是微微一动,不由道:“她……可曾对你提过?”
叶孤城顿了一瞬,终究还是淡淡道:“幼时,母亲曾以此唤我。”南王神情变幻不定,良久,忽大笑自语道:“好,好,我便知,你定然不会忘记!你还是……”话音未落,猛然剧咳起来。
他咳了一时,方渐渐平息下来,便蓦然自椅上站起,上前几步,再无犹豫,伸手一把握住叶孤城双肩,丝毫不顾被白貂一口咬在掌缘;眼中尽是满满热切:“昭儿,昭儿……我一生所爱,唯有你母亲,眼下既知你是我亲子,再无放手之理……你回来,来我身边,这富贵权柄,父王与你共享……”
一百四十四。 失凤
男人坐在桌前,身上除去了外袍,只穿着件薄软的拢襟夏衫,右手中托着一本书册,正就着灯光慢慢翻阅。床内的被褥还未摊开,一只白貂在上面懒洋洋蜷着,长长的绒尾不时甩动一番。男人看了一阵,忽抬起头,将书放在桌角,既而揭开旁边的纱罩,露出里面的一截红烛,从灯旁拿起一把银质小剪,将那灯花修剪了一下,这才重新插回烛台,扣上纱罩,烛焰便逐渐亮了起来。
他从桌角拿起书,方又翻了几页,就又抬起眸,然后回首向后,于是身着一袭白袷长衫的颀拔男子,便这么映入眼帘。
那人并不说话,只走近前来,然后慢慢俯下身,从后面轻轻搂住他的肩臂,一缕冷寒的梅花清冽气息,就缓缓包围上来。
“今日,可好些。”男人以额贴上他的面颊,待发觉肌肤的温度已与往常一般微冷时,墨色的眼底,就有了几分融缓的意味。
叶孤城点一点头,将书置在桌上,既而朝着对方微微一笑。西门吹雪薄唇略略扬起,便似是亦现出一个笑容,环着他的手臂也些须紧上了几分……
两人解了帐帘睡下。那白貂甫一见到西门吹雪走近,便立时跳离床榻,只攀上圆桌,靠着那纱灯重新趴伏下去……
房中一时间安谧以极。叶孤城并未合眼,只敛了长眸,似有似无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旁边的人侧过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腰间:“有事?”
叶孤城握了男人抚在他腰部的手,一点一点娑着那掌心上面的薄茧,应道:“嗯。”既而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今日,南王已知晓我身份……”
西门吹雪看着他露在衣领外的肌肤之上,那片片仍未完全褪去的印记,伸手掬起枕边一捧凉滑漆黑的发丝,递于唇边一吻:“然后?”
他是不是南王的亲子,是不是白云城主,是不是富可敌国的飞仙岛主人,西门吹雪都毫不在乎,也不放在心上,他只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是叶孤城,这就已经,完全足够……
能够清楚地猜到他此时心中所想,叶孤城几不可察地一笑,既而微微抬了眉心,将今日南王与他说过的一番话,尽数告知了对方。
西门吹雪静静听着,末了,忽伸出右臂,将男人圈进怀里。
叶孤城顺应了他的这个举动,同时用手缓缓抚摩着那宽健的脊背,些微扬起眉峰:“西门……你,在动气?”
将薄唇压在那高挺的鼻梁上,西门吹雪只道了一个字:“是。”
……他的确是在生气。
没有人比西门吹雪更清楚,眼前这个傲岸男子冷漠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柔软的心,绝世武功和冷睿的头脑,让他几乎没有任何弱点,而情感,却是唯一能够伤害到这个男人的利器……
而现在,他所谓的父亲,那个让他度过长久孤寂冰冷岁月的人,却想要重新得回眼前这个曾经被抛弃,但眼下早已不需要丝毫同情与怜悯的男子……
他,不配!
“西门,无妨……”似是完全知道对方心底的想法,叶孤城安抚般地轻摩他的背:“我从不在意此事……”
寒潭一样的眸光微微收敛些许。西门吹雪道:“你未曾答应。”
“是。”叶孤城微一颔首,“我已告知南王,不会回王府,亦不想有旁人得知……”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带着丝寒意的薄唇落在对方的耳根处,似是在若有若无地浅吻,又仿佛是在轻嗅那发间的疏寒气息。叶孤城略略扯了扯唇角,合上眼,暂时抛却今日发生的一切所带来的烦扰,只在此时,与枕边这个人,相依而眠……
……
衣料上,云烟穿水的凸银丝纹如同流动的波光,自那雪白的衣摆襟袖间流泻洒落。
男子面上无悲无喜,看不出情绪起伏,斜掠的剑眉拢住一对狭长无波的褐眼,白衣黑发,是轩若淞海升举般的凛远,如冰山顶崖开着的莲。
……以前怎地不曾发现,他和那个人,竟有四五分相象……
'姑射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